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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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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归途
       一觉醒来,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项响挪动身体,才发现身上多盖了一件衣服。是老总的西服。
       项响心里一热,老总的关爱总是这样让人温暖。从某些方面来说,老总给自己的真的比自己的老爸要多得多。唉,可惜王子同那个混球,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总是要跟老总挑战。不过自己虽然不喜欢他,但是看在老总的面子上,也还是要把那个混球当弟弟去爱护的。
       项响抬手看看表,不由叹口气,心里再度浮现出王子同的那句名言: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得像个骡子一样往前走。即便没有人鞭策你,你自己也会鞭策你自己。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做一只骡子。
       是啊,会议结束了,自己这只苦命的骡子又到了该去机场的时候。
       项响揉揉睡歪了的脖子,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上楼回房间,收拾东西,打电话给会务组告诉他们自己要走了,然后拎着简单的行李出门,坐电梯下楼。
       项响知道,再过十几个小时,自己又要回到地球的另一面。那个满是喧嚣的说普通话天天堵车的地方,那里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正在等着自己。
       下楼,把房卡交给前台。把老总的衣服也留给前台。
       项响看了看落地玻璃窗外的草坪。
       那里,公司的同事们正在说笑着,风度翩翩的高级职员们开完了冗长的会议,此刻正在享受着夜风中的美酒佳肴和灯光下的高尔夫。
       不用过去说再见了吧,反正以后还会见到。项响跟自己说,刚刚睡醒的身体还是懒懒的,多动一下都不愿意。
       办完手续,拿上行李,转身往外走。
       酒店外面,空气有些潮湿,风里有雨的味道。
       项响加快脚步,不远处街角的地方就有出租车,只要走到那里上了车,即使下再大的雨,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可是,为什么有一个人会站在那里?
       项响停住了脚步。
       是大宁。
       高高大大的大宁,俊美出众的大宁。一身落拓,一脸伤痛,仿佛从废墟中走来的大宁。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一双深邃的眼,看着项响。
       项响的心再一次被轰然命中。
       大宁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走到项响面前。伸出手,拿走项响手里的行李。
       “我来送你去机场。”大宁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却是项响再熟悉不过的音色。
       项响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走了。”大宁轻轻摇摇项响的手。
       项响低头,看到那只拉着自己的手。
       就是这双手,在昨天硬生生地推开了自己。而此刻,却又来拉住自己。
       “你是谁啊?”项响冷冷地开口,故意选择最伤人的话语。
       大宁没说话,却缓缓地松开了手。
       项响硬是压了一夜的怒火在这一刻仿佛泄露的石油遇到火星,迎风而起,正在迅速地燃烧。然而抬眼处却惊异地发现,大宁的脸竟是那么的消瘦。不仅消瘦,而且苍白。
       那个鬼一样的女人的样子迅速浮现在项响脑中。让项响所有话到嘴边的质问都僵在了舌尖。深深的恐惧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卷来,瞬间扫过项响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一个不详的念头猛然出现在项响的脑海中——我大概是要失去面前的这个人了。不仅是精神上的,还包括物质层面的。
       这个念头冻住了项响满心的怒火,转而让项响不寒而栗。
       项响一把拉过大宁的手臂,“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
       大宁好像被木棍打中,微微地有些摇晃。
       项响的心如坠冰窟。
       空中滚过一阵雷声,暴雨就在下一刻倾盆而下。
       劈头盖脸的雨水仿佛宣泄般从高空直直坠落。敲打在街道的路面上,层层水雾腾空而起,仿佛烟尘飘散在空中。
       大宁和项响,默默地对视着。
       密集的雨点在他们的身后迅速填满所有的空间,但却不能将项响打湿半点。
       就在刚才,就在第一滴雨滴落下的同时,大宁抬起双手,捉住项响的肩头将项响推向了身后的墙壁。并将他紧紧地按在墙壁上。
       此刻,窄窄的屋檐下,项响整个人背靠在墙上,一动都不能动,因为在他的面前,大宁用正在用身体帮他挡开铺天盖地的暴雨。
       两个人面对着面,胸口贴着胸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项响在大宁耳边,狠狠地说。
       “我不敢!”大宁紧紧地紧紧地将项响抱在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胸膛。
       街巷上空无一人,密集地雨丝仿佛从天而降地帘幕,隔绝开周围所有路人的目光和世间的喧嚣。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有的只是彼此的心跳和体温,透过床开的衣襟清晰地传递过来,与呼吸一起,溶化在彼此的怀抱中。
       这一刻,大宁终于知道自己不肯说不愿说的原因——当噩梦降临,最可怕的不是知道自己将要如何,而是担心着心爱的那个人,他该如何承受。
       怕他不能承受,所以不敢说,怕他伤心,所以不愿说。自以为只要自己一个人坚强就可以扛住所有的不幸,到头来却发现,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带给他更大的伤害——不仅伤了他的心,更伤害了彼此的信任。
       世间的痛比失去更伤人的是隐瞒。即便是出于爱的理由,依然是错误的做法。
       “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大宁一遍遍在项响的耳边喃喃低语,和雨水一起滚落的,是止不住的眼泪。
       项响,我的项响,我该怎样让你原谅我的自私和无知?
       暴雨夹着雷声,从天边滚过,长长的闪电撕裂黑暗的天空。如困兽在怒吼挣扎。
       “项响,我爱你……爱你……”大宁一次又一次地收紧手臂,紧紧地,紧紧地搂住怀里的人。
       苦苦地哀求,“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不理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求你……”高高大大的大宁,沉稳睿智的大宁,此刻却哭得象个委屈的孩子。
       项响深深地吸口气,再缓缓地吐气,一颗心渐渐落了地。
       其实在项响睡醒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大宁并没有背叛他也不会背叛他,大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遇到了麻烦,而大宁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麻烦事,他是想自己解决的。只是,另一个念头让项响的心更加紧缩——大宁遇到的这件事,只怕是要比感情背叛更可怕。
       “现在说吧,都告诉我。”项响抚摸着大宁的背,轻轻地说。从大宁去参加同学聚会到现在,不过只有三天的时间。这几十个小时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嗯。”大宁吸吸鼻子,艰难地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那天同学聚会的时候,我遇到了她。她说她跟家里闹了别扭没有地方去,要我答应她临时在我这里住一晚,别人也在旁边起哄,我就答应了……
       “我们这些同学都好多年没见了,那天大家都喝了好多酒,回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我想着反正没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又是同学,临时凑合一下也就过去了……我让她睡了床,我自己睡沙发。谁知道,半夜,我被她吻醒了。她说,她对我撒了谎。”
       大宁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项响痛苦地闭上眼睛。
       大宁继续说:“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本来想参加完这次同学聚会就去自杀的,没想到看见了我……于是,就想要再看看我。”
       项响的心再度纠结:“她因为什么事走投无路?”
       大宁叹息:“她病了,很严重的病。”
       项响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打击到了。
       这年头,什么病会这样可怕?
       项响颤抖着声音说出那个字母:“是A字头的?”
       大宁艰难地点头:“是!”
       砰,仿佛当头一棒。项响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万年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失去了温度。A字头的病,夺命的病,无药可治的病……
       大宁:“她说,她上学的时候曾经疯狂地暗恋我,那个时候,她是班花,是校花。全校的男声都把她当做女神,无数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她却偏偏喜欢我,那么多男生里,她只喜欢我……她说她追了我三年,全部同学都看得出她在追我,可是只有我看不出……三年的时间,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于是她就变了,她自暴自弃,她放弃了学业,也放弃了正常人的生活……她去卖淫,她去吸毒,她拼命地糟蹋自己,只是因为她喜欢我,而我没有喜欢她。”
       项响不由自主地战栗。这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一个前来复仇的魔鬼。她是想抓住大宁把他拖进地狱。
       大宁继续说:“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当年的无情才让她走到了今天,她狠我,她不甘心,她不想一个人死……”
       项响吸吸鼻子:“为什么不报警?她对你已经构成了犯罪。”
       大宁闷闷地摇摇头:“报警又有什么用呢?她做过的事都无法挽回,而我也没有证据起诉。何况,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如果我现在赶她走,还不知道她会再做出什么事。”
       “那为什么不离开她,还要住在一起?” 项响已经难受得无法呼吸。
       大宁抬起头,哀伤地眼神看着项响。“我想走,可是她说她这辈子因为我才走到今天,现在她要死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就等于再一次地抛弃了她……那她的一生就连最后的一点亮都没有了,她会死不瞑目……对不起,项响,我想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项响的心又气又痛,善良的大宁,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的大宁,他何其无辜却要遭受这样严厉的谴责,要无端地在道德上背负一条人命的债。而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一次愚蠢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万一大宁有个好歹,多少人的幸福生活都要被葬送?
       项响抬手,用衣袖抹去大宁鬓角的水滴。“去过医院了吗?”
       大宁点点头:“去过了,医生说有潜伏期,要观察几个月。”
       “那她呢?”项响问。
       “她的化验单是阳性,我看过了。” 大宁低下头。
       项响将大宁拉近自己怀里抱着。“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
       大宁摇摇头,“她不肯去,也不能去。”
       项响不解:“为什么?”
       “她本来是想靠国际婚姻得到美国绿卡的,可是那些人拿走了她的钱却并没有帮她办成绿卡。她现在没有护照,签证也过期了。她之前是靠打黑工和在夜总会做台挣钱糊口。现在病了,不仅没有任何保险,连回国都办不到。这边对她这样的人会采取什么行动也不好说。如果我冒然送她去,也许就真的害死了她。”
       项响的心往下沉。“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等着?”
       大宁一筹莫展,呆呆地看着旁边的墙壁。“我这两天非常害怕。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被她感染了。”
       项响无奈地看看天。大宁遇到的这件事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心痛到无力却还是要打起精神,现在的大宁还没有从最初的恐惧中完全走出。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自己的支持,如果自己不能给他力量,那他还能指望谁呢?
       咬紧牙关,项响拍拍大宁的背。 “好了,不是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振作一点。”
       “嗯。”大宁从项响肩头抬起头来。
       “老总今天找你谈过了,是吗?”项响问。
       “是。”大宁点头。
       项响心下了然。如果不是老总出面,这个人肯定不会明白他错在哪里。只是看看这样的大宁,也无力再责备。
       “老总说要怎么处理这事了吗?”项响再问大宁。
       “老总说让我今天晚上先去他家住,他会去看看韩静,给她送点吃的,再跟她谈谈。”大宁老实地和盘托出,然后小心地看项响的脸色。
       “嗯,这样最好。”项响的脸色不善,却好像并没有生气。
       大宁微微松了口气。
       项响想了想,又问大宁。“还有谁知道这事?”
       大宁想了想,“我只告诉了老总和你,韩静的化验单也是最近偶然检查出来的,她应该也还没有告诉谁。”
       项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疯狂的女人威力太大,不得不对她有所防备。万一她要铁了心毁大宁,到处去宣传,那大宁将会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有口也难辩的。
       大宁其实也是担心着这一层,所以才想先稳住她的。
       只是,这件事大概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大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项响。小心地说:“求你一件事行吗?”
       “什么事?”项响收回神,对上大宁的目光。
       大宁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说吧。”项响鼓励他。
       “唔……我的事,你先别告诉我妈行吗?”大宁说得费力。
       项响鼻子一酸,眼睛又涨了。
       这就是大宁,深爱父母的大宁。在对待家人的方式上,他和他老爸一样,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所有的问题自己咬牙一个人扛。
       “我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大宁泫然欲泣
       项响使劲忍着眼泪点点头。“好,我先不说。”
       “谢谢你。”大宁将头埋进项响的肩窝。
       两个人默默地抱在一起,紧紧地抱着。
       暴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停止了,远处的天边,有亮晶晶的星在夜空中闪烁。
       “走吧,再不走我要误飞机了。”项响柔声对大宁说。
       “嗯,好。”大宁点点头,脱下已经湿透的外衣。
       上了出租车,大宁和项响并排坐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却都知道,对方的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项响悄悄伸出手,握住大宁的手。这一次,大宁的手已经不再冰冷,项响伸出一个手指挠挠大宁的手心。大宁微微一笑,捏紧拳头回握住项响的手,两个人的手指在黑暗中静静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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