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页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以後会後悔的？
     　　如果奇犽手上有电话的话他一定会这麽对伊耳迷说，他想他会的。
     　　奇犽番外三
     　　奇犽发现米路伊的武器是钉子，跟他大哥伊耳迷一模一样的绿色圆头钉子。
     　　伊耳迷用钉子杀人，米路伊也用钉子战斗，只不过大哥出手必死人而米路伊只是让他初战的对手认输而已。
     　　一样的钉子，一样的一身黑，一样的不太常笑还有刻意的沉默看人。
     　　这已经不能用血缘和兴趣来解释了。
     　　模仿，完完全全的。
     　　──米路伊是不是因为太想接近自己的父亲所以才刻意学着伊耳迷的一切呢？而且还不管好坏……
     　　奇犽想着，并坐电梯到楼下买回了很多他爱吃的巧克力糖，他知道米路伊喜欢甜品也被那孩子抢食过，巧克力虽然是寂寞的味道，但当有人可以分享时那感觉又不同了。
     　　饭是越抢越香的，游戏和开心也是，只要找的到同伴，再无趣乏味的事情也可以找到乐趣。
     　　小杰是让奇犽知道不无聊感觉的人，而现在奇犽也想当米路伊的那个人。
     　　那个，让他感受阳光的人。
     　　那个永远在自己低潮时乐观鼓励他的人。
     　　小杰对奇犽说过「一起去旅行吧」，他也想这麽对米路伊说，而且期待未来会有他可以这麽对老哥说。
     　　不过达到这些目标的前提是奇犽找的到老哥而且伊耳迷愿意原谅他。
     　　──找的到……吗？
     　　想起最後见面时自己的无能表现，还有老哥漆黑成滩死水的安静眼神，虽然已隔了四五个月奇犽仍感到内心恐慌，伊耳迷说要他放心、自己不会再出现於他面前了，那是不是表示哥哥也再也不愿看见自己？
     　　不、不会的！
     　　对！他该有信心！还没发生的事如果就因为不确定而先放弃那不就什麽都做不成？又还没碰上老哥去道歉呢，现在担心这麽多破事做什麽？
     　　别想了别想了，爸爸不是也说过哥哥一向最不放心他吗？伊耳迷说不定就躲在那转角，如果他没头没脑的乱撞上去说不定真能撞上呢！
     　　──真能撞上吗？
     　　……真的撞上了。
     　　捧满比自己体积还大巧克力盒的奇犽在转角真撞上了人，一来是他没留意二来对方似乎是用跑的，因此奇犽很顺理成章的被撞倒在地、坐在他精心购置的包装盒上。
     　　在臀部和纸盒碰触的时候奇犽听到了破裂的声音，盒子都扁了，那麽里面的内容物还能安好吗？
     　　自然不能。
     　　想起自己购物的辛苦，还有打算送上门亲自看到米路伊惊喜表情的期待都毁於眼前的这个冒失鬼手下，奇犽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怒气冲冲的高昂起头、虽然还躺在包装盒中，但他碧色的猫瞳却已被恼火闷烧成森林般苍翠的蓊郁。
     　　可这愤怒并没有维持上一分钟，正确来说，那燎原般的火气在奇犽抬头的瞬间便被冰水浇下。
     　　奇犽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嘴角犹带未退扬起、但在看清他後却僵硬了表情沉默望着他的熟人。
     　　无光的眼神，冷漠的眉宇，他正担心再也见不到的哥哥，伊耳迷。
     　　该用什麽口气跟表情来面对这个重逢？奇犽全无准备，他只是呆呆的仰望着同样也俯视着他的老哥，带着惶恐。
     　　伊耳迷会对自己说话吗？那他会说什麽？他又为什麽会在这里？是因为自己还是任务？
     　　奇犽连眼神都不敢闪动的流出了冷汗，肌肉也紧绷如石。
     　　默默的，他等着伊耳迷说出什麽，但那人只是一转身、黑曜石般的长发在空中划出排拒的冷酷弧线。
     　　大哥走了。
     　　连回头也没有更别说是多说个字多看他眼。
     　　看着伊耳迷背影的奇犽呆呆张口，却只能如离水的金鱼般无力的开阖着，连个泡泡都吐不出来。
     　　他是真的不理自己了。
     　　奇犽突然觉得有点想哭、鼻头也酸酸的，他瞪大眼跳起身追出几步，但他看不到那个理当鹤立鸡群的高挑人影。
     　　
     　　无目的的顺着人流绕了一圈，找不到想找的人的奇犽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捡起被践踏过的四散破烂盒子，里面的手工巧克力有的已经有些融了。
     　　「这样的东西米路伊应该不会喜欢吧……」他苦笑，弯腰边发呆边收集着他买回来的甜食，奇犽幸运的在角落拾回一个外观没破损的包装盒，但里面的内容物好像也碎了。
     　　「只剩下一盒，还要去送吗……？」
     　　情绪不高的奇犽靠墙坐着，撕开包装纸直接用行动自问自答的给了答案：「不需要了。」
     　　原本他买的巧克力是黑色心型的苦甜巧克力，但现在，那原本平整的薄片已在中间裂开，奇犽扳下了一片碎块、放上舌尖静静的等他融化，苦涩的芬芳充斥着他的味蕾。
     　　「哥哥……以前都是我不对，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想着想着他嘴里便带了点酸，心情低落的奇犽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
     　　他大哥从来不是作无用事的人。
     　　伊耳迷也不至於特地来到天空竞技场的两百层来和自己巧遇。
     　　那麽他是找人？他的目标是谁？
     　　西索、小杰，还是米路伊？
     　　突发其来的猜想让奇犽跳了起来，他丢下糖奔向米路伊的房间。
     　　──不！大哥！不会的！不要对这麽喜欢你的米路伊这麽残忍！
     　　奇犽番外四
     　　一二一二号房是米路伊的房间，不算难记的数字，两百层右端第二排的开头，心急的奇犽很快的便跑到了门前、咚咚咚便是一阵狂敲，但门内没有任何的回应，有的只是寂然无声的安静。
     　　──米路伊不会还被西索缠着吧？
     　　有点放心又有点恼怒，听了没动静的奇犽迈步想走，但灵敏的鼻头却嗅到了血味。
     　　浓郁的、芬芳，比常人的气味稍甜还带股厚重的复杂，有被家族训练过的奇犽立刻知道了那是属於家族成员的气味，因为只有揍敌客家的孩子才会自出生便被喂食特殊的药物而沈淀出那样的甜香。
     　　──有什麽人就受伤在里面而且血流得连门外都闻得到！而这个人很明显是……
     　　「米路伊！开门啊！你还好吗？米路伊！」
     　　没有回音的房门沉默不了奇犽的恐惧，他从大力拍门转为用踹的，天空竞技场的木门很坚固、隔音也很好，但就是这样奇犽才越是心急。
     　　「米路伊！我知道你在！拜托你、拜托你回答我好不好……」
     　　咚咚地撞击着门，奇犽的尾音已经带上接近哭声的焦急，没有立刻破门而入是他的害怕，他担心开门时自己会见到什麽他不想看到的。
     　　比如米路伊的屍体，比如正动手的伊耳迷。
     　　心脏失序跳动得如急鼓，几乎迸出他口中的疼痛，奇犽觉得他几乎等了一生，在那安静的房中传出一句几乎另他喜极而泣的命令之後。
     　　「……走开。」
     　　虽然那只是句淡淡的拒绝，但奇犽却觉得那是一个信号和呼唤，他不再迟疑的撞开了门，房内令人意外也不意外的黑暗。
     　　血腥味的来源蜷缩在角落，在奇犽进门时没有任何的表示。
     　　归功於小时候所受过的训练，即使没有光，奇犽还是能看的到米路伊身上不该属於他的凹凸起伏，那是钉子，而且不只一根。
     　　──哥哥他……果然做了吗？伊耳迷到底做了什麽？
     　　一定是很残酷的事吧，所以才让那孩子这样的无精打采……
     　　还好，他还活着……
     　　奇犽立刻想开灯，但犹豫後，奇犽还是问了句在他看来其实很傻的问题。
     　　「米路伊，你还好吗？」
     　　「──米路伊？」缩在角落的米路伊动了动，重复了次自己的名字，一向平淡的声音僵硬得有些讽刺，连回话似乎也充满了攻击性的反问，「你说呢，我好不好？」
     　　「不好……」奇犽感觉有些怪异，他咽咽口水、那孩子的声音让奇犽觉得自己正跟伊耳迷在黑暗中说话，只是那个人从不用那种带情绪的口气，「你似乎伤得很重……」
     　　他试着想从一个不敏感的角度出发，但米路伊冷冷的排拒了。
     　　「我什麽事都没有。」
     　　「让我独处就好。」
     　　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气深深得刺伤了奇犽，就如同他被血腥味挑动而焦急的神经一样，奇犽握紧双拳叫出了他的不满，但更多是不理解：「为什麽要替那个人隐瞒，哥哥他，对你做了很过份的事吧？」
     　　「很过份的事？」米路伊的口气有着轻微的颤动，先是疑惑，然後又转为什麽事也没发生般的平静，但奇犽知道那是伪装出来的，因为那完全没变动的音调。
     　　「他会对我做什麽？他能对我做什麽？」
     　　米路伊状似疑问的问了，在渐浓的血腥味中，自问自答般的语气带着茫然的恍惚，他似乎还对伊耳迷带着幻想，很危险的幻想，奇犽觉得自己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了。
     　　於是他拉开了灯，在乍亮的灯火中指着米路伊身上的血洞和钉子、湿了眼眶的叫：「看看你身上的伤！你还问伊耳迷会怎麽对你？那个人是个没血没泪的完美杀手，他不会因为你是他儿子就放过你的！」
     　　「没血没泪？为什麽这样说？」半身埋在墙侧的米路伊苍白的抬头、黑黝黝的大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那一刻，奇犽真的有种自己正面对大哥说话的感觉。
     　　奇犽心虚了，尤其是看到米路伊认真等待他答案的时候。
     　　「为什麽，请告诉我好吗？」
     　　见奇犽没有立刻回应，米路伊又问了次，他无比坚持的想知道答案，大大的双眼彷佛能注视进奇犽的灵魂。
     　　面对着这样的眼神，默默的奇犽移开了眼，有些局促的不敢吭声，那句没血没泪自然只是他的冲口而出，但是如果不让米路伊打消对哥哥的妄念，那孩子真的会死的……
     　　他的视线转到米路伊的伤口上，那圆圆孔洞中正缓缓流出的液体是那样的刺目，有如艳红的眼泪，如果不去管米路伊的话未来这样的眼泪那孩子还会流太多……於是奇犽定定神，不去看那孩子表情的转过身，编造了一个最像真实的谎言。
     　　是的，他向来最擅长说谎，而且让人分不清真假。
     　　「哥哥他，是个只要他想、就连家人都可以不思索杀掉的完美杀手，你看过他那没有灵魂的黑眸吗？他沒有心，更没有任何人可以殘存在他眼底。」
     　　「他是个没有人性的黑暗傀儡，本身不需要任何的欲望，也没有任何的企图，唯一能够让他感受到快乐的事就是看到别人死在自己的手下……」
     　　「任何人留在他身边的话绝对会被他杀掉的，因为杀人是他的本性，他只会也只能判断杀抑或不能杀那个人，因为他一直受这样的教育。」
     　　「我就曾经差点被他杀死，也是在这幢建筑物里面，从此对他有了难以磨灭的恐惧……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所以听叔叔的话好吗？不要再试图接近那个人了。」
     　　「但我觉得伊耳迷不是这样的，他也会有关心的人，而且他不是没杀奇犽吗？那是误会，他只是一时失手……」
     　　听着听着米路伊突然接口，奇犽看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咬紧的嘴唇也漫出了细细的血丝。
     　　奇犽自然知道伊耳迷是什麽样的人，但为了不让米路伊再被哥哥伤害，奇犽毫不犹豫的看着他否定道：「那是因为旁边还有人，而且他关心我？知道猎人试验吗？那个人一路跟踪着我在旁观察窥视，他要真关心我就不该这麽作！」
     　　「不……他是真的关心爱护你的……别这麽想好吗？」
     　　「爱护？他真的懂爱吗？」奇犽察觉米路伊已经有所动摇，那灰暗的眼神另他无法直视，手插进口袋的再次别过头，他连珠炮般的一口气说到尾，因为不这样的话他担心这种刻意说出的谎话自己无法流畅稳定的说出。
     　　「爱就不该在我最欢乐的时候将我打入地狱，那是伤害！那个人在一个我们所企及不到的世界，他的世界没有爱，所以他能给的也只是以爱为名的伤害，他不爱任何人，甚至也不爱自己，他懂得只是接受命令然後去完成而已，他的感情早已被扭曲成黑暗的存在了。」
     　　「……」
     　　「接近他是很危险的事，我到现在都还每次看到他便担心他会想杀掉我呢，看看你身上的伤……米路伊，听话，算我拜托你好不好？那个人是个危险人物，能离他多远是多远好不好？」
     　　奇犽拉起了仍坐在角落的米路伊，一边拿起柜子里的医药箱帮他上药一边絮絮叨叨的，失了魂般的米路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奇犽的动作，在奇犽转身收拾时才低低的问道：
     　　「奇犽，伊耳迷就真的那麽让你害怕讨厌？」
     　　他的声音缥缈，似乎随时会消失在空气中，而正忙碌的奇犽没多想：「当然，我最讨厌他了。」
     　　「……那你喜欢米路伊吗？」
     　　「说这什麽傻话，不喜欢你我巴巴的在这帮你包紮做什麽？你当我吃饱撑着了？」
     　　「呵呵……」米路伊轻轻的笑了，但笑声却平板得无比令人毛骨悚然，「奇犽，为什麽我现在很想笑？是因为被你说喜欢米路伊而太开心了吗？」
     　　「呃……也许、大概吧……」奇犽担心的摸摸米路伊的头，那里没有他想像中的滚烫，反而触手冰凉，米路伊看着他的眼没有欢乐、但却弯起了嘴角眯起了双眸，「我想笑一笑可以吗？」
     　　奇犽呆呆的点了头，但却在看到米路伊的表情和听到他笑声後立刻制止了：「米路伊！别笑了！你笑起来好难看……不要强迫自己笑好吗？」
     　　「我没有强迫啊……」米路伊呆呆的偏着头，然後想起什麽似的敲敲自己的手掌：「爸爸也说过呢，我笑起来真的很丑，那我以後都不要笑了好不好？」
     　　奇犽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他只觉得自己真的要被那双什麽色彩也没有的空洞黑瞳淹没，狼狈得他奔出了米路伊的房间，留下了又开始大笑的米路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