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下）

     　　宋嘉的眼睛没有看她。“你希望听到什么回答？”
     　　樊星眯起眼睛。“我问你呀！”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还需要我来证实吗？”
     　　“我就是想听你说！”
     　　宋嘉耙了耙头发，说：“怎么想都没有关系。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拿起记事本走向门口，回头那一刻，“学姐，我知道你关心我。”
     　　门“喀”的关上了，樊星抬眸，怔愣半晌，笑了笑，又欣慰又无奈，“臭小子！”
     　　只是那笑容中淡淡的隐忧仍然没有散去。
     　　出了门，宋嘉才感觉撒谎真累，没法公开的关系，更别说其中的内情有多不堪，他不想把这些东西都公之于众，虽然樊星一直以来真心回护他，他还是难以启齿。还有步步紧逼的他，身患重病的母亲，深陷囹圄的叶康，身边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让他能轻松点。
     　　一抬头，看到会议室右边窗户边的窈窕身影，似乎正拨着手机，隔着背后的太阳阴影，神色看不清楚，只觉得四目相交，宋嘉无心多想，和李艾琳点了点头就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做事，他现在最需要很多很多工作，让他得以投入，忘却眼前的种种烦恼。
     　　“小嘉？”耳边传来母亲略带疑惑的声音。宋嘉连忙回过神，继续削苹果，这几天看妈妈胃口真的越来越差，今天下班何熙出去会客了，他吃晚饭带了点苹果来医院。
     　　宋婉却轻轻拿开他手上的苹果和削皮刀，“小嘉怎么了？跟妈妈说说好吗？”她这个儿子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喜怒哀乐都不愿显露在外，偏偏心思又藏得不深，只是不喜欢让她担心。
     　　宋嘉笑笑，握住她的手，在脸颊上摩挲，“妈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傻孩子。问吧。”看他难得露出小孩姿态，宋婉心情也轻快起来，连带着精神也好起来，如墨的眼瞳盛满了笑意。
     　　“妈妈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林至为？”
     　　宋婉唇边的笑意凝固了，她的神色忽然有点飘渺。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当初自己冒大不韪喜欢上一个已婚男人呢？为什么在他背叛自己以后还坚持生下他的骨肉呢？为什么在他找到她以后拒绝陪在他身边呢？
     　　“对不起，妈妈。”宋嘉也很后悔，只是他今天抑制不住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妈妈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想这些事。
     　　“不，小嘉，这些我以前都没有跟你说过，你应该知道的。”宋婉摸摸他的头发，“你不应该这么叫他，他毕竟是你血缘上的父亲。”
     　　“我从小就是个不太讲话的女孩子，性格上还是继承了你外公，“宋婉顿了一顿，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怪过父亲，相反，他是她今生最愧疚的人。她根本不知道，在父亲阻止她生下宋嘉的时候，他已经患了不治之症，但是她满心倔强，竟然一直没跟家里联系。后来才听说，奔回家里，母亲没哭，她跪在地上哭成泪人。母亲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让她以后好自为之，之后就遁入空门，不再见她。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画画，你外公很支持我的爱好，送我来省城学画画。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我写生回来，在那里躲雨，我旁边有个男人，满身酒气像是喝醉了，最后竟然倒在长椅上。外面这么冷，我怕他有什么不测，就让人帮他扶上车，带他回画室。第二天他醒来，道完谢就走了。我也以为我再不会遇到这个人了。”
     　　“没想到在一个月的师生画展中，我竟然看到他，他买下了我的画，并且对我的画指出了很多建议，我知道他是懂画的人，没往那方面想。后来我们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了很久，终于有一天，他问我，宋婉，我可以喜欢你吗？我愣住了。我的世界以前是很简单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会在日积月累的交往中闯入我的世界。而且他还是个已婚男人。”
     　　“他没有对我隐瞒什么，包括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他那个已经身患癌症的妻子，还有年幼的儿子。那时时候还没有什么第三者的概念，我真的很犹豫，我可以想见你外公盛怒的态度，别人的冷眼嘲讽。特别是我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的愧疚，在我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和至为在一起后我的心里一直不太好受，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这让我很不安。”
     　　“…也许上天为了惩罚我破坏别人的家庭，他的前妻在临终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至为的父亲，他曾经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允许成全第三者，而且他对我的家庭背景也非常不满意。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以死要挟，孝顺的至为屈服了。或者是，我屈服了。在他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以后我无法再让他做一个不孝子，我离开了他，告诉他以后他是他，我是我，不要再见面。而且那时候事情闹大，学校我已经没办法待。”
     　　“到家后，我才知道我怀上了你。思考了很久，我决定生下你，你外公不同意，我带着一些你外婆给的钱又来到这个地方。后来，我的宝贝出生了，我很幸运，上天没有剥夺我的一切东西，我还有一个宋嘉。”
     　　说到这里，宋婉已经红了眼眶。宋嘉把脸埋在她手里，没有说话，只是颤动的肩膀泄露了他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