第一百二十三章 劝鬼
黎落问都没问是哪一客房，直接拧开那女孩子所在的客房里朝里望去。跟鬼相处那么久，对鬼魂之类的东西还是很敏感的。她没进屋，站在门口，朝里望了会儿，就默默地关上门，退回客厅。
那中年女人轻轻扯了扯欧霞的袖子，欧霞又悄悄拉了拉欧奶奶的衣角，再朝黎落使个眼神。欧奶奶上前问：“雨雨，怎么样？”
黎落望着欧奶奶问：“什么怎么样？”
欧奶奶笑着责备地扫一眼黎落，说：“你就照实说看到什么没有？”
黎落抬眼瞅瞅欧奶奶，再看看那女人，不好意思作声，她闷着头，走沙发边坐下，结果看到在场的人除了在削梨子的欧亦纶以外，全都在望着她。
那中年女人有点着急，问：“黎小姐，是个什么情况你只管说。”说话间就要拿出一个胀鼓鼓的红包往黎落怀里塞。
黎落忙把红包推回去，说：“那我要是照实说你们不准当我神经病。”
“噗！”欧亦纶赶紧憋住笑，塞一片切下来的梨子到黎落的嘴里，说：“有奶奶在这里，你就不用操这个心。看到什么你就说吧。”
黎落一咬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发现在场的人还都瞪大眼瞅着她，于是，干笑两声，缩着脖子，说：“鬼上身！索命。”
欧亦纶的手哆嗦地抖了下，对于妖怪她很淡定，这鬼上身来索命，让她心里有点发毛。“真的假的？”
黎落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找替死鬼的那种。一般鬼害人有三种，一是本身有冤屈怨气，通过害人的方式把自己憋的那口怨气发泄出去，这种最常见的表达方式就是找替身；另一种就是不经意间冲撞或得罪到了，这种一般就是倒霉衰一阵子，闹出人命的概率很小；还有一种就是……”她话到这里又咽住。
她这说每到关键时候就听，闹得边上听的人都替她急。那中年女人问：“还有一种是什么？”
黎落缓了下，想了好几个词，找了个相对贴近点的说：“执念！”
“什么？”她这话，在场的人都糊涂了，包括欧奶奶。
黎落低低地叹了口气，低着头没作声。
“雨雨。”欧亦纶喊她，问：“执念具体是指什么？”
黎落对欧亦纶说：“鬼在毫无希望和音讯的情况下，在人间飘荡六十多年寻找阿宝，就是因为执念。她只有一个念头，和阿宝在一起，所以再绝望、再困难她都会坚持不懈地找下去，直到她找到或者消亡。”她说到这里，淡淡地说了句：“里面那个也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阿宝和鬼都死了啊，他们在互相找对方。里面……她是活的啊。”
欧奶奶在黎落的身边坐下，软声说道：“雨雨，你不是能降妖伏魔驱鬼吗？做场法事驱驱怎么样？”
黎落垂着头，低声说：“有因果原由的，我下不了那手。”她挺郁闷的，吃什么饭嘛，简直就是鸿门宴。
那中年女人上前，哽咽着央求道：“黎小姐，求求你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帮帮我女儿，拜托你了。”
黎落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隐含的莹晶泪滴，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她说：“你女儿和她有承诺，那鬼只是来讨她许下的诺言。她们曾许诺同生共死，有这个约定，你让我怎么帮？”她扭头看向欧亦纶，说了句：“她们也是LES，但没能在一起，很可怜。”
欧亦纶握住黎落的手，紧紧地扣住，低叹口气，说：“非要一起死吗？如果，另一个想死，这几个月她也坚持不下来。现在还活着，自然有求生的意念和理由，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生存的机会和希望呢？”
黎落犹豫片刻，再抬起头说：“我进去看看，但我先说一条，我不会强行动手，听不听劝，由得她们自己决定。如果你女儿问心无愧、心无牵挂，鬼也奈何不了她，更不可能附到她身上去。”她说完，起身去了客卧。
一直没作声表态的张勋这才挑起眉头看向欧亦纶，他这侄女真能看到鬼？他起身，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到门上。张勋这么干，边上几人也跟着靠过去偷听。
黎落过去后，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们。
那女孩子靠在床头地坐着，身上透着层淡淡的阴灵之气。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黎落的耳里：“你还来做什么？我刚才已经向你说得很清楚。”
“我觉得悲催鬼有句话说得有道理，就进来说给你听听。她说你女朋友活下来也一定有她的理由。你做了这几个月的鬼，应该知道我黎落是什么人，要对付你只是一抬手或是一句话的事，但凡事都要讲个‘理’字，也有情由因果。”黎落脱了鞋，爬上床，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床上，说：“聊会儿吧。”
“没兴趣。”鬼很冷地拒绝黎落。
“害死她就有兴趣了？”黎落问她：“那你是爱她还是恨她？”
“都有。”鬼冷声说道，问黎落：“这理由够充足吗？”
黎落知道这是指害死那女孩的理由。黎落点头，说：“于你来说，够，足够！可是又何必！你承担不起生活的重担，为什么要拉着别人和你一起陪葬，就因为你们曾经许诺过要同生共死？你死了，一切就了结了吗？门外，有她的父母在为她担心，她能放得下她的父母离开这个人世吗？”
“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我能舍了我的父母，她为什么又不能？”鬼问黎落。
“你想和她在一起，所以你死了，因为你们的消极面对，承受不起生活的压力，所以只想到一起死这条路吗？”黎落勾起嘴角，笑笑，问：“做为一个没有实体，只能依靠电波而存在的、随时有消失危险的鬼魂好受吗？比做人难吧，做人再不济，至少还有一具身躯可以依附，流浪街头的乞丐都比你现在强。”
“你……”鬼显然是怒了，黎落看到有一层淡淡的薄雾从那女孩的头顶飘起。
“我没有说错，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再怎么她都是你曾经爱过的人，何必拉着她变得和你一样。她对你如果没有感情、没有挂记、没有想念、没有留恋，你能附进她的身体里吗？对于一个眷恋着你的人，你就是用伤害的方式来回报她的眷恋吗？她如果和你一起死了，你就不恨她了吗？那你剥夺了她的生命，她是不是该反过来恨你？让她变得和你现在一样无依无靠？你怎么面对死后的她？爱情该用死亡来证明吗？”
鬼冷声反问：“你懂什么？”
黎落说：“我是不懂你，我不是你，我没你这么自私。我可以为我爱的人死，但我绝对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受到丝毫伤害，更不会以爱的名义要她去死。我只会让她活得好好的，陪着她一起好好的活，天天看着她开心、幸福，和她一起为生活努力，一起寻找生活中甜蜜的点滴。”想到悲催鬼，黎落不禁噙起嘴角笑了。
黎落的话似是触到鬼某些情绪，她低声说：“你很幸福。曾经我们也有过你这样的幸福。可是天不给我活路，工作被辞了，父母不让我回家，冷言奚落；她父母知道我们的关系后再不让我们见面。我身无分文地被房东赶出来，我们相约，一起死，死后在一起。我死了，她活着，活在我们曾经相守的记忆里，我在神经病院找到她的。现在她整个都傻了，她只记得我，你叫我怎么留下她一个人走？你以为我不想活吗？以前，我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自杀的一天，也曾如你这样热爱生活，可是这个社会，这个环境，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黎落沉默了，半晌，她才说：“可是你也知道做鬼的滋味不好受，何必拉着她一起受苦。她现在的痴傻是因为你附在她的大脑里侵害了她的脑电流系统和脑细胞，你离开她，她会慢慢恢复的。她也是你爱过的人，你也是想她好的吧？她的人生路还没有走到尽头，谁都没有权利去剥夺她的生命，你就给你女朋友一个生的机会吧。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去我那吧，反正我那里妖魔神怪样样都有不多你这一个，我给你刻一个牌位，把你和女鬼还有阿宝他们放一块儿供起来，让你有个容身的地方。你想她的时候，还可以飘来看看她，用另一种方式守候她也不错啊。还有刚才我的一些话过分了，很抱歉。”
“我想和她在一起，就这样子厮守在一起，希望你能成全。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黎落点点头，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下她的感受，我知道你有怨也有恨，可是你要知道不是谁都有勇气死的，不该过多埋怨她。我把我家地址告诉你，如果你肯放过她就暂住我家吧，等明年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和阿宝他们一起上路，鬼多，路上好照应。而且他们是当兵的军魂，不怕有别的鬼欺负你。”黎落缓了下，又说：“既然放不开她，再苦再难也该活下来，不该自我了结。既然已经作了自我了结，就放下吧。毕竟人鬼殊途，隔着阴阳。”她说完，就下床去穿鞋，准备出去。
鬼又问她：“如果，是你处在我那种境况下你会怎么办？”
黎落穿好鞋，没回头，只是笑笑，说：“我很惜命，舍不得死。对我来说，只要还有口气就不算走投无路。如果我是你，哪怕拣垃圾卖废品吃残羹剩饭也要熬过去、活下来。活着总有熬出头的希望，谁没点三灾两难的倒霉时候？熬一熬、撑一撑也就过了。或许是我见的鬼怪比你多，更懂得生命的珍贵吧。别看你死了能变鬼魂，很多人死了意识就消散了，不是所有人都成能鬼的。到底有没有阴朝地府我也没有见过，离开这个世间会去哪我都不知道，所以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赖活。”她说完，伸手把门拉开，赫然看到一大堆人挤在门口偷听，吓了她一大跳，有点傻眼：“呃……你们……”
那中年女人满脸焦急和忧虑地看着黎落，问：“到底怎么样啊？”
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走！”
黎落闻言意外地一挑眉头，说：“成！我给你找样东西依附，一会儿我吃完午饭，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欧奶奶不满地瞪向黎落：叫你来帮忙驱鬼，没叫你把鬼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