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修鞋匠

     
     
     
     　　老王是个修鞋匠。这营生虽说不大体面，可大小也算个技术活。虽说如今的生活好了，修鞋的也少了，可给皮鞋上个铁掌，不也从一块钱涨到了两块吗？修鞋这营生，脑筋伤不着，力气费不大。老王知足，也常乐。
     
     　　老王修鞋有绝活。凡他修过的鞋，整双鞋穿烂了，补丁也完好无损。况且，你还找不出他缝补的痕迹。整条街的修鞋匠大都改了行，成了擦皮鞋的。唯有老王靠这手绝活，支撑了下来。
     
     　　近几天读高中的儿子，整天追着老王要复读机，说是再不买，外语课就门外“站岗”。儿子像一条滑嫩的细蛇，把老王缠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便找了空闲，去给儿子买复读机。
     
     　　其实，老王很疼爱儿子。因为自己是修鞋匠的缘故，儿子在学校就矮了别人半截，老王常为此而愧疚。因此，他对儿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只是近几天，老王忽然心血来潮，想收个徒弟，把这修鞋的绝活传下去。可让老王始料不及的是，人家一听“修鞋”二字，掉头就走。老王为这事正闹心，也就没顾上儿子。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老王抻着脖子，沿街寻找着卖复读机的店铺。
     
     　　老王忽然感到好像有人跟着他，他急忙回头一看，身后果然有一个中年男子。男子衣衫破旧，模样寒酸。老王疑惑地问：“你有事吗？”
     
     　　听了老王的问话，男子竟无半点反应。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王，右手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这一下，老王倒糊涂了，他又问了几句话，男子仍没理睬他。
     
     　　老王正发愣呢，男子却忽然恶虎似的，扑过来，一把抢走老王手里的包。随后，男子兔子似的，跑没了影。
     
     　　包里可有三百多块呢！老王惊呆了，他一时竟忘了喊人，也忘了追赶。
     
     　　“看着挺老实的，咋还抢包呢？”老王一屁股蹲在地上，两手紧抱住脑袋，任凭脸上的热汗，吧嗒吧嗒地滴在路面上，摔成粉末。
     
     　　就为这事，老王乐不起来了。他一边剪鞋上落下的线头，一边狠骂道：“剪死你个抢包贼！看你还敢不敢抢包。”
     
     　　老王收起修好的鞋，然后长叹一声。修鞋机又“咔咔”响起来。同时，收音机里也准时唱起京戏。老王就喜欢这两种声音，原因很简单，“咔咔”声能让老王赚到钞票，京戏能让他干活不觉累。
     
     　　蓦地，京戏戛然而止，旋即换成了女播音甜美的声音……
     
     　　老王正打着补丁，他拿鞋的手猝然颤了一下，像被钢针扎了似的。老王慌忙收拾起满地的物什。然后他急匆匆地走了……
     
     　　公路上来往的车辆，比以往似乎多了许多，整个市区看起来也比往常忙碌。
     
     　　老王等了很久，才挤上一辆市交车。大概是走得太急了，他腰上还扎着修鞋围裙，一上车就引来一阵哄笑。老王面红耳赤，一把把围裙扯了下来。
     
     　　老王赶到医院时，那个红灿灿的“十”字下，已聚满了人群和车辆。老王耳畔又响起女主播焦急的声音：一对聋哑夫妇因没钱住院，延误产期，导致难产，情况十分危急，需立即输血。病人血型是稀有血型RH阴性，血库中没有这种血……
     
     　　两年前，老王胃部做过手术，他知道自己身上流的就是那种比熊猫还稀缺的血。
     
     　　老王跟登记处急促地说明了情况，护士欣喜地拽起他，穿过长长的队伍直接来到验血处。这是老王有生来第一次受到优待，因此，他脸上升起一种难以掩饰的荣耀。
     
     　　化验结果出来了，老王的血型果真符合要求。此时，哑巴丈夫来了，老王惊愕地发现——哑巴丈夫竟是那个让他憎恨的“抢包贼”！老王狠瞪了哑巴丈夫一眼，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走了。
     
     　　来到采血处，老王撸起袖子，干瘪的手臂上暴起了几道青筋，青筋像蠕动的蚯蚓，突突直跳，一根银白色的针头扎了进去……
     
     　　鲜血缓缓地流进病人的体内……哑巴妻子终于得救了，并且是母子平安。
     
     　　老王自然被电视和报纸“热闹”了好一阵子。可热闹过后，他依然是个修鞋匠，只是生意比先前火了许多。
     
     　　从此，老王天天偷着乐。因为他终于收到了徒弟，徒弟就是那个“抢包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