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奇人申由甲

     
     
     
     　　申由甲是我们十八里铺村的骄傲，也是我们十八里铺村的传奇。
     
     　　申由甲大学毕业后，学校领导照顾他，要介绍他去市政府办公室上班。他坚决不去，几家大型的国有企业欣赏他的才华，也争相派人过来争取。申由甲一概拒绝，就在所有人认为他怀有更大抱负的时候，申由甲回村做了农民。申由甲的选择，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那时候，申由甲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大二的时候，他就在当时著名的《人民文学》杂志发表了一篇《远去的历史》的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有气节的隐士的故事，并获得了当年的小说奖，尔后，屡屡在当时的“文学四大名旦”刊物发表文章，被誉为最有潜力的文学青年。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给申由甲带来太大的改变。他不与人交往，也不参加学校的任何社团，学校要发展他为党员，他也没有兴趣，甚至于当时学院的著名校花一再暗示要和他交往，他仍然丝毫不为所动。他似乎是一个人在活着，他似乎也永远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更多的时候，他抱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本——往往是破旧了的古书，通常是一个人坐在学校人工湖上亭子里的长凳上，默默地看上一整天，然后没来由得泪流满面，也常常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一边飞快地写作，一边眼泪涟涟。
     
     　　他似乎不属于这个时代。
     
     　　不管怎么样，他最后回到了农村，回到了十八里铺。
     
     　　乡亲对他的归来多少有一点惋惜，有一点忧伤，但似乎没有人觉得奇怪，大家都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
     
     　　申由甲是一个孤儿，父母都是早先从城市下乡村避难的绅士，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文化大革命”时期被红卫兵又抓回了城市，后来不明不白地死去，申由甲就这样被留在农村，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我们那边的民风很淳朴，没有什么阶级观念。
     
     　　申由甲回乡的时候带了几蛇皮袋的书，这些就是他返乡时的全部家当。申由甲一边种地，一边看书，一边继续他的文学创作，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到后来，已经被视为古典写作的一面旗帜。
     
     　　十八里铺的乡亲并不知道文学是什么玩意，但真真切切感觉到申由甲出了名，经常有山外来的记者来采访，也有政府官员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过来拜访申由甲。
     
     　　然而，申由甲从不接受采访，更不愿意接待官员。只要有人来找他，他就玩起了失踪，来访者不走，他就永远不会回来——他有这个能力，知道来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十八里铺。
     
     　　十八里铺的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大人物，大家都争先去围住那些山外来客，但是，当有人问起他们有关申由甲的情况时，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或者是什么也不愿意说，申由甲早有交代，不希望大家透露他的情况，既然人家已经交代了，乡亲们知道，他们就应该遵守。
     
     　　来访者垂头丧气地回去，马上又有下一批接踵而至。
     
     　　申由甲的作品广受欢迎，几家出版社争着要出版他的作品，出版社纷纷派人到他家里，要求授权出版他的所有作品，为了拿到版权，大家都允诺增加版税。申由甲就蒙住了耳朵，大声让他们住口，申由甲说，我不要你们的版税，你们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事，谁想出谁出，我不管，至于版税，你们去给需要他的人。出版社也不好意思再说了，灰溜溜地回去，当然，书还要出，既然不要版税，几个出版社就干脆真的搞了个“申由甲基金”，用来建学校，奖掖文学新人。
     
     　　几年前，申由甲突然被选为市作协主席，市里派人来给他发任命书，来人这次没坐车，只骑了辆自行车，赶到申由甲家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蹲在屋子门口的晒谷场上，往炉子里烧柴炖汤呢，那人说，恭喜，您被选为作协主席了。然后把任命书递了过去。
     
     　　申由甲看也没看，把任命书和柴火一起，放进了炉子里。
     
     　　来人大吃一惊，申由甲没事人一样。说我干不了，你们选别人吧。再也不看来人一眼，专心往炉子里添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