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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名男子不认识他,见他杀气腾腾过来,自然要反抗。刚要动手,那调教师却反应过来:“津王爷,我们没真的要怎麽样,只是吓吓他……”
       旁人一听他是津王,自然都不敢动手,只是四散奔逃。孟南玉哪里顾得上他们,几步奔到齐竹音身前,俯身把他抱起来:“音儿,你没事吧?”
       齐竹音呆了会儿,摇摇头。孟南玉见他眼神涣散,又感觉到手下肌肤冰凉一片,心中大惊:“音儿,你别怕,我来了,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的!”
       “我知道。”齐竹音低声道,在他怀中静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来,“你会来的。”
       孟南玉把他抱紧,一颗心为这句话跳得厉害。齐竹音只是四个字,话语间却带上了无尽的信任,让他心中担忧去了一些,换上的是喜悦和欣慰。放松的心情让他身体也放松下来,这里是一片草地,孟南玉顺势坐下来,让齐竹音靠在自己身上,把头埋在他发间,孟南玉有些流泪的冲动:“音儿,你肯相信我就好……”
       放松了的他听到齐竹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清晰在他耳边响起:“是你授意他们的,你当然会来。那人说,下一步就是要轮暴完你再出现……但总是要来的。”
       孟南玉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这麽多的话,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半晌过後,他眼睛瞪大:“音儿,你在说什麽?”
       他在齐竹音茫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情绪,一丝他盼望了很久的情绪波动。他应该狂喜的,可他只是猛地打了个寒战,心向绝望的谷底沈下去。
       ──齐竹音眼里那丝情绪,是恨意。对他的,极重的恨意。
       孟南玉手脚冰凉,嘴唇发抖,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大概是他问道什麽话,齐竹音开口回答:“他说,他是奉你命令来的,他会让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只听你的话……”
       孟南玉很快明白齐竹音所说的“他”指的是那调教师,他向周围看,那些人都跑得远了。他顾不上许多,不停解释那不是他的命令,他绝不会这麽对待眼前人,他绝对不舍得让他受半点伤害。
       齐竹音点点头:“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孟南玉声音颤抖著问,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齐竹音继续点头:“玩坏了就不好了,所以才费这麽多事,要用强暴而不是毒打……”
       “音儿!”孟南玉大喊阻止他,忽然觉得全身失了力气,软软倒在草地上。他睁大眼睛,眸子里是澄澈蓝天,刺得他泪水流了满面。
       这位从小到大都不曾露出软弱状的小王爷陷入恐慌中,他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衣服,生怕放松了手就会失去他。哽咽著开口:“音儿,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你不要恨我,你不要冤枉我,音儿……”
       他的音儿面无表情看他,眼里那些恨意也没去,依旧是无尽茫然。不管孟南玉怎麽哭诉怎麽解释,他都没有半分触动。
       孟南玉把他身体拉下来,让他伏在自己身上,头微微抬起,吻上他的唇。齐竹音始终睁著眼,他的唇冰冷而僵硬,不管孟南玉怎麽温暖,也无法让他染上半点热度。
       “求求你,音儿,你不要这样……”孟南玉几乎崩溃,一遍又一遍吻他的眼,“音儿,他们真的不是我找来的,真的不是──”
       他忽然跳起来:“对,唐家,还有那多事的家丁!音儿,你跟我去找他们!他们都可以证明!”
       细心为齐竹音整理好衣服,孟南玉抱著人上了马,先找到吓得全身发抖脸色青白,却没有逃跑的家丁。那家丁见到孟南玉马上跪倒在地,把前因後果都说清楚。前因里面,自然也包括了齐竹音在柴房那段日子。
       “王爷您也知道,常人不吃不喝三天都很难熬,何况他身体也不是很好,当时好像还在发著烧,柴房晚上又冷……王爷您那时候都没对他留情,只需要他服从,自然是没把他这条命放在心上的……”那家丁说出自己揣测,才说了几句,孟南玉就一个嘴巴打过去:“胡说八道!我怎麽会不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我是……我是……”
       他忽然顿住了,抓著自己的头发,狠狠抽了自己两下。随即抱紧齐竹音:“音儿,如果我说我以为饿三天不会有事,我根本不知道柴房很冷……你会不会相信?”
       齐竹音摇头。
       孟南玉露出一个极惨的笑来:“可音儿,我真的……是那麽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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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书僮 七2
     
       事实上,孟南玉确实是那麽认为的。他平时当然不管这些杂事,不过也听朝中官员议论过怎麽惩罚自家不争气的子侄,无非就是扔到柴房饿个四五天。甚至更久。
       於是在孟南玉心里,饿几天是不会有事的。至於柴房里冷不冷,他这个“何不食肉糜”的王爷,是不会知道的。他只知道,那些纨!子弟被关了几天放出来之後,还都精力十足,也没见哪个生了病。
       他却不知,这类官宦少爷,至少都有母亲疼著,有下人丫鬟照顾著,恨不得一天送十次饭,恨不得把铺盖都搬进柴房,当然不会有半点事。但他的音儿,可是只有他。而他的表现,像是对齐竹音生死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别人自然也不会无事献殷勤。
       若不是家丁这时候这句话,孟南玉也许完全不会知道,他心中的“小小惩戒”,到底有多严重。就算他见过齐竹音的憔悴,见过他之後的病弱,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还觉得音儿瘦下来是好事。
       他的没心没肺,其实是无知,出於尊贵身份,而对生命的脆弱全无所知。尽管他经常在各地巡视,相对而言已经不是那麽不谙世事,在很多方面,也依然是缺少常识。
       他抱著齐竹音,对方可能会被自己害死这一事实让他受了严重打击,而他现在清楚地记得:音儿的不对劲,就是从柴房出来後的事情。
       “音儿,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孟南玉不停重复,怀中的人没有半分触动,只是睁著眼看他。孟南玉见家丁在一旁看著,一脚踢过去:“你说,我到底是怎麽吩咐你的,你又是怎麽做的,你和唐家又是怎麽回事!”
       家丁跪在地上不停发抖,把他一切猜测如实说来,听得孟南玉几乎想把他碎尸万段。他再没想到,只是一点疏漏和自以为是,竟然会把他的音儿逼到这地步。他低下头看怀里的人,在齐竹音眼中完全看不到情绪,像是游离於眼下情况之外。他摇摇齐竹音:“音儿,你听到了麽?并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命令的人,他们……是要讨好我……”
       他眼神变得阴冷:“哼,唐家!他不是想让我网开一面麽,我现在就下令禁卫抄家!”他盯著跪在一旁的家丁,“至於你……若你早说一句,若你不自作聪明,音儿又怎麽会这样!”
       看著怀中人的样子,孟南玉心里难受得很,在齐竹音耳边轻声问道:“音儿,你觉得我该怎麽处置他?是杀了,还是把他送进大牢让他受罪?”
       他没想著齐竹音能回答,但齐竹音竟然开口了:“他是家奴,生死不就是你一句话。”
       孟南玉听到这话却是一喜,他听出齐竹音语气中有点点恨意,还以为是对那家丁的:“那音儿你的意思是处死他?这等奴才,确实没什麽──”
       他说著说著,看到齐竹音表情微微的变化,忽然怔住了,住口不说。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孟南玉忽然明白过来:“音儿,你是在……怪我?”
       齐竹音抱住膝盖,看著周围景色,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表情很安静,孟南玉在他身边又哭又闹,对他完全不构成影响。除了对孟南玉还残余些恨意,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牵绊眷恋。不管孟南玉怎麽折腾,也和他无关。
       几乎是止水的心只在这一刻淡淡嘲讽了下:那人是家奴,自己不也是?他能赶走宠姬打杀下人,自然也能这麽对自己。
       他也不过是卖身契在别人手里的,家奴而已。
       孟南玉眼睁睁看著齐竹音眼神从冷淡变为更加漠然,张皇失措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後冲著一边跪著的人大喊一声:“给我退下,让他们把唐家抄了,你回去领罪!”
       那家丁连忙退下,孟南玉也顾不得形象,坐在齐竹音身边,几乎缠在了他身上:“音儿,我从小到大,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怎麽会真的让你有生命危险呢,真的是因为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你给你个教训,我还以为、以为不会出问题的……”
       一阵风吹过,齐竹音略微眯眼,似乎被吹得很舒服。
       他像是雕像一般,不管孟南玉怎麽说,就是没有半点反应。孟南玉最後没有办法,又怕他被风吹得著凉。这地方刚刚险些发生事情,孟南玉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俯身抱起齐竹音,带他上马,一路回到别院。
       回去之後,孟南玉叫来手下,把事情交代了下,让别人去操劳那些琐事,他则回到房间里,把齐竹音放到太师椅里。他坐到齐竹音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说些闲话。
       可现在的齐竹音又是不同,以前孟南玉说话,他还总能回上几句,态度不冷不热,却也勉强算是恭顺。但现在,不管孟南玉怎麽和顺地跟他说话,他都懒得回复。像是刚才说了那麽多字,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一般。他只是安静坐著,看著窗外,不言不语。
       孟南玉费尽口舌,说了无数道歉的话,软语温言到了极点,对方却完全不理睬。孟南玉抱他,吻他,他也完全不反抗。但孟南玉给他端来饭菜,他也只是吃几口就放下。孟南玉想喂他,筷子到了嘴边他却不张口。孟南玉吃下去口对口喂他,齐竹音并不下咽,竟然一口吐出来。
       “音儿,不想吃就告诉我,干什麽要吐呢。”孟南玉控制住情绪,微笑著为他擦去脸上污迹,“只要你说,我就答应你,恩?”
       齐竹音眼珠转了下,却又恢复茫然,显然并不上当说话。
       孟南玉想尽办法,无奈他又不敢真的让齐竹音受累或者不舒服,怎麽也无法使得对方开口。他心下著急,依著他平时小王爷的脾气,这时候早就拂袖而去,甚至当场发作起来。
       但现在,他只要看著坐在太师椅里,显得格外瘦弱的情人,满腔怒火就一点都生不出来。心底再焦躁,只要看著齐竹音那张默无表情的脸,看著那熟悉的五官轮廓,在窗外透过的光线下显出微微的阴影,他就什麽脾气都没了,只想抱著人蜜语甜言,抱著人恣意疼爱。
       他索性把齐竹音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反正椅子大得很,坐两个人也不难受,挤一点反而亲密。他吻下去,触到对方双唇冰冷,没有半点反应。吻得稍微久一点,齐竹音竟然连呼吸都停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吓得孟南玉连忙放开他:“音儿,你呼吸啊!”
       齐竹音并不是有意为之,现在能顺畅呼吸,他倒也不憋著自己,慢慢吸了几口气。孟南玉刚刚吓得魂都要飞了,见齐竹音脸色由红转成粉红,才多少放了心。再去抱他,却连手都是抖的:“音儿,你别吓我……”
       他越想越是心惊:两人并不是初次接吻,以前吻得更久更激烈也比比皆是,齐竹音除了一开始不会接吻时呼吸不畅过几次,之後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况,何况即使真的憋到,他也会推开自己。但这一次,齐竹音像是根本感觉不到难受一般,呼吸不到就停住,也没有半分反抗的意思。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注意到……
       他又想到齐竹音被推下河之後的表现,心下慌乱忽然满溢出来,抱紧齐竹音,在他肩头低哑著声音:“音儿,我求你……你不要这麽吓我,无论如何,你不要拿你的性命吓我……”
       他摇摇头,发觉自己的说法有些值得商榷:“不,我是说,不管什麽情况下,你活著是最重要的……再遇到危险,就算是把我打残把别人打伤,你也要反抗,不能一副死了就死了的样子。音儿,你的性命,比什麽都宝贵……”
       “二两银子。”齐竹音忽然冒出几个字,倒让孟南玉吓了一跳:“什麽?”
       “我的命。”齐竹音说,说完又侧头安安静静坐著,不理会他的追问。
       孟南玉愕然,他从椅子上起来,俯下身体,几乎是压在齐竹音身上:“音儿,你在胡说些什麽,就算把大斐所有的银钱都拿来,也抵不过一个你……”
       他这麽说的时候,心下是无比认真。在他心里,齐竹音是他最宝贝的人,不管变成什麽样子,他都能一眼发现他的宝贝,把人带回他身边。什麽二两银子,就算把天下的财宝都堆到他面前,也休想换得齐竹音的一点。
       这麽说著的时候,他自然一脸深情看著齐竹音,却在对方眼底发现一丝嘲讽。孟南玉心抽了下,像是有人狠狠拉住扯著,他不知怎地忽然心下一阵清楚:“你是说卖身契?”
       他自然是不知道齐竹音卖身契上的价格的,事实上那张陈旧的卖身契即使在当年,也没有人仔细看过,因此齐竹音逃跑之後,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原籍,找都无从找起。在津王府上上下下王爷管家眼里看来,这一份买断了人的一生的纸没什麽可看的,毕竟王府家丁待遇极好,卖身的家奴更是会得到信任,挣钱娶妻生子都有保障,可比一般劳力合算得多。
       当然,这些事情,孟南玉这小王爷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音儿是他的,从卖进府那天开始就是他的,以後也一直是他的。他从来 没想过为什麽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成了他的,也没想过对方愿不愿意成为他的。
       孟南玉一个激灵:“音儿,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差点跑出屋去,到了门口想起什麽,又折了回来,跑到屋内床後,在柜子里翻著什麽。过得一会儿,他拿著一张纸,跑到齐竹音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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