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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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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则消息,传得朝野震惊。
      皇上半夜遇刺,引月公子舍身相救,却险些丢了性命。
      皇上震怒,命太医院秋宏全力救治,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引月公子终於摆脱危机,只是躺在床上,数日昏迷不醒。
      床不再是龙床,换成了西院冷宫里冷冰冰的床板,苏引月躺在上面,闭著眼睛,好像死了一般,毫无知觉。待走近了,细细观察了,才能发现那若有若无的呼吸,清清浅浅的,就像是要烬了。
      君赢逝停在冷宫门口,望著斑驳古旧的宫门,突然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一连数日昏迷,现在就算是进去了,他也不会醒的吧……
      “皇上……”小宫侍忍不住开口提醒,皇上都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秋风凉飕飕的,直往他怀里钻,这倒是要进去啊还是不进去啊,怎麽也不明确表个态啊?果然皇上就是皇上,做一切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君赢逝轻轻一震,回过神来,目光沈沈地看了他一眼。
      小宫侍吓了一跳,瑟缩起肩膀。
      “怎麽?想回去了?”
      “没,没,奴才没有。”
      “朕一个人进去就行了,你回去吧。”
      小宫侍心下一慌,以为自己惹皇上生气了,“扑通”一声跪下,哽咽著道:“皇上不要生气,奴才不走,奴才陪著皇上。”
      君赢逝哭笑不得:“朕没生气,你这麽慌张做什麽?”
      “皇上……不是要赶奴才走麽?”
      君赢逝怔了一下,望著斑驳的宫门,声音转淡:“朕想一个人呆会儿,你要麽回去,要麽在门外等朕。”话未说完,君赢逝踏门而入,扔下跪在原地的小宫侍。
      冷宫是一片萧索寂寞的景象。庭中一颗扶桑树孤孤单单的静立在那里,枝上的叶子掉落了大半,风卷残叶,一副光秃秃的景象。
      厚厚的黄叶落了一地,君赢逝踩在上面,皱了皱眉头。
      早就知道冷宫萧索荒凉,却没想到过是这幅景象。他叹了口气,巴望著有人来打扫,只怕是一种奢侈吧。
      “皇上!”清朗圆润的声音,充满著惊讶,就连该有的跪拜礼节都忘在了脑後。
      君赢逝笑了笑,迎向他:“小莫。”
      “啊!皇上万岁万万岁。”,名唤小莫的宫侍忽然醒神,连忙跪下行了个礼,抬起头来不解道:“皇上,皇上怎麽会来这里?”
      小莫是一直在朝阳宫伺候他的宫侍,虽然年纪还不大,却在宫里呆了很长时间了,心思细腻剔透,很多事情,就算不用说他也知道该怎麽做,是他特意安排来照顾他的。
      “没什麽”顿了顿,君赢逝转移眼神,望向屋内,神色有些复杂。“……来看看。”
      小莫怔愣一下,顺著他的眼神看了一下屋里,忽然明白了什麽,笑道:“皇上,苏公子还没有转醒的迹象。皇上先去屋里坐会儿,小的去给皇上沏杯茶来。”
      君赢逝眼神一动,片刻恢复平静,望著他笑眯眯的眼睛,点了点头。
      小莫告退,君赢逝静默良久,终於缓缓走向躺在床上静静沈睡的人儿。
      一盏破旧的油灯放在他的床头,灯油所剩无几。洗得发白的床帏半遮半盖住佳人绝世的容姿,君赢逝犹豫片刻,撩开床帏,坐在床边。
      清浅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却牵著君赢逝所有的心弦,一牵动,牵得他心肠阵阵作痛。
      他曾经问过秋宏,既然箭也拔了,毒也解了,为什麽苏引月依然昏迷不醒。秋宏摸著下巴,面色为难,也有些说不清楚。
      皇上,这很难说。臣以为,一则是苏公子失血过多,内力消耗过多所致。二则……大概是苏公子害怕吧……
      害怕?……害怕醒来?秋宏你不要开玩笑,这怎麽可能……他说的笃定,想的也笃定,却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犹豫了……
      苍白如纸的美丽面容,浮上一层从未有过的虚弱,虽然淡淡的,却忍不住让人惊讶。记忆中的他,从来都是孤高绝傲,哪会有这样的弱态?君赢逝轻闭下眼,嘲讽一笑。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他们敌对之後第一次如此平静地面对。这是什麽状况?他细细琢磨,忽然了然一笑。是不是意味著他们注定要敌对一辈子,战斗一辈子,直至伤了,残了,死了,或许才能永远的平静。是麽?君赢逝轻轻的问出声,房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苏引月昏迷许久,一日一日地过去,却丝毫不见醒来的迹象,他几乎已经让所有的人以为,他就要这样永久的沈睡下去,直至悄无声息地死去。
      想到这里,君赢逝轻轻一震,静静地凝视著他,忽然有些接受不了他就这样死去。过了片刻,又好像想明白了些什麽,讽刺地笑了笑。
      其实这样不是更好麽?少了他,就少了对君氏江山的一份威胁。九百里加急密函,传的是什麽……你可知道?
      苏引月……你可知道?……
      君赢逝轻声问著他,床上的人静静地躺著,雪白的容颜安详宁静,腮边垂著一两缕漆黑柔亮的发丝。
      刘瑟正式起兵谋反,而挂帅的人,却是你。
      帅旗上明明白白写著“苏”字。你与朕的敌对,天下皆知。
      你口口声声叫朕原谅你,可是却不行。君赢逝拨开他腮边的发丝,静静地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悲哀也没有愤怒。
      你与刘瑟起兵谋反,天下世人都看在眼里,君氏的颜面不能饶你,朕……也不能饶你。君赢逝陈述著,语气有些淡淡的哀伤与无奈。
      苏引月闭著眼睛,唇角轻抿,泛著些青紫色的苍白。
      君赢逝触上他的手指尖,抖了一下。
      如斯冰凉,可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握上他的手,十指交缠,缓缓传递著温度,君赢逝轻轻道:“真儿……很健康,也很顽皮……经常要闹一闹的。也许……是像你吧……”
      也许在他没有醒来之前,他可以不去面对现实,他只是苏引月,不是仇人,不是叛军的首领,只是一个他爱也罢恨也罢,却镌刻在心底的人。
      “真儿有四个多月了,马上就五个月了……”
      “以前真不知道怀孕真的很难做的……身子很沈很重,还要处处小心翼翼……”
      “其实你不醒来也好……醒来了,就免不了要对峙……”
      “可是你就看不见真儿了,你甘心麽?引月,你甘心麽……”君赢逝忽然握紧他的手,语气有些激动。
      沈睡的人儿任他紧握著手,纤细好看的五指自然地蜷曲著,眉宇舒展,安详沈静。
      “罢了……”君赢逝盯他半响,忽然松了手,喃喃自语道:“睡著也好,这样睡著,就不用去当什麽叛军的首领……”
      “你若是醒了……朕也会身不由己……”
      “睡著好啊……这样睡著……”君赢逝闭了闭眼,深呼口气,勉强笑道:“君氏就少了一个强敌,朕也是安心的……”
      轻轻浅浅的呼吸,缓慢悠长。苏引月躺在那里,卷翘的睫毛浓密得像一把把小小的羽扇,凝滞在空气里,就像没有生命。
      君赢逝笑了:“其实你这样也好。不醒来……也好。”
      秋风吹卷著残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太阳西沈,给天边一线镀上一层血一般的红,黄昏渐渐来临,天色昏暗下来。
      清冷的房间已被点上了烛火,微弱的火光一跳一跳的,淡淡的映照在二人的脸上。
      君赢逝坐在床边,右手抚著突起的肚子,不说话,也没什麽表情,只是安然地坐著,像是等著什麽一般,又像是什麽也没等。
      坐了一下午,对他来说,其实早就卷怠了,背脊酸痛,小腹也有些微微的抗议。床上的人依然安静安详地沈睡,像是与世无争,了无牵挂。
      他忽然有些生气,猛地站起来,不想却惊动了肚子里的真儿。真儿抗议似地猛踢一脚,他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他扶著床框稳了稳身躯,咬咬牙撑著绵软无力的双腿,心中咒骂一声,什麽狗屁人的狗屁儿子,朕还费心费劲的怀著他做什麽!朕不生了!
      气一上来,又没有人哄著,君赢逝不免做些自暴自弃的举动。比如说,挥起拳头捶肚子。
      也许是小小的真儿意识到自己的皇帝父亲心生不快,老老实实地蜷缩在肚子里一动也不敢动,如此乖巧,却还是难逃严厉父皇的一拳,虽然尽量控制了力气,但一拳下来,小小的真儿还是忍不住轻轻发颤,开始不断痉挛。君赢逝抚著肚子轻轻一震,疼得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耸起的肚子微微痉挛,君赢逝疼出一身冷汗,粗重喘息几下,斜眼扫了一眼苏引月,见他仍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好似事不关己的睡颜,不由心下更加气愤。
      好啊……朕在这里给你辛辛苦苦的怀孩子,你就睡是吧?你睡,朕让你睡!君赢逝疼得面色扭曲,却越想越气愤,不由抡起拳头又是一拳。
      迅速落下的拳头忽然被截住,君赢逝轻轻一震,忽略了疼痛,僵著脖子,不敢回头。
      “……是我的不对,你怪孩子干什麽……?”虚弱无力的声音,伴著几声轻咳,苏引月一手撑著床边,一手截住他的拳头,脸色依然苍白。
      君赢逝呆住,背对著他的身子微微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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