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站直了

     
     
     
     　　腊月二十八夜晚，小刘在派出所值班。小刘是派出所的一名合同制民警，他十分热爱和珍惜这份工作，但在这天晚间发生了一件事，小刘失去了这份工作。
     
     　　小刘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派出所在一个工业园区里，派出所的辖区内是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工厂。
     
     　　也就是在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派出所的门被狠狠地推开了，王所长扯着一个人进来，紧跟着又进来一个身材矮小但很敦实的家伙。
     
     　　被王所长扯进来的人被手铐铐着，脸色介于恐惧和平静之间，眉眼间还能看出一丝恼气。他被王所长使劲一拽，趔趄着撞坐到椅子上，低下了头。后进来的那人脸上有一块乌青，显然是被打的。他一脸的怒气，目光凶狠地怒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王所长让满脸怒气的人坐下，他不坐，一摆手生硬地拒绝了。小刘从他声音的语气中知道他是个日本人，而且一定是哪个工厂的业主。那个日本人对王所长小声嘀咕了两句，王所长就对小刘说，这个人殴打外商，性质十分恶劣，你做一下笔录，关他几天。王所长说完，对日本人点下头，笑了一下，和日本人一同出去了。
     
     　　小刘就开始做笔录。小刘让那个被铐着的人抬起头来说话。那人抬起头来，小刘看那人，脸色苍白但目光炯炯。小刘知道，这里的工人似乎都是脸色苍白的，他们白天黑夜猫在工厂里，很少见到阳光，脸色怎能不苍白呢！可有着炯炯目光，透射着一股倔犟、一股抗争的人，却是很少见到的。
     
     　　“姓名？”小刘问。
     
     　　“张玉柱。”那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为什么打人？”小刘问。
     
     　　“他该打。”张玉柱恨恨地说了一句。这回答是小刘没想到的。
     
     　　张玉柱不等小刘接着问就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已经三天两宿没合眼了，很多人都支撑不住了，可这日本人还不让我们停工休息一下。”小刘能想到不睡觉对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张玉柱接着说：“有两个人实在挺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正巧让他看到，他薅起两人一人就是几耳光，这还不算，还把我们一个车间的人都叫了过去，民警同志，你猜他叫我们干什么？”小刘的心有些沉。
     
     　　“他竟叫我们全部跪在他的面前向他保证不睡觉，谁不保证就开除谁。”张玉柱忿忿地说，脸涨红了。
     
     　　小刘也觉得自己的热血在沸腾。“你们跪了？”小刘声音紧迫。
     
     　　张玉柱神情黯淡了。“跪了。他们都跪下了。”张玉柱目光一闪说：“可我没跪。”
     
     　　小刘的心酸酸的，又有了一丝欣慰。
     
     　　张玉柱说：“这个小日本看我不跪，竟扑过来踢我，我一躲，狠狠地回了他一拳，一拳我就把他撂倒了。他倒在地上哇哇地又喊又叫，掏出手机打电话，王所长就来了。是王所长把他扶起来的，他是故意不起来，我那拳还不至于让他爬不起来。”
     
     　　小刘不再往笔录本上写了，问：“你为什么不跪？”
     
     　　张玉柱一昂头：“跪，我给他小日本下跪！当年日本鬼子让我爷爷跪，跪了就不杀，可我爷爷硬是站着死的，我要是跪，我对不起我先人。”
     
     　　小刘感觉到心里火热火热的，想了想问张玉柱：“王所长去的时候，他们还都跪着呢吗？”
     
     　　“跪着呢，没人敢起来。”张玉柱显然为同胞们的行为羞愧，微垂下眼。
     
     　　“王所长就没说什么？”小刘问。
     
     　　“没有。什么也没说。”
     
     　　小刘站起身来，走到张玉柱面前，小刘说：“把手举起来。”
     
     　　张玉柱犹犹豫豫地举起带着手铐的手。
     
     　　小刘打开张玉柱的手铐。张玉柱吃惊地望着小刘。小刘在张玉柱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激动地说：“兄弟，好样的。你走吧。”
     
     　　王所长回来的时候，小刘已经脱下了警服。刚喝过酒的王所长喷着酒气问小刘：“那个打了外商的人呢？”
     
     　　小刘说：“放了。”
     
     　　王所长急了：“什么？放了，谁让你放了的？”
     
     　　小刘没回答王所长的话。小刘把辞职书放到王所长的手里，对着王所长醉醺醺的脸孔吐出了两个字：“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