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贵的捐赠

     
     
     
     　　我去的时候，车库门口已经有了好些人。
     
     　　在这些人中，有一对母女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显然也是来捐赠的，却待在人群的外围。那个母亲蹲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向她那只有四五岁的女儿说着什么，而那小女孩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在她俩前面的地上，堆着好些东西，崭新的被褥、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衣物，最上面，放着一只开了缝的玩具熊。
     
     　　我猜测，可能是这位母亲拿了女儿不愿意拿出来的东西来捐赠，才引起了小女孩的不高兴。我走过去，才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那位母亲正在指着地上的那堆东西对女儿说话：“你瞧，这被褥，是妈妈最好的被褥。你再瞧这衣服，这是你爸爸刚买的，最好的一件衣服。我们都能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拿来捐给翔子家，你为什么就不拿你自己最好的呢？你有那么多玩具，你为什么偏偏就拿这个破的？”
     
     　　小女孩撅着嘴：“别的我还没玩够呢，这个，我已经不想要了。”
     
     　　“将自己都不想要了的东西捐给别人，这样对吗？你再好好想想。”
     
     　　小女孩有些局促不安，小声地问：“难道就要将最好的东西送给别人吗？非得是最好的吗？”
     
     　　“我想是的，”见女儿半天不吱声，她便问，“你有最好的东西吗？咱们能不能换一下，不捐这破了的熊，捐你最宝贝的。”
     
     　　小女孩抬起头来有点手足无措，但最终还是小声说：“我……舍不得。”
     
     　　做母亲的有点失望，说：“妈妈不逼你，要不，你再想想。”
     
     　　女儿问：“我要是将我最宝贝的东西捐给了翔子，他还会还给我吗？”
     
     　　我忍不住就插了嘴，因为小女孩提问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我代她母亲回答：“当然不会，哪有捐出的东西又要回的道理？”
     
     　　小女孩有些不死心，抬头看了看她母亲。她的妈妈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我的回答。女孩这才彻底地低了头。
     
     　　我们一同进了那道车库。当我将准备好的一点点钱交到翔子父亲的手里，说上一两句安慰话，当小女孩的母亲捧上带来的被褥和衣服时，小女孩这才开了口。她拉着满脸泪痕的翔子的手，然后，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母亲的手交到翔子的那只小手上，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咬了咬嘴唇，再咬了咬嘴唇，然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翔子，我将我妈妈捐给你了，你以后有妈妈了。”
     
     　　说完这一句，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然后嘤嘤地哭出了声，转身跑开了。
     
     　　我终于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在她四五岁的天空里，最好而又最宝贝的，当然是她的妈妈了。她将最为宝贝的妈妈捐给了翔子，让失去妈妈的翔子有了妈妈，而她自己，这一捐之后，就再也没有妈妈了，她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哭泣。
     
     　　我跑进人群去安慰她，她的母亲也追了过来。小女孩抬起头来，满是泪花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母亲，然后怯怯地说：“妈妈，不，翔子的妈妈，我不是想将你要回来，可是，我还是想亲你一下，你别告诉翔子，偷偷地让我亲一下好吗？”
     
     　　她的母亲一把抱住她，疯狂地吻她。我看到，这位母亲的眼里，噙满了眼泪，满脸都是幸福而又骄傲的神情。她幸福，是因为她的女儿把她当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宝贝的东西；她骄傲，是因为她的教育有了成果，女儿学会了捐赠。
     
     　　我的眼睛也潮湿了，为这小女孩，更为她的母亲。我猜想，她要花很长的时间来解释，才能让她的女儿明白，她是一个人，不是物品，是不能捐赠给别人的。
     
     　　但是，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为高贵的捐赠，她让所有的大人汗颜。面对别人的灾难，我们奉上的只是微薄的关爱和同情，而这小女孩奉上的，是她的整个世界。这也是我看到的最为高贵的母亲，她在她女儿那小小的纯洁的心里种上了爱的种子，开出了高贵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