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抓着电话的樊星隔着玻璃看到宋嘉，连忙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宋嘉本来不想惊动谁，不过还是不能如愿。
     　　樊星似乎正和客户谈一个案子上诉情况，不过她一向快人快语，对方两分钟内就被她打发了。放下电话她看着宋嘉，一脸佯装的不悦：“宋嘉，你怎么回事呢你？说不来就不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其实钱律师跟她说过小宋家里有人生病了，不过作为一只关心他的直系学姐还是感觉不爽。
     　　“对不起，学姐，我妈的病很突然，所以…”宋嘉低声道，难得称她为学姐，其实也有讨饶的意思。何况樊星这么一叫，办公室其他人都有些奇怪的看过来了。
     　　“…行了，”这下倒会叫学姐了，“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的一定要告诉我，你啊。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哦，过来找个人。”
     　　“找谁？”
     　　“…何律师。”
     　　“喔——那你过去吧，左边第三间，你知道的。”樊星孩子气地伸伸舌头，倒是难得没有继续发挥追问的本领。
     　　“谢谢学姐，那我先过去了。钱律师他？”
     　　“他这几天接了外地的一个大案子，没回来呢。放心啦，他回来我会帮你问候他的。”
     　　宋嘉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樊星却又开始忙起来。
     　　看着这扇门，宋嘉不禁有些感觉造化弄人，上次刚还不人不鬼地从这里走出去，今天自己倒跑到这里来了。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宋嘉？”眼前的高挑女孩子发出了混杂着惊讶和惊喜的声音。
     　　宋嘉也有些吃惊，今天的何菱穿着件橘色裹胸裙，更显清纯靓丽了。
     　　“你怎么在这？”何菱不知道宋嘉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哥的律师事务所里。今天是何母让他给哥哥送个东西，其实她平时过来也不多。
     　　身后出现高大的身影把从门里透出的光都给挡住，男人低声道：“菱儿，我和宋嘉有点事要谈，你先回去。”
     　　宋嘉没看他，只对何菱说：“我现在这当实习生。”
     　　“…好吧。”何菱一向有点怕这个大哥，虽然很想邀请宋嘉出去一起吃个饭什么的，自从自从上次医院一面之后再没联系过，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跟他说。“那大哥，宋嘉再见。”走到拐角处，她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宋嘉仓促的背影。宋嘉他，怎么会跑到大哥的律行里来实习呢？
     　　“干什么…”还没跨进门，宋嘉就被男人拉进去，摁在墙上。
     　　“宋嘉，我似乎低估了你对我妹妹的影响力。”男人端详着脸色不太好的小老虎。
     　　“不关我事。”现在跟宋嘉谈这些真他妈够讽刺的。如果他真的在乎他妹妹和他的关系，还会做这种事吗？
     　　“宋嘉…知道吗，每当你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就特别有想破坏的冲动。”
     　　宋嘉抬眼看他，眼底的挑衅都落入男人幽深的眼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似乎流动着什么。最后还是男人暗哑着开口：“我想亲你。”他承认他很喜欢现在这个安静的小老虎，虽然并不是真的屈服。
     　　这是一个不同于前日第一次粗暴的吻，虽然伸进来的舌头还是那么娴熟、霸道。宋嘉靠在墙上没有动，他分辨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他有点不喜欢这样。男人对他的不回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扣在宋嘉后肩的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人身高上的差距正好适合这样略微低头的吻，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是同性，可能这会是个外人看来非常美好的深情画面。
     　　当男人游离的手探入宋嘉被牛仔裤包裹的后臀，宋嘉微微闷哼了声。男人听出这并不是情动的呻吟，停了手：“受伤了？”看来那天做的太粗暴了。
     　　宋嘉不耐的垂下眼。
     　　“说吧，想要什么。”何熙没有继续问，拉开了刚才亲密的距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知道今天这个异常温顺的小老虎一定有话想说。
     　　“我想继续在这实习，”宋嘉似乎觉得之前在脑中过滤的话有点难以启齿。“我会努力做，不用工资的。条件是，你不可以告诉他们，也不可以告诉我妈关于我们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
     　　坐在写字桌后的男人，转着手中的金笔。他当然知道小老虎打什么主意。骄傲如他，自然不想让林家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因为他不屑垂怜；不过经过这件事，小老虎似乎不在满意再做一只懒洋洋的猫了。
     　　“可以。”不过他也有条件。“给你一个月，当上我的第一助理，还有，今天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这一年，他的身体都是属于这个人的，不是吗？与虎谋皮的宋嘉，只是凭着一股意气，他自己也很清楚。但是他不得不做。宋嘉默认了这一切。
     　　
     第十五章（上）
     　　“好了，下午就开始找李艾琳学着。你可以出去了。”何熙恢复了大律师的本色。做为主任律师，他的钱都不是白赚的，大案子的律师佣金确实高，但是压力还有各方面的利益平衡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下来的。
     　　宋嘉猜想李艾琳应该是他的现任助手。不过见到这位姑娘，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她刚从法院回来，长得一副柔弱的样子，但是讲话却很直接：“你好，宋嘉，之前听过你，不过一直没时间见面。”
     　　他一个实习生怎么可能有“听说”的可能？即便如此，宋嘉猜想这位女孩子并没有这么简单。
     　　“司考过了没？”李艾琳在办公桌上边整理卷宗边问。
     　　“没有。不过报了。”宋嘉读的也算是名校，身边同学通过*的不在少数。季老师提过好几次，不得不报，这次然他来实习也是希望宋嘉能学到一些东西，有助通过考试。
     　　“是吗？现在是7月份，准备一下，9月份应该可以考了。”
     　　见宋嘉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她说：“宋嘉，你要知道，何律师的助理不是那么好当的。也许你为别的主任律师就是接接电话、整理资料、查查法条条这些工作，但是跟着何律师，你要做的远不止这些，——当然，你也可以学到很多。”从她外表真看不出来这个女孩子语速这么快，讲话跟蹦钢枪似的。“其实我迟早要脱离这份工作的，我的留学申请已经通过，下个月我不得不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有点难度。我也希望你能尽快适应节奏。”
     　　宋嘉问：“下午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女孩笑了，露出右边深深的酒窝:“也不用太紧张啦。下午你先把何律师的得意案件翻翻吧。然后写份感想给我。”她瞄瞄宋嘉的衣服，“明天不要这么穿了，现在外面很多人看面不看心。而且何律师也不希望身边的人太随便。”
     　　“好。”宋嘉有点头疼，要他穿那些“正经”衣服真是很烦。
     　　事实上一个下午宋嘉并没有那么轻松，这位何律师的得意案件并不在少数，而且李助理没有好心到把所有东西都拿给他，所有资料他都得自己去搜集，然后按年编起来，不然根本无法整理脉络。因为樊星点拨了他，所以作为交换，他还得帮樊星的上诉状整理法条，对于新手的速度真不能苛求有多快。
     　　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接到叶康打来的电话。
     　　“宋嘉，不好意思，这边有事耽搁了。你身体怎么样？妈妈那边好吗？”叶康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莫名的沙哑。
     　　“没什么事。我今天回律所了，所以接下来你要多帮忙照顾妈妈了。“既然他不说，宋嘉也不想问那么清楚。
     　　“好的。”此时叶康并不知道律所的老板就是何熙。“你怎么又跑律所去了？”
     　　“下次见面再说。”
     　　“嗯。——对了，宋嘉，何熙这两天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不过我今天要搬到别的地方住了，上下班方便点。”宋嘉直觉地不想说出那些，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妈妈那边放心，我已经找了方姐照顾了，我也会经常过去的。”叶康没有对宋嘉的产生什么怀疑，因为此时心烦意乱的他根本听不出宋嘉口气中的烦躁。
     　　
     第十五章（下）
     　　六点多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樊星走到宋嘉面前：“喂，宋嘉，一起去吃饭，我请客。今天我老公不在家，刚想没人陪我吃饭呢。”樊星在外一直是一副干练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一提她老公就这么小女人。
     　　“樊律师，”宋嘉见她杏眼一瞪，“…学姐，我还没做完。”这些案件资料李艾琳说过不能带出去，所以他只能在这里做好再走了。
     　　樊星奇怪的问：“你要做这个干什么？”虽然说何律师是所里的台柱，但是他一个实习生也不用做这个东西呀。没等宋嘉回答，她就说：“哦——，我知道了，你是想以后跟何律师是吧？”樊星夸张的摇摇头：“何律师好是好，人也帅，不过他这个人啊，就是太冷了点，虽然说你这人表面也有点冷，但是我就觉得不是一种冷。你是面冷，他呢是心冷。你跟他，就得先做他助理，可是他的助理也很难当啊，之前好几任优秀的行业尖子被他逼走，也就李艾琳能够做了。哎，宋嘉，你知道李艾琳是谁吗？”
     　　宋嘉其实忙着写完最后一点东西，基本没听她在旁边絮叨。而且他也不觉得李艾琳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学姐…”他抬头求饶。
     　　樊星哼了一声，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孩子，平时人家求我多说几句我都不说呢。”这倒是实话，樊星做为优秀校友，被学校邀请过好几次了。“李艾琳，BD法学院的高材生，毕业时拿到全校最高奖学金。就因为何律师去他们学校演讲一次，就给她拐来了。连保研资格都放弃了。不过听说她下个月要出国了，她母亲死活要让她出国。”其实各人考虑不一样而已，若是跟着何律师，自然学到很多，人脉啊经验啊都是一等一的。不过李艾琳母亲可不这么认为，单亲母亲只希望女儿能独当一面，做一个独立律师。
     　　“说真的，宋嘉，你真的想跟着何——”樊星话音突然断了，宋嘉有点奇怪，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办公室门口外站着李艾琳和何熙，何熙似乎正走出办公室，身后的李艾琳跟他说着什么，似乎有点激动，脸红扑扑的。
     　　何熙敏锐的感到身后的目光， 回头一看。宋嘉已经低头继续做事了，倒是樊星，抬手笑了笑，不过眼底的尴尬难掩：“何律师。”
     　　“樊星，还没走？”何熙开口了。李艾琳也把眼光调过来，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樊星心漏跳一拍，这个何律师啊，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太吓人。她连忙拿起包：“马上就走了。何律师您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你可以回去了。”何熙对身边的李艾琳说。
     　　李艾琳刚才被人撞见，早恨不得飞走了，听他这么说，虽然心里难过的紧，也正遂了意，她说：“樊星，咱一起走吧。”
     　　“李助理，你等等，”宋嘉站起来，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李艾琳匆匆接过，拉着樊星走了，樊星回头冲宋嘉挤挤眼：小心点。
     　　宋嘉把桌子上的文件资料收拾好，放进柜子里。
     　　身后的男人开口了：“走吧。吃完我送你回家收拾东西。”
     　　宋嘉手一顿。“我自己会过去的。”言下之意就是请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男人眼里浮起一丝寒意。“今后所有的情况，我不想重复我的意思。”
     　　宋嘉关好柜子，转身看着他。
     　　两个人对峙着，事实上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所谓妥协。宋嘉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不平等的交易，但是他痛恨这样的不平等。也许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平等这两个字。小时候那些家伙嘲笑他没有爸爸的野种，他可以用拳头摆平哪些人的嘴巴；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个社会太现实，没有给他过任何机会。他想起小时候被人围攻后，有个老爷爷看他满身是伤，把他带回家，完了告诉他：“孩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要的东西只有靠自己争取。”
     　　收回思绪，宋嘉拿起衣服外套，跟在何熙后面。也许，他可以争取一些东西。但同时，他也要放下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