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雾气
那团雾气在我面前萦绕着。面对摄像机的镜头，汪局长的脸上飘浮着一团雾气，汪局长说作为龙州市教育战线的领航人，从上任的第一天起，就立下了一个目标，要让那些山村贫困家庭的孩子有书读有学上，要真正做到一个都不能少。汪局长说着脸上溢出了色彩，他说自己小时曾失过学，后来得到好心人的资助才上得起学，心中有别人植下的一片绿荫，才懂得用感恩的心回报他人。对身边这个贫困的小姑娘，要一直资助到白小雪同学上完大学……
汪局长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3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扣在白小雪的手心里，汪局长馒头般又白又胖的手和白小雪干枯的小手叠在了一起。白小雪闪着满眼的泪花，朝汪局长深深鞠了一躬，感激地说，谢谢汪伯伯汪局长，谢谢党和政府，让我有书读有学上……
我刚到电视台才半年，还是第一次随汪局长下乡，我用摄像机记下了眼前的一幕又一幕，那个满眼噙着泪花的小姑娘；她的父亲作为一家的顶梁柱却瘫痪在床；她的母亲身有残疾体弱多病早已丧失了劳动能力。才11岁的白小雪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负重。白小雪那骨瘦如柴的身子，那满脸上的迷茫忧伤，还有一份倔犟……让人的心一直在疼。采访快结束时，我让白小雪跟观众说几句话，白小雪望了我一眼，无限感激地说，谢谢汪伯伯汪局长，谢谢党和政府，让我有书读有学上……白小雪突然泣不成声，呆呆地望着天空，天上飘着几朵云，白小雪脸上闪着一团雾气。
我心一酸，白小雪的眼泪滴在了我的心里。这个可怜而倔犟的孩子。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我掏空了身上的钱包，有500多元，悄悄地塞到白小雪的手里。白小雪仿佛受了惊吓，连退好几步，望着手上的那一沓钱，又望了望我，猛地向前几步，要将钱还给我。我摇着头，示意她别声张，悄声说，小妹妹，我知道你不肯要，这钱姐不是送而是借你的，等你日后有出息了，再还给姐还不行嘛！白小雪愣了一下，深深望了我一眼，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感激地说，谢谢庄姐庄记者，谢谢党和政府，让我有书读有学上……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过后又呆了。这孩子，我又是一阵心酸。
分手时，我低声说，小妹妹，记住别亏待自己。白小雪拉了拉我的手，悄声说，庄姐，这钱日后我一定还。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也许给白小雪一份诺言，也就给了她一份人生的希望。
回城的路很漫长，我的眼前始终萦绕着那团雾气，它弥漫在我的心底。雾气里有两双手若隐若现，一双是汪局长又白又胖的手，一双是白小雪骨瘦如柴的小手……
看来汪局长对这趟乡下之行十分满意，在车上，汪局长彻底地放松了，将胖胖的身子凹在沙发里，微眯着双眼，一副安祥的样子。
小庄，到时我给你们唐台长打个招呼，以后就专跑教育线。汪局长轻轻叩着手指，突然说。
我还是个新手，怕是让汪局长失望。我忙说。
哈哈，年轻人，谦虚一点好，日后会有进步的。汪局长打着哈哈说。
日后要是常跑教育线，倒是每年能见上白小雪一两次，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忙调皮地说，谢谢汪局长，谢谢党和政府……
汪局长看了我一眼，又是哈哈一笑。说，小庄说得好，我们都得谢谢党和政府……
回到龙州市已是万家灯光，小车在一家五星级宾馆门前停下，我本想立即回台赶制这条新闻，但随行的教育局办公室蒋主任拦住我说，庄记者，汪局长这趟乡下行非常成功，咱们就在这里给局长开个庆功宴。
不，这顿饭是我们请小庄记者的，小庄记者今天才是立了首功。汪局长在一旁纠正说。
我望了望踌躇满志的汪局长，看来这顿饭是非吃不可的。
席间，满桌的美味佳肴，自是少不了酒水，人头马白兰地五粮液之类的。大家一起站起来给汪局长敬酒，祝汪局长下乡成功。汪局长一仰脖子一口灌了下去，接着又检查每个人的杯子是不是见底。
汪局长又提议大家给我敬酒，说没有小庄记者的成功就没有下乡的成功。汪局长说着举起杯子，一仰脖子一口灌了下去。
我有些害怕，不知是因为汪局长的酒量还是别的什么。我的眼前又开始萦绕着雾气，雾气里两双手若隐若现，一双是汪局长又白又胖的手，一双是白小雪骨瘦如柴的小手……
我也是一仰脖子一口咽了下去，口中又突地蹦出了那句话，谢谢汪局长，谢谢党和政府……
汪局长打了个哈哈说，小庄的觉悟就是高，时刻想着党和政府，要大家记住小庄的话，谢谢党和政府……
众人一起说，谢谢汪局长，谢谢党和政府……
我突然心里万般难受，说了声对不起汪局长就冲向卫生间，我一个劲地呕吐起来。
小庄，咋了？哪不舒服？汪局长高声问。
我平日见不得酒精，更别说喝酒了。谢谢汪局长，谢谢党和政府……
这小庄怕是真喝不得酒……汪局长打了个哈哈。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忙对镜子补妆，可镜子被一团雾气朦胧着，我再也看不清自己了。
有一滴眼泪滴在了我心上，成为我心底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