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算宽敞的空间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很闷，气压变得很低，宋嘉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好像回到之前和何熙对峙的那两次，尽管他不愿意承认，那种无助的感觉的的确确蚕食着他仅剩的一些自制力。仿佛之前的短暂和平相处和看似平等的性 爱没有存在过，仿佛一切若有若无的照顾和交流都没有存在过，仿佛他们之间还处于陌生人的阶段。
     　　男人的压迫感，其实是他一直在努力忽略吧，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在他面前，宋嘉还像个在长辈面前无谓挣扎的晚辈，以为自己已经具备了独立的一切品质和能力，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离开他的庇护。
     　　还处于麻木状态的手腕无法启动，只是颤抖着，用一种肉眼无法辨别的极轻微力道。这种感觉宋嘉并不陌生，儿时第一次面对一大群高大的孩子，他能做出无畏的姿态和不屑的神色，但是他控制不了那种源自身体本能保护的反应。这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很窝囊。
     　　男人居高临下地，把这双眼睛流过的惊愕、迟疑、停滞、逃避、挣扎通通收尽眼底。从办公室第一次微带认真的试探过后，阅人无数的他马上就明白了宋嘉是怎样一个人。看似不羁，脱离常规，其实内心还是有很传统的一块地方。他深知宋嘉有过的女人数不少，若不是为了宋婉，他这辈子也走不出这一步，做出一年的契约。第一次上床他确实用了些粗暴的手段，虽然他自己也并不愿意，他是男欢女爱的崇尚者，优越的条件让他在挑选床伴方面游刃有余，对于宋嘉，他需要打开一个缺口，否则他永远挣不碎那个厚厚的蛋壳。
     　　之后的同居生活中，在□□上的矛盾和无奈，宋嘉试图通过身体间的默契配合达到一种让自己不在意的地步，在他看来是无碍的好事，对于宋嘉，却象征着一种习惯性适应的到来，所以他一直在暗暗地排斥这些。
     　　他心里明白宋婉在宋嘉心中的无上地位，倘若仅仅是为了羞辱或者挑衅，那大可不必。他只是借这个机会，满足自己一直以来对宋嘉的遐想，一个在挣扎中，否认□□而又无法忽视其悖论之处的宋嘉，一个不一样的宋嘉，一个…他但见的宋嘉。
     　　宋嘉垂眼思虑了很久，在何熙渐渐失去耐性准备重新提醒“主权”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有点干涩，仿佛他紧张到许久没有吞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抬起眼睛，平静，或者说是貌似平和的看向这个男人。
     　　四目相对，何熙有一瞬的失神。这双眼睛第一次没有了很多他熟知会出现的情绪，比如恼怒，比如倔强，比如不屈……但是现在只剩下一片茫然，对，茫然，像是刚出生的小兽，对于这个和母体相比太过复杂的世界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无措。他无法应对，更没想到过挣扎。这样的茫然，似乎从来没有在成年宋嘉眼中出现过。
     　　确实，他从小心智早熟。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在这个社会不受欢迎的身份，他看透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对善良无争的母亲的有色眼镜。他一直的目的，是要好好保护母亲。不让她再伤心，不让她受伤害。对于自己是好是坏，他并无太多关注，他就这样成长着，慢慢变得冷硬，对很多事情学会了不在乎。宋婉对他的改变无可奈何，只说希望他能更加合群。凭着吸引人的外表，他开始学着和女孩子交往，以一段段感情经历填补自己日益荒芜、坚硬的内心，他喜欢善良、不缠人的女孩子，所以他的女朋友基本都是比他大的，何菱算是比较例外的一个。他天生对女孩子保持着良好的感觉，他爱惜她们，尊重她们，每一段感情他都善始善终。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今天他却茫然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模式，男人和男人的□□，虽然他一直用享受身体自然反应来安慰自己，但何熙偶尔的强势还是让他会产生很大的不适应，因为这二十年来，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理应在感情和□□中充当一个主动者；他更不了解这样的人，也许是他一直习惯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喜欢介入别人也拒绝别人的介入，他也没有交往过一个像何熙这样的…伴侣，琢磨不定的脾气，深不可测的性格，还有偶尔做出对…情人才应该有的举动，他都不明白。比如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样的惩罚。
     　　男人微凉的指尖抚上他的眼睛，低哑的声音：“你怎么定义都可以。我想看看…真实的你。”也许有时候他对宋嘉还是太苛责了吧，他这么想着，他应该想到的，一个和周围保持相当距离的人不会过于复杂，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略带暗示的抚摸并没有随着这样的思绪而有所停止，何熙深知自己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因为可以得到的东西很多，他想要的事物真是屈指可数。他投向宋嘉的眼光因为本能的渴望而柔软了许多，仿佛在说，很简单，就把衣服解开，只要你小心一点，别人不会过来，他们也不会知道。只有你和我。
     　　“或者，你需要一个吻。”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通知。他的铁臂伸过去，摁住了宋嘉的腰。
     　　宋嘉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下，但是背后狭窄的空间以及腰上无法忽视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对方灼热的呼吸拂在脸上，还有拥有完美线条的嘴唇靠过来。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一个不能算是和□□沾边但却占有欲十足的吻。在经历了双方对峙之后，这样一个吻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在宋嘉心里，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现在这样的情境。
     　　宋嘉知道今天自己是有点反常，但具体怎么个反常，他又无法说清楚。也许一件件事情让他疲于应付，也许他今天不该问母亲那个问题，也许他不该…和何熙这样亲吻。
     　　在该与不该的思量中，他的手无意识地攀上了对方的脖子，不，确切的说是何熙那件做工考究、触感上乘的衬衫，他解开了他的衣服。
     　　在何熙慢慢收尾的吻中，宋嘉有点怔愣了。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