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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致胡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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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十二月十四日(星一)
     
       half a book with l28 Pages received (dated from Nov.17,1920 ended with sentence “it was badly planned.”) 【意为:收到半本共128页,(始自1920年11月17日,以“计划得很糟”一句告终)】。叔华送到我家来,我不在家,她留了一个note【便条】说怕我急,“赶早送来”的话。
     
       (十一)事后知道里边有古(故)事,却也未胡猜,后奚若来说叔华跑到性仁家说她处有志摩日记(未说清几本)徽音要,她不想给(不愿意给)的话,又说小曼日记两本她拿去也不想还等等,大家都替我生气,觉得叔华这样,实在有些古怪。
     
       (十二)我到底全盘说给公超听了(也说给您听了)。公超看了日记说,一本正是他那天(离十一月廿八日最近的那星期)看到了的,不过当时未注意底下是如何,是否只是半册未注意到,她告诉他是两本,而他看到的只是一本,但他告诉您 (适之)“I refuse to be quoted【意为:我拒绝被引用】”,底下事不必再讲了。
     
       二十一年元旦
     
       1932年1月1日晚上致胡适
     
       适之先生:
     
       下午写了一信,今附上寄呈,想历史家必不以我这种信为怪,我为人直爽性急,最恨人家小气曲折说瞎话。此次因为叔华瞎说,简直气糊涂了。
     
       我要不是因为知道公超看到志摩日记,就不知道叔华处会有的。谁料过了多日,向她要借看时,她倒说“遍找不得”“在书画箱内多年未检”的话。真叫人不寒而栗!我从前不认得她,对她无感情,无理由的,没有看得起她过。后来因她嫁通伯,又有“送车”等作品,觉得也许我狗眼看低了人,始大大谦让真诚的招呼她,万料不到她是这样一个人!真令人寒心。
     
       志摩常说“叔华这人小气极了”。我总说“是么?小心点吧,别得罪了她”。
     
       女人小气虽常有事,像她这种有相当学问知名的人也该学点大方才好。
     
       现在无论日记是谁裁去的,当中一段缺了是事实,她没有坦白的说明以前,对那几句瞎话没有相当解释以前,她永有嫌疑的。(志摩自己不会撕的,小曼尚在可问。)
     
       关于我想着那段日记,想也是女人小气处或好奇处多事处,不过这心里太Human【人性】了,我也不觉得惭愧。
     
       实说,我也不会以诗人的美谈为荣,也不会以被人恋爱为辱。我永是“我”,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美增能,有过一段不幸的曲折的旧历史也没有什么可羞惭。(我只是要读读那日记,给我是种满足,好奇心满足,回味这古怪的世事,纪念老朋友而已。)
     
       我觉得这桩事人事方面看来真不幸,精神方面看来这桩事或为造成志摩为诗人的原因,而也给我不少人格上知识上磨练修养的帮助,志摩in a way【在某种程度上】不悔他有这一段苦痛历史,我觉得我的一生至少没有太堕入凡俗的满足也不算一桩坏事,志摩警醒了我,他变成一种Stimulant【激励】在我生命中,或恨,或怒,或Happy或Sorry③,或难过,或苦痛,我也不悔的,我也不Proud我自己的倔强,我也不惭愧。
     
       我的教育是旧的,我变不出什么新的人来,我只要“对得起”人——爹娘、丈夫(一个爱我的人,待我极好的人)、儿子、家族等等,后来更要对得起另一个爱我的人,我自己有时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为难。前几年不管对得起他不,倒容易——现在结果,也许我谁都没有对得起,您看多冤!
     
       我自己也到了相当年纪,也没有什么成就,眼看得机会愈少——我是个兴奋type accomplish things by sudden inspiration and master stroke【兴奋型,靠突来的灵感和神来之笔做事】,不是能用功慢慢修炼的人。现在身体也不好,家常的负担也繁重,真是怕从此平庸处世,做妻生仔的过 一世!我禁不住伤心起来。想到志摩今夏的inspiring friendship and love【富于启迪性的友谊和爱】;对于我,我难过极了。
     
       这几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实上太不可能。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也就是我爱我现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确证。志摩也承认过这话。
     
       徽音
     
       二十年正月一日
     
       1932年春致胡适
     
       适之先生:
     
       多天未通音讯,本想过来找您谈谈,把一些零碎待接头的事情一了。始终办不到。日前,人觉得甚病不大动得了,后来路赶了几日夜,两三处工程图案,愈弄得人困马乏。
     
       上星期起到现在一连走了几天协和检查身体,消息大不可人,医生和思成又都皱开眉头!看来我的病倒进展了些,医生还在商量根本收拾我的办法。
     
       身体情形如此,心绪更不见佳,事情应着手的也复不少,甚想在最近期间能够一晤谈,将志摩几本日记事总括筹个办法。
     
       此次,您从硖带来一部分日记尚未得见,能否早日让我一读与其他部分作个整个的Survey【考察】?
     
       据我意见看来,此几本日记,英文原文并不算好,年轻得厉害,将来与他“整传”大有补助处固甚多,单印出来在英文文学上价值并不太多(至少在我看到那两本中文字比他后来的作品书札差得很远),并且关系人个个都活着,也极不便,一时只是收储保存问题。
     
       志摩作品中,诗已差不多全印出,散文和信札大概是目前最要紧问题,不知近来有人办理此事否?“传”不“传”的,我相信志摩的可爱的人格永远会在人们记忆里发亮的,暂时也没有赶紧(的)必要。至多慢慢搜集材料为将来的方便而已。
     
       日前,Mr.E.S.Bemett来访说Mrs Richard有信说康桥志摩的旧友们甚想要他的那两篇关于康桥的文章译成英文寄给他们,以备寄给两个杂志刊登。The Richards希望就近托我翻译。我翻阅那两篇东西不竟出了许多惭愧的汗。你知道那两篇东西是他散文中极好的两篇。我又有什么好英文来翻译它们。一方面我又因为也是爱康河的一个人,对康桥英国晚春景致有特殊感情的一个人,又似乎很想“努力”尝试(都是先生的好话),并且康桥那方面几个老朋友我也认识几个,他那文章里所引的事,我也好像全彻底明白……
     
       但是,如果先生知道有人能够十分的do his work justice in rendering into really charming English【善待他的作品,能够将它们变成真正雅致的英文】,最好仍请一个人快快的将那东西译出寄给Richards为妥。
     
       身体一差伤感色彩便又深重。这几天心里万分的难过。怎办?
     
       从文走了没有,还没有机会再见到。
     
       湘玫又北来,还未见着。南京似乎日日有危险的可能,真糟。思忠在八十八师已开在南京下关前线,国“难”更“难”得迫切,这日子又怎么过!
     
       先生这两天想也忙,过两天可否见到,请给个电话。
     
       胡太太伤风想已好清。我如果不是因为闹协和这一场,本来还要来进“研究院”的。现在只待静候协和意旨,不进医院也得上山了。
     
       此问
     
       著安
     
       徽音拜上
     
       思成寄语问候,他更忙得不亦乐乎
     
       1932年6月14日致胡适
     
       适之先生:
     
       上次我上山以前,你到我们家里来,不凑巧我正出去,错过了,没有晤着,真可惜。你大忙中来我们家,使我疑心到你是有什么特别事情的,可是猜了半天都猜不出,如果真的有事,那就请你给我个信罢。
     
       那一天我答应了胡太太代找房子,似乎对于香山房子还有一点把握,这两天打听的结果,多半是失望,请转达。但是这不是说香山绝对没有可住的地方,租的是说没有了,可借的却似乎还有很多。双清别墅听说已让□□夫妇暂借了,虽然是短期。
     
       我的姑丈卓君庸的“自青榭”倒也不错,并且他是极欢迎人家借住的,如果愿意,可以去接洽一下。去年刘子楷太太借住几星期,客人主人都高兴一场。自青榭在玉泉山对门,虽是平地,却也别饶风趣,有池;有柳;有荷花鲜藕;有小山坡;有田陌;即是游卧佛寺,碧云寺,香山,骑驴洋车皆极方便。
     
       谢谢送来独立周刊。听说这刊出世已久,却尚未得一见,前日那一期还是初次见面。读杨金甫那篇东西颇多感触,志摩已别半载,对他的文集文稿一类的整理尚未有任何头绪,对他文字严格批评的文章也没有人认真做过一篇。国难期中大家没有心绪,沪战烈时更谈不到文章自是大原因,现在过时这么久,集中问题不容易了,奈何!
     
       我今年入山已月余,触景伤怀,对于死友的悲念,几乎成个固定的咽哽牢结在喉间,生活则仍然照旧辗进,这不自然的缄默像个无形的十字架,我奇怪我不曾一次颠仆在那重量底下。
     
       有时也想说几句话,但是那些说话似乎为了它们命定的原因,绝不会诞生在语言上,虽然它们的幻灭是为了忠诚,不是为了虚伪,但是一样的我感到伤心,不可忍的苦闷。整日在悲思悲感中挣扎,是太没意思的颓废。先生你有什么通达的哲理赐给我没有?
     
       新月的新组织听说已经正式完成,月刊在那里印,下期预备哪一天付印,可否示之一二。“独立”容否小文字?有篇书评只怕太长些。(关于萧翁与爱莲戴莱通讯和戈登克雷写的他母亲的小传作对照的评论,我认为那两本东西是剧界极重要的document【文件】,不能作浪漫通讯看待。)
     
       思成又跑路去,这次又是一个宋初木建——在宝坻县——比蓟州独乐寺或能更早。这种工作在国内甚少人注意关心,我们单等他的测绘详图和报告印出来时吓日本鬼子一下痛快:省得他们目中无人以为中国好欺负。
     
       天气好得很,有空千万上山玩一次,保管你欢喜不觉得白跑。
     
       徽音
     
       六月十四日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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