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是领了驾驶证就能立马上岗做司机，这个道理一般人都明白。就好像神枪手是用子弹喂出来一样，好的司机也是行驶里程养出来的。不过，能领到证，对张二宝来说也算是个天大的喜事。
      为了庆祝，何以勋把在地下车库里养蚊子的跑车也开了出来。说到车，公司就有三辆，一辆高级房车，一辆商务车，还有一辆越野车，都是名牌货。有时候张二宝也纳闷，公司也不算大，经理级以上也都有车，为什么还要买车呢？从他学车开始，也对各种各样的车有了基本的了解，至少何以勋公司的车都算是同类车里的高档货。
      对于他的疑问，何以勋撇了撇嘴，道：你以为我想买啊？看见那辆没？花了二百万！为什么要买？因为咱们服务的公司老总的座车要上千万！你坐的车太便宜了，他连鸟都不鸟你，因为你连个高档点的车都坐不起，他能放心把好几亿的工程给你设计？没资格嘛！
      原来是这样啊，张二宝受教地点点头。自从和何以勋住到一起，不知不觉间又长了很多见识。这些事以他的认知来说不见得就对，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他觉得也不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才发现何以勋这个人有多难伺候。也慢慢了解到何以勋以前的坎坷情路，有多少是因为他本身的挑剔任性才把对方气走的。不过，何以勋也有他让人欣赏的一面，家里那藏书满满的书房，并不是充样子用的。出外谈判，他的架势专业而犀利，讲外语就像喝水一样自然流畅。张二宝发现，与何以勋生活的越久，对他的感觉就越矛盾。
      他想抗拒何以勋的吸引力，却发现根本就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这个人，又跋扈，又任性，又黏人，又体贴……注重生活细节，吃饭穿衣绝不马虎，但是又尊重他的意愿，爱穿汗衫大裤衩，随意；喜欢清粥小菜，他也陪着吃。就像现在，他坐在何以勋的小跑车上，手握方向盘，额头冒汗。“哥，这车很贵吧？”
      “不会啊！”何以勋摆摆手，没敢说这车是以前买了想送男友，结果还没到货呢，对方劈腿给他看的“N次失恋纪念品”。“宝宝，你放心开，这车真的没多少钱！”
      张二宝紧张地坐在驾驶座上，在驾校里学的是皮卡，现在在他手里的可是正正经经的跑车。打火，排档……油门一踩蹭就窜了出去。张二宝几乎要跟前面的车追尾，这车的性能也太好了吧？
      “放松，放松……”何以勋开了轻音乐，笑嘻嘻地说道。“撞墙，撞树都没关系，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不就一辆车么？哥还撞得起！”
      听了他的安慰，张二宝的心神安定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汽车，嘴里说道：“明天在后面贴个字条，新手上路，请多关照。”驾校的同学里好多都是这么干的。
      “傻了吧？天气好的时候你把车篷打开，谁看得到？”何以勋靠在座位上，手撑着头笑。
      “啥？车篷还能打开？”张二宝吓一跳，差点把车开上马路牙子。
      何以勋摇摇头，伸手在控制台上按下一个按钮，没用几秒钟车篷就打开了。张二宝看看头顶的蓝天，被灿烂的阳光闪花了眼。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两个人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研究起车子的性能来。玩得越来越开心的两人，没注意到街边的咖啡馆里，有一个人坐在明亮的玻璃窗后，带着惊讶的目光瞪视着开心大笑的两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甘。
      学会了新技能，张二宝第一个想汇报的人就是郑默。
      到了探视日，他带上吃的和郑默要看的书，高高兴兴就上了车。
      “宝宝，你等等我呀！”何以勋撇着嘴，赶紧坐上副驾驶座。张二宝嘿嘿傻笑，起步开车。何以勋无奈地翻个白眼，这个傻小子，从昨天起就睡不着了，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进去的折腾。“也不想想你那些书都是拿得谁的，竟然想把老子抛下！”
      “我，我一高兴……嘿嘿……”继续傻笑。自从郑默开了书单后，他的那些学习教材就都让何以勋给包办了，毕竟凭张二宝的水平，能把书买对就不错了，又怎么能循序渐进地让郑默系统学习呢！所以，何以勋虽然心里快呕死了，还得硬着头皮给情敌准备学习资料，偶尔还劳逸结合给郑默送一些人物传记之类的读本。他妈的，情夫做到这份上，已经不是“窝囊”二字能概括地了的。
      但是让他甩了张二宝，他还舍不得。已经窥知他们关系的齐岳曾经跟他说过，哪怕他张二宝再老实再淳朴，你们俩的层次也在那儿摆着吧？你，一个世家公子，留洋归来的硕士，设计公司的老总；他，一个标准的农村青年，学历初中，职业保安；这样的两个人配起来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啊！但是就这么不搭调的两人，不论生活工作还是床上，都出人意料的和谐。想想以前那些所谓的“精英”男友，何以勋叹了口气，没有一个人能在生活上对他如此逆来顺受，也没有一个人让他像看到张二宝那样，时时刻刻都想把对方扑倒在床上。
      难道这就是爱么？何以勋托着下巴叹息道。齐岳惊恐地睁大眼，像是不认识这个多年老友一样。我的妈呀，这世界乱套了不成？齐岳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内心里拒绝接受老友深陷情网的事实。
      到了探监室，张二宝喜滋滋地把驾驶证贴在玻璃上给郑默看。
      郑默温柔地看着他，表情和他一样欢喜。“宝宝，你在城里还住得惯吗？”
      “挺好的，何大哥很照顾我。”是，工作照顾，生活照顾，床上也时时照顾不休。
      “这就好。”郑默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不会忽略张二宝精神焕发的脸。那个被自己藏在村里的孩子已经慢慢发生了改变，他开始融入都市，越来越有自信。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和何以勋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这样的改变对身陷囹圄的他来说，是无力阻止的。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何以勋，换来对方嗤之以鼻的回应。
      “哥，你书看得怎么样了？”张二宝关心地问道。
      “嗯，最近选得书挺好的，辛苦你了。”郑默笑道。
      “嘿嘿……”张二宝抓抓头，不好意思道：“俺不懂那个，都是何大哥选的。”
      郑默扬了扬嘴角，努力按下内心的波动。“宝，为什么想当司机了？干保安不是挺好的吗？”不想让这个人飞太远，郑默劝诱道。
      “呃，当司机挣得多，俺想着现在多攒点，你以后出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张二宝傻笑道。在他身后研究天花板花纹的何以勋一听就愣了，靠！小兔崽子还有这想法！看到他倏然变色的脸，郑默回给他得意一笑，两人无声地用眼刀厮杀了三百回合。
      “没事，哥养得起你。”郑默温柔一笑，对张二宝道：“宝，你在外面好好的，等哥出来……”
      张二宝郑重地点点头，低声道：“俺是男人，不用哥养，不过……俺一定会等你的！”
      自从探监回来，何以勋的表情就很不爽。
      自己光顾着和张二宝亲近了，就忘了对方学车本也是有私心的，还想着多赚点钱养郑默？！他奶奶的，自己怎么就养出这么条白眼狼来！有火不能发，有气不能撒，何以勋这个郁闷，熬了几天没熬住，包袱款款出差去了。
      他走了，张二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早上起来收拾屋子，然后开车出去练手，中午回来随便吃点，下午到张建国家里陪他妈说说话，帮忙带带孩子。傍晚再开车出去遛一圈，回家做饭吃饭。因为他的车子很扎眼，偶尔堵在车阵中动不了时，就会听到奇装异服小青年的口哨与嘲笑：“喂！跑车都跑不动，你还开个鸟啊！”
      张二宝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哪儿让对方看不顺眼了。然而或嘲讽或醋溜的话听多了，他也慢慢回过味来，这车似乎太招摇了。就连偶然看到他开着跑车的张建国，也面容严肃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几天没着家，就整这么个稀罕玩意儿？是老板的车吗？你怎么能随便开老板的车上街呢？
      张二宝面上一红，琢磨这车是真不能开了。但是何以勋不在，他也没别的车可以练手。只好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开着车在环线上转转。这么一来，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让习惯了晚上打电话回家的何以勋暴跳如雷。
      然而，还没等何以勋飞回来蹂躏张二宝，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找上了门。
      这天，张二宝练车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他停好车，锁好车门，准备乘电梯上楼时，一个陌生的男人拦住了他。
      “你叫张建华？”男人双手环胸，来者不善。
      “我是，请问你是……”张二宝打量着男人英俊的面容，思索再三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我是大卫，勋应该跟你提过吧？”男人倨傲道。
      大卫？那是什么？张二宝老实地摇摇头。
      “什么？”男人眯起眼，睥睨道：“你该不会是嫉妒我和勋的甜蜜生活，装听不懂吧？”张二宝再度摇头，什么叫和勋的甜蜜生活？是指何以勋吗？“我没有装听不懂。”是真听不懂。
      男人被他气到无力，不耐烦道：“知道你开的那辆车吗？那是勋买给我的情人节礼物！”看他一副遮不住的土气，怎么会入得了何以勋的法眼？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以一副高傲的姿态，说道：“那车是我的，还给我。”
      张二宝傻眼地看着对方，紧紧地把车钥匙握在手里。“这是何大哥的车，不能给你。”这人到底是谁啊？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要经过何以勋的同意才行吧？
      “那好，楼上还有我的衣服，我要上去拿。”男人看他不妥协，只得又提出另一个要求。
      “不行。”张二宝拒绝道。何以勋的房子已经趁着假日清理过了，所有与己身无关的东西，都被何以勋扔进垃圾袋扔了。所以男人的这一要求，张二宝觉得不能办到。
      “你个土包子！不要仗着勋对你好，你就蹬鼻子上脸了！”两个人拉拉扯扯上了楼，到何以勋家门前时，僵持住了。男人非要进，张二宝不肯开。主人不在，闲杂人等一律不能入内。
      “你他妈到底想怎样？”男人怒道。这个不识相的土包子，等何以勋回来非得让他走人不可！张二宝蹲在门前，防备地看着男人。“何大哥不在，你不能进去。”
      男人几乎要撞墙了，他已经后悔放弃何以勋这个金山了，怎么他妈的复合之路碰上这么只拦路虎呢？“你到底要怎样？”
      张二宝想了想，说：“你等他回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