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二天（上）

     
      “杰米史密斯，一个可悲的死人。”保罗浑浊的淡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瞧着远处对立的两拨人，“帮我关照一下他。”保罗用力拍着旁边罗斯福的肩膀，慈祥的脸色露出淡淡的微笑。
      “可以。”我瞄了一眼感动的痛哭流涕的罗斯福，和一脸祥和的保罗，点头答应。原本以为六十多年的监禁生涯，什么感情都已堪破的保罗，居然对眼前的傻小子格外关照，这不能不说是傻人有傻福。关照一下罗斯福只是举手之劳，我要的是保罗这个地狱向导。能在地狱活这么久，而且明显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保罗，绝对不会是圣诞老人！
      杰米史密斯20年的刑罚，没想到一年都没有挨过去，我还真是高估他了。
      突然感觉一道怯怯的却又非常炙热的视线投注到我身上，猛的扭过头就瞧见被我揍的半边脸青紫浮肿的大块头。看到我陡然注视的目光，大块头猛的一惊，紧张的手脚不知道放到哪里，光溜溜的大脑壳上泛起诡异的黑红色，一副做错事情被逮了个现行的扭捏样。
      大块头旁边一个瘦小的白人俯在大块头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大块头神色僵硬的点了一下头向场中卡莱特走去，脸上诡异的暗红色慢慢的消退下去。卡莱特看着走近的大块头上下瞄了他一眼，递给身旁的盖尔一个眼神。盖尔站起身，一米七不到的身量，只到大块头的下颚，但是阴毒凶狠的眼神，蓬勃虬结的肌肉让人无法忽视这个叫盖尔的打手身上隐藏的力量。
      突然盖尔猛的挥出一击重拳，速度奇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后重重的砸在大块头的胸口。“砰——”声音巨响带着沉闷，大块头身体猛的后弓，犹如绷紧的弦，双手用劲握拳，浑身的肌肉如钢铁般附着全身，额头青筋爆出皮下组织，泛起细细的密汗。可见这拳的力量绝对可以砸晕一头牛，但是眼前的大块头却是生生的承受了下来，哼都没哼一声。
      这让场上的人无不震惊，莫丹斯消瘦阴狠的脸上露出危险的嘲讽，身旁的罗斯福一脸肉疼的抱着自己的胸口，刀疤脸满脸不可置信却又透着一丝艳羡，保罗依然淡淡的注视着场中发生的一幕，似乎那只是两个孩子的嬉戏。
      9411微微瞄了一眼后，继续躺在草坪上发呆。
      “好！”卡莱特满脸欣赏之色，站起身走到大块头跟前，一拳捶在大块头的胸前，“跟我混，有你的好处！”说着向场外走去，似乎想到什么又扭过头，贪婪的看着大块头问道，“谁把你揍成这样？是他吗？！”说着犀利的眼神瞄向了我。
      “我让着他！”大块头感觉到卡莱特的强烈的贪欲，身体猛的一僵后，巨型脑袋居然露出羞涩之情，粗壮的脖颈泛起异样的暗红色，两只蒲扇大手紧紧的搅成粗壮的麻花。卡莱特看着眼前娇嗔的大块头只觉一阵胃疼，猛的抽搐下眼睑，直接转身走人。
      “嘟——”尖锐的口哨声穿破恶魔岛寂静的上空，惊起一群黑色羽毛的鸟振翅飞离。
      偌大的食堂一片寂静，周围七八个手握警棍的警察在一旁巡视，五六十张六人合坐的桌子齐刷刷的成三排并放着，长形的凳子被从地下抽出的铁板紧紧固定住腿部。手里拿着食盆和勺子鱼贯走进食堂，打饭的人正是白发苍苍的保罗。
      莫丹斯和卡莱特两人雄踞食堂的左右两边，中间一排的桌子上只有一个9411埋头猛吃。保罗接过前面阿曼达递过来的两只食盒，原本每人只盛一勺咖喱牛肉和一只鸡腿的分量，硬是让保罗每只食盒里盛了三大勺外带两只鸡腿，淡黄色冒着热气的汤汁慢慢的从食盒中溢出，阿曼达满意的点点头，一副你很上道的瞄了一眼保罗，保罗呵呵的笑着活像个圣诞老人。随后盖尔和希伯来两人手里食盒的分量与阿曼达的一模一样。
      轮到刀疤脸的时候，保罗依然淡淡的微笑着，却只盛了半勺的汤汁和一大勺的白米饭，没有一根鸡腿。刀疤脸看着手里寡淡的菜色，脸色铁青，紧紧握住食盒的手指泛着青白，作势就想砸掉手中的食盒，却是被旁边的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猛的拉住。中年男子递出食盒，保罗似乎没有看到刀疤男的愤怒，依然只给中年男子和刀疤脸同样分量的食物。
      身后的罗斯福并没有得到多少关照，看着手里少的可怜的咖喱汤汁，罗斯福内心酸涩，自然脸上现出悲苦的神色。保罗微笑着看着眼前讷讷的罗斯福，慈祥的说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罗斯福疑惑端着食盒跟着中年男子一行坐到了中间排桌子的尾端。
      凡是这次来的新人每个人食盒内的分量都严重不足，只有我跟大块头算是正常的量，至少还捞到一根鸡腿。但是看到周围人饿狼一样的眼神，食盒中的鸡腿却是引不起我一丁点食欲，想到保罗似笑非笑满脸褶皱的脸，我知道：我的麻烦来了，当时众目睽睽下揍倒大块头，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就此揭过。
      端着食盒径直走到中间排的倒数第二张桌子上坐下，放下手中食盒，感受到周围异样的寂静。我若无其事的剜起一块白米饭放进嘴里慢嚼，淡淡的淀粉的香甜弥漫口腔，微微眯起眼睛。身后的罗斯福紧张的扫视了一圈后，眼睛畏敬的看着我。然后疑惑的低着头瞧着自己面前白饭，也学我的样子挖一勺子放在嘴里咀嚼，却皱起了眉头，艰难干涩的吞咽下嘴里的淡而无味的白饭，又疑惑的扫了一眼我面前的食盒，无奈的将旁边的咖喱汤汁淋到了白饭上。
      “宝贝，到哥哥这来，哥哥的鸡腿给你吃～～～”莫丹斯身后一个像吸食大麻过量的烟鬼一样的猥琐白人端着食盒向这边走来，充满情欲淫邪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罗斯福的脸。
      罗斯福青紫的脸颊涨的通红，愤恨的捏紧手中的汤匙，脸上是同归于尽的决绝。前面垂头打饭的保罗似乎没有瞧见罗斯福尴尬危机的处境，依然很圣诞老人的为囚犯们盛着分量不均的食物。
      “宝贝，跟着哥哥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哥哥会好好疼——”“噗通”“哐当”一声闷哼后，烟鬼跌了个狗吃屎，食盆哐当滑落在地后叮叮咚咚的滚到墙角边上，地上留下一大滩咖喱汤汁，鸡腿掉在烟鬼的脑壳旁。变故来的太快很多人抱着看戏的戏谑，此刻也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
      烟鬼一骨碌爬起来，一双阴森森泛着胆黄色的小眼睛眯眯的看向我，在瞧到我的脸的那一刻猥亵的只剩下骸骨的脸上露出震惊垂涎之色，裂开大黄的板牙就我脸边上凑。看着眼前晃动的夹着肉糜的大黄门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嘴巴里残留的米饭顿时让我作呕，胃里泛起强烈的泡沫酸直冲喉咙口。
      心中隐隐的狂躁，手里捏着的汤勺轻微的颤抖，极力压制想把汤匙插进这个精虫上脑的人形垃圾的恼仁中，但是瞥见左右警察虎视眈眈的眼神：为这人渣关禁闭，太亏了。我抓起桌上的食盒整个的扣在烟鬼的脑门上。
      “啊——”烟鬼捧着满是浓汁的脸，烫的直跳脚，我抬起一脚把这个令我倒足了胃口的恶心的家伙踹倒在地，惯性使然让这个家伙在地上滚了两圈，脑门直接磕到了墙上，半天没缓过气来。旁边两个警察见我触不及防的动手，赶紧赶了过来，阻隔在我和烟鬼之间。其中一个警察拿着警棍戳了戳烟鬼的胸口，烟鬼发出沉闷的咳嗽声，警察收起警棍，向另外一个警察点了点头。
      “私自打人，你想关禁闭吗！”凶神恶煞的警察拿着警棍敲击着我前面的桌面发出“砰”“砰”的响声，色厉内荏道，“最好不要惹麻烦，记住这里谁才是老大。”说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不忘拿他倨傲的眼神扫了一圈在场的囚徒。
      口袋中的小鱼剧烈的颤抖着身躯，却是没有跳出口袋。保罗抬起头，慈祥的看着我，微微点头，算是承我这个情，我满意的勾起唇角的弧线：有欠才有还。
      警察走后，食堂内又恢复沉寂，隐隐的却多了几束阴森贪婪的目光焦灼在我背上。烟鬼扶着墙踉跄的爬起身来，浑身的污渍、凶狠的眼神狰狞的看着我，就像一匹落难离群的野狼一样：无助却透着残忍的疯狂。慢慢的走到莫丹斯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旁边的人赶紧让出位置，端起食盒离这个有些狼狈的男人远点，脸上均有惊惧之色。
      看来我似乎小瞧了这个痨病鬼一样猥琐的白人！
      “谢——谢，都是因为我——”罗斯福讷讷的站到我旁边，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没有退去。
      “我不是为了你！”我打断罗斯福感激的话语，站起身朝洗水池走去。身后的罗斯福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沮丧。
      “在这里感谢的话就是个屁！有那个心就管好你自己。”刀疤脸亦站起来，走到罗斯福的跟前，嘲讽的看着眼前一无所知、茫然无措的罗斯福。“啪！”的一声是刀疤脸拿食盒的底部狠狠的敲在罗斯福木讷的脑壳上，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痛恨样，“你怎么活着长到这么大的，难怪强奸了一个女人被发配到这里。”摇摇头，也向洗水池走去。
      “我都说了，我是被冤枉的，我才没有强上她！”罗斯福吃痛的抱着脑壳，愣愣的看着刀疤脸潇洒的背影，似有所悟的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嘴角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抄起桌上的食盒大嚷着向刀疤男跑去。身后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轻轻叹息一声，拿起桌上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也被刮干净的食盒，摇了摇头也站起身。
      “我——我帮你洗！”罗斯福走到我旁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食盒，涨红的脸上有些扭捏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难怪人家说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真正的长大，这话一点不假。看着眼前罗斯福拼劲全身力气，死命搓着食盒，发出刺耳的“吱吱”摩擦声。既然有人愿意帮我洗碗，没道理不同意，我利落的转身想着到哪里找个安静的所在，睡上一会的午觉。
      “这么勤快，那你也不介意帮我把盆子一并洗了。”刀疤脸说着就把食盒塞进罗斯福的手里。
      “你自己洗！”罗斯福气恼的将盆子丢还给刀疤脸。
      “你从此都帮我洗，我就认为你从来没强奸那个女人。”刀疤脸拿着食盆一本正经的看着罗斯福。
      “哼！记住你说过的话！”罗斯福迟疑了一会儿，直勾勾的盯着刀疤脸，似乎纠结刀疤脸这句话的可信度，最后他选择相信刀疤脸。一把抢过刀疤脸手里的食盒，然后又是一阵玩命的猛搓。
      “大叔，我也帮你洗！”说着一把夺过花白头发男子手里的盆子。
      “叫我罗杰就可以，我今年37岁，当不了你叔叔。”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微笑着说。
      “～～～”罗斯福尴尬的答应，脸色潮红，赶紧低下头猛搓。没有看到刀疤脸看向罗杰时震惊的眼神，和罗杰一脸淡然的嘲讽。
      “笨蛋！你会不会洗盆子啊！发出牙疼的声音，很吵！”刀疤脸对着埋头苦干的罗斯福一顿痛斥。
      “我不会洗，那你自己洗！”恼羞成怒的罗斯福一把丢过刀疤脸的食盆。
      “很有趣的三个人。”我喃喃自语，手无意识的摸着口袋内小鱼滑溜溜的背脊。小鱼舒服的发出似有似无的“嗯”声。
      找到一处僻静的所在，蹲坐下来，背懒懒的靠在身后坚硬的石墙壁上。看着眼前高达数十丈的铁丝网和网后巨大石头垒砌而成的高墙，蔚蓝的天空硬生生的被切断了两端，阳光照射进来显得分外的阴暗潮湿。
      “找到你还真是废了我一点时间。”昆塔斯慢慢的向我走了过来，黝黑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走到我身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是个意外却又不是意外，我似乎把你看得简单了。”昆塔斯仰望着天，淡淡的说道。
      “噢？”我轻轻呢喃不做明确的应答。昆塔斯定定的看着我，却是找不到任何的答案。
      “监狱有监狱的规则，你得罪了莫丹斯手下的毒牙丹托斯，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还是向卡莱特投诚。”似乎看出我的漫不经心，昆塔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你是一个人，他们是一群，而且他们的实力绝对不止这些——”
      “你是为什么混进这里！”我淡淡的看向一脸凝重的昆塔斯，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好自为之。”昆塔斯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向外走去。
      “还是谢谢你的忠告。”眼睑瞄了一眼昆塔斯的背景，看着蔚蓝的天空，淡淡的说道，语气却是真诚的。昆塔斯脚下一顿，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但愿我们不是敌人。”望着天空，惆怅的叹息，脑子里浮现出山中泷介冷漠的身形，心里透着股暖意。克卡图——，算了，不要想那么多。
      闭上眼睛，感受耳边的风声，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