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别的礼物
每年的秋天，吉姆斯先生都要回小镇一趟，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我们居住的小镇，有着漫长的历史，小镇上的大部分的建筑都还是一百多年前的。我们这里的人都很淳厚朴实，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安逸舒适，不知道是我们认为这里很好，而不思进取，还是我们这里的人不适合外面的生活，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小镇上的人很少出去，即使出外求学，最后也要回到小镇上来工作。只有吉姆斯先生是个例外。
吉姆斯先生从考上了伦敦的大学后，就很少回来了。据说他做生意发了大财，拥有很多很多钱。这些对我们小镇上的人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显示他的日子过得很好，我们也就很放心，很替他高兴。也许是他的血脉里还流淌着小镇的基因，他每年的秋天都要回来一趟，购买一些我们小镇生产的农作物，他说他吃不习惯外面的东西，所以要掺杂些家乡的粮食。这些事我们小孩子都还不十分懂，我们只惦记着吉姆斯先生的礼物。是的，吉姆斯先生每次回来，都要给全镇所有的孩子们都带上一份礼物。常常还是在夏天的暑假期间，我们就开始讨论：吉姆斯先生今年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礼物？是巧克力奶糖，还是一个玩具飞机，或者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
今年吉姆斯先生送我一份礼物，同时又奖励我一本叫《哈利波特》的书。吉姆斯先生的礼物也是有讲究的，他会根据孩子的表现设置不同的奖项。我今年获得了最高奖项：最有爱心奖。是因为我每周给85岁的左亚太太修剪花圃，并照顾她去医院。我觉得我没做什么，但我很喜欢这份奖励。
在幻想吉姆斯先生的礼物的同时，我们还在做另外一件事——为他准备告别的礼物。吉姆斯先生通常要住上一个星期，在他走的那一天，全镇的孩子们会回赠他一份礼物。孩子们的礼物很多，吉姆斯先生必须要租一辆车才能拉走。
我这几天很着急，吉姆斯先生已经快要走了，可我还没有想好送给吉姆斯先生的礼物是什么。我妹妹和弟弟都准备好了礼物，妹妹是一串纸风铃，是她自己编的，都编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很好看；弟弟很贪玩，只简单地准备了一份贺卡，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还没上学、不识字呢。
焦急的我在街上乱转。在街上，我碰到了吉姆斯先生。我发现他的头发比去年又白了许多，他的背也有些驼了，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我想也许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太忙了。
我问他：“吉姆斯先生，您什么时候走？我的礼物还没准备好呢。”
旁边几个孩子看到吉姆斯先生，也七嘴八舌地叫起来：“吉姆斯先生，我的礼物早已经准备好了！”“吉姆斯先生，我的礼物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吉姆斯先生，我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吉姆斯先生微微愣怔了一下，就欢快地说：“好吧，孩子们，我等着你们的礼物。”
街上的每一个礼品店，都有孩子们围着为吉姆斯先生挑选礼物，我挤都挤不进去。最后我转到了左亚太太家门口。左亚太太正在门口站着，我跟她打了声招呼，她问我：“亨利，你看起来有心事？”
我说：“是啊，我给吉姆斯先生的礼物还没有准备好。”
“是这样啊。孩子，我来帮帮你吧。”我尾随左亚太太进到屋里，又进入她后面的院子，然后她吩咐我，“你把墙角的草给我拔一些吧，我教你做草编。”
我把草交给左亚太太，她的手指还很灵活，不一会就编出了一只蜻蜓，最后她说：“你把这个送给吉姆斯吧，他一定会喜欢的——你不知道，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缠着我教他呢。”
在左亚太太的帮助下，我又编了蝴蝶、鱼等小动物，我把这些组成了一幅图，还取了个题目，叫《童年》。我的礼物出现在吉姆斯先生面前时，他果然很激动，他说：“我也会编，还是左亚太太教我的呢……”
吉姆斯先生走了。我们笑着向他挥手之后，都流下了眼泪。
转眼三年过去了，我已经上了中学二年级。刚开学没多久，吉姆斯先生回小镇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我们又开始投入到猜测吉姆斯先生的礼物和准备送给他的礼物的时候了。
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街上的人都喜气洋洋的，人们奔走相告：“吉姆斯先生回来了！”我连家都没顾上回，一口气奔向了吉姆斯先生的家里。激动的泪眼朦胧中，吉姆斯先生果然回来了，他又老了许多，消瘦了许多，但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爽朗。
我领到了一份礼物，兴奋地往家走。走到家门口，街坊莎娜太太匆匆忙忙从我家里出来，临走又回头对我妈妈说：“你一定要对孩子们说！”妈妈回答：“是的，我一定会的！”
我问妈妈：“妈妈，什么事呀？”
这时我才看见妈妈的眼睛有些红红的，她说：“等会人到齐了再告诉你们。”说着就去准备晚餐去了。
晚餐时，我和妹妹、弟弟还在激烈地议论着吉姆斯先生，这时，爸爸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说：“大家静一静，妈妈有话说。”
妈妈的神色凝重，还没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她说：“孩子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我真的很难过——我想说，吉姆斯先生破产了。”
我们都很吃惊，那时，即使我最小的弟弟也知道破产意味着什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可吉姆斯先生怎么会破产呢？他还是那样，开着车回来，给我们送礼物。
“听我说，”妈妈擦了一把眼泪，说，“吉姆斯先生破产了，而且不是现在，是三年前。你们还记得三年前他一次回乡吗？那时他一无所有，他把剩下的所有的钱都买了送给你们的礼物，他准备回来住下来——听明白了吗，他是想回到小镇上，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可是，镇上的孩子们都在为他准备礼物，包括你们。他不忍心破坏你们的心情，只好拉着你们的礼物，再一次远走他乡。”
我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时，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三年前吉姆斯先生那愣怔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可是，”妈妈继续说，“吉姆斯先生负债累累，到处流浪，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经常讨饭过日子。但是每年的秋天的这个时候，他还记着回来看看你们。他知道你们想他，你们盼望着……盼望着得到他的礼物，你们盼望着……盼望着送给他礼物……他要借钱买礼物……他要租车……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妈妈已经泣不成声，妹妹和弟弟也都哭了起来。我想努力控制着，但还是忍心不住号啕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沉重的心情中考虑一个问题：怎样让吉姆斯先生留下来。
按照原来的时间，吉姆斯先生又要走了，孩子们约好都来了。他站在那辆他租来的马车前，看着面前双手空空的孩子们，奇怪地问：“孩子们，你们送给我的礼物呢？”
我说：“我们带你去——我们的礼物都在那。”然后，我们簇拥着吉姆斯先生一起来到了左亚太太的门前。左亚太太的家被数不清的鲜花和礼物装点着，镇长和左亚太太还有几乎全镇的人都来了，左亚太太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前，指着自己的家说：“吉姆斯，这就是孩子们送给你的礼物！”
镇长走到吉姆斯先生面前，说：“左亚太太把这幢房子赠送给了全镇的孩子们，全镇的孩子们又把房子赠送给了您。”
吉姆斯愣住了。
我大声说：“吉姆斯先生，您能留下来吗？我们喜欢你的礼物，但我们更喜欢您能天天跟我们在一起。”
孩子们在后面一起大声说：“吉姆斯先生，我们爱您！我们希望您留下来！”
吉姆斯泪流满面：“谢谢！谢谢孩子们！”
吉姆斯先生同意留下来。但他说他还有一些珍贵的财产存放在朋友家里，他要去取回来。过了几天，吉姆斯先生回来了，他带回来满满几车的“财产”，都是全镇的孩子们送给他的礼物。吉姆斯先生说，是孩子们的礼物陪伴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