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尼姑庵的老尼姑
不知道是欧亦纶点背还是黎落不走运，路上不仅塞车，还遇到车祸死了人，堵出条长龙来，黎落急赶慢赶到达饭店时也已是八点半，她顾不上众人异样的眼光，一口气狂奔至包厢，“碰”地一声推开门，就见乌烟瘴气的厢房里妖魔鬼怪比人还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欧亦纶身边，把悲催鬼整个埋入妖魔堆里。欧亦纶脸色苍白地坐在桌边，单手支着额头，鬓角冷汗涔涔，似是不舒服。黎落怒不可抑，两步过去，劈头就吼出句：“你想死吗？”这里人多，她怕被当成神经病不敢用手把它们丢开，好在下午学了几招，手上结咒，口念咒语，这帮子只配给汪小为作下酒菜的妖魔鬼怪顿时散得干干净净，屋里暗沉的灯光骤然明亮起来，一扫之前的阴沉之气。
厢房里的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坐在上座的一个体态偏胖的男人问：“这位是……”
黎落这才留意到席间众人，她扭头迅速扫视一圈，赫然发现在场的人都挺有范儿的，不像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黎落扯出一个笑脸道声抱歉，说：“我找欧亦纶有点急事，抱歉打搅到各位，几分钟时间就好。”说罢，把欧亦纶从座椅上拉起来，扶住，搀出厢房同时将厢房门带上，站在走廊细细打量欧亦纶的气色，脸色虽然很差，印堂处却是一片清明，并没有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气息。她松了口气，还好她来得及时，这会儿天刚黑尽，阳气未散尽阴气刚起，悲催鬼又处在清醒状态，那帮小妖小怪灵力太弱，即使全围着欧亦纶作怪也没造成多大危害。
欧亦纶看到黎落，露出个笑脸，问：“吃过饭没？”她背倚在墙上，一手压在小腹上。
“吃过了。”黎落嘴里无声地念起咒语，手上结印，然后印在欧亦纶的印堂上。符印在欧亦纶的额头以佛家的“卐”形金色符号。她在中午给欧亦纶结的是暗咒，藏在人体内，因为那是在白天，阴弱阳炽，足够欧亦纶抵挡常见的妖魔鬼怪。现在入夜，阴盛阳衰，就必须以至阳至刚的阳罡之气镇压邪气，所以黎落结明咒。咒印浮显在欧亦纶的额头上，没开天眼的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当然，这在晚上从妖魔鬼怪眼里看来就好比黑暗里的一盏明灯，灯上明晃晃地刻着：危险！勿近！
符咒印在欧亦纶的印堂正中，头晕目眩、反胃恶心的不适顿消，脸上气色看起来也好了许多。黎落观察欧亦纶的神色没看出别的异样，很大老爷们气地一摆手，说：“成了，没事了，我走了。”
欧亦纶伸手拉住黎落的胳膊，“休息会儿再走，看你满头大汗。”
“小为出事了，我得去找她。”黎落想了下问，“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尼姑庵吗？”
欧亦纶知道黎落与汪小为的关系要好且帮过黎落不少忙，知道汪小为出事也就不再拦黎落。她想了下说，“本市两家有名的寺庙都不是尼姑庵，我只知道在城西过去有一座小庵子，开车要三个多小时，地势挺偏。”她沉吟着说：“如果你现在就要赶去的话，我陪你。”
黎落瞅瞅欧亦纶，再看看厢房门：“那你那些客人怎么办？”
这些都是大客户和紧要的关系户，欧亦纶开罪不起，刚才那般不舒服还硬坐在席上撑着，现在……她为难地看着黎落，最后一咬牙：“没事，我陪你去。”
“成了，我自己打的去。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把你自己的事料理清楚，不然当心你姑姑和你爸又说你。”黎落说完抬腿就走。
欧亦纶拉住她，说：“你找得到地方吗？这么晚了也没出租车肯跑那么远的地方。等着。”她返身回到厢房，两分钟后拿了手机出来，一通电话打过去把司机叫来，又对黎落说：“我让江兵载你去，江兵给奶奶开了好几年车，曾随奶奶和我去过那尼姑庵，庵里的师太和奶奶是老熟人，法名了寂。”
“你奶奶的熟人还真多。”黎落忍不住嘀咕。
欧亦纶白黎落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她奶奶为了保她平安，四处结交奇人异士和方外高人，“熟人”自然多。
黎落只知道地方远，可没想到地方会那么偏。开车先是上高速，再走泊油路，然后进碎石路，最后下车爬山，攀过数百阶临崖而建的青石台阶，终于来到那家尼姑庵——观音庙。
远远的，便看见两盏红灯笼悬在夜空中，暗红的色泽发着幽暗的光，祥和中透出几分幽深。
晚上的山野，即使是在盛夏仍透着凉气，冷风吹来，身上起一层鸡皮。江兵跟在黎落的身后，心里渗得慌，连夜出门赶到尼姑庵找人，不往鬼怪方面想都难。但走在他前面的黎落却是相当镇定，除了爬楼梯爬得累了偶尔喘气歇息外，没见有丝毫恐惧的表现。江兵问黎落：“半夜三更走夜路你不怕吗？”这女孩子的胆子也忒大。
“怕什么？有鬼吗？”黎落不以为意地说：“人身上有三把火，没那么容易遇到鬼，撞鬼也需要机缘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撞见。”走近灯笼，便见一小庙的山门，借着灯笼的微光，隐隐可见山门牌匾上写着“观音庙”三个字。山门没关，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她踏步进去，踏上几步台阶，便见一佛堂，佛堂门紧闭，佛堂外的屋檐下挂着一排大灯笼。侧面，是几间厢房。“有人吗？”黎落高声喊话。“小为，你在哪？”
黎落这喊魂似的一吼，在这静夜里显得异党突兀，把跟来的江兵吓得够呛。
“汪小为，在不在？”黎落继续喊，她的喊话像是突然惊动了什么，周遭的树叶发出沙沙作响声，在山野冷风的吹拂下，忽地透出股渗人的寒气。
厢房里的灯忽地开了，一阵悉索摸声过后，脚步声响起，房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一个身穿缁衣的老尼从屋内走出，她步伐轻盈，衣袍带风，端的有一股飘离带风的世外高人的气质。老尼对黎落合什作揖，问：“施主，深夜造访小庵，有什么事吗？”
黎落合什回了一揖躬身拜拜，说：“我来找我一个朋友，她叫汪小为，不知道师太见过没有？”说话间，感觉到附近的气息很乱很杂，树上、庙宇周围到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黎落算是明白这地方为什么这么偏了，原来豢养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守护在这里。
“阿咪陀佛！”老尼口喧佛号，缄默不答。
黎落疑惑地看向她，问：“师太？”
“施主自便吧。”老尼又说。
黎落皱眉，这老尼姑弄什么玄虚啊？好吧，你说自便那我就自便了。“汪小为——”黎落又喊，大嗓门在深夜里传出去老远，还带着山间的回音。某些好事者还跟着黎落的声音附和喊魂。没得到汪小为的回应，黎落深吸口气，气沉丹田，再次扯开嗓子拉长声音喊：“汪——小——为——为为为为为……”回声一圈圈地荡开，颇有武林高手千里传音的架式。
“你喊个毛线啊，还不赶快把我救出去。”语带气愤的声音从佛堂里传出，跟着便传来极不淑女的怒骂：“玛丽隔壁的草泥马，老贼尼居然和猫妖凑成堆狼狈为奸。”
“……”黎落被汪小为的骂句囧得没语言，身陷险境还这么凶悍骂得这么销魂。一句话里面各种骂，玛丽隔壁的草泥马这种普及性极强的脏话就算了，尼姑、猫妖跟狼、狈有什么关系呢？
“阿咪陀佛”老尼姑听见汪小为的骂声，再次念声佛号，道声：“罪过罪过。”
嫩甭罪过了，赶紧放人，哦，不，放妖吧！难不成这年代还有尼姑想模仿法海关白素贞那样把小为关起来？黎落再次对老尼姑合手作揖，作无比虔诚的膜拜状：“师太，麻烦你开门把小为放出来，你看我这大半夜的跑这么远也挺不容易，你放了人我也好早点回家洗洗睡觉，你们出家人还要早起做早课什么的，睡晚了睡眠容易不足会长黑眼圈变国宝和内分泌失调引起便秘、痤疮、暗斑、月经不调等诸多症状。所以，麻烦师太就高抬贵手开开门，来个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这一次换成老尼姑无语凝噎，默然无语地瞅着黎落看了半响。
“师太？”黎落伸长脖子探向老尼姑那方，难道这尼姑要她水漫金山才肯放人？她又不是白素贞不会施法降雨。提到白素贞那条白蛇，黎落突然想到龙舞这条黑蛇，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亲戚关系，龙舞会呼风唤雨不？
“阿咪陀佛，施主晚安，早生歇息吧。”老尼不惊不扰地叨完这句话，神不慌气不乱地转过身，朝厢房里走去。
晚安？早生歇息？怎么像在让她早生安息？黎落抗着一身疲累跑这么远的路，这老尼姑还要作怪，顿时来气，跟汪小为相处久了，再加上汪小为在场受火爆脾气的气场感染，她很凶悍地把手叉腰，深吸口气，作即将泼口大骂状。话冲出口，又变成软棉棉的语调：“师太，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么忍心把一只那么可爱的小蜘蛛关起来呢？”泼妇骂街的阵势衬上那绵羊般的语调，把边上围观看热闹的江兵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结果老尼姑很淡定地进屋，关门，落锁，熄灯。不鸟她！
我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黎落很火。她没妖怪的透视眼，没看到老尼姑关门过后立即缩起身子吓得像一只受尽惊吓的鸵鸟。黎落跟过去，靠在门边，曲起指头敲门：“师太，开门呐，麻烦你放妖呐。”声音叫得跟喊魂似的。
“阿咪陀佛”又一声佛号传来，老尼姑颤巍巍地摸出她的木鱼“梆梆梆”地敲起来。
“你……”黎落敲门的手还搁在门上，整个人愣在当场，这老尼姑什么意思吗？这一次，火气再也压不住。“老尼姑，你再不放妖，我放火烧尼姑庵了！”
“阿咪陀佛，施主，纵火是犯法的，会坐牢，死后还会下阿鼻地狱，阿咪陀佛，罪过罪过！”木鱼“梆梆梆梆”地敲得更大声，更急切，声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