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雪白的梨花
已有两个月，老人没收到儿子的信和汇款了。
老人的儿子山儿在南方打工，每月30日定时为老人寄一封信和100元钱。
每到这天，老人早早地来到屋前的梨树下，拄着竹棍，等候梨花的到来。
梨花是乡邮政员。她骑着自行车到山那边送信，必须经过她屋门口。
刚转过山梁，就传来自行车叮铃叮铃声和梨花银铃般的声音：大娘，山儿的信呢！穿着白衬衣的她就像一朵白云飘在老人面前。
见了老人，梨花跨下自行车，顾不得擦一下额上冒出的细汗，就从邮包里选出一封信，拆开念起来。老人不识字，每次来信都请梨花帮她念。村里人都夸梨花是个好闺女。她经常帮不识字的老人、妇女念念信。她念信时抑扬顿挫，声音甜美，给乡亲们送去了欢声笑语。其实，山儿的信很简单，不外乎是说他在外面很好，请老人放心，要老人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老人听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瘪瘪的嘴唇微微张开，满脸幸福状。
梨花将汇款送给老人后，侧身跨上自行车，叮铃铃——又向山那边飘去。
老人慈祥地望着梨花走远了才回到屋里。
初秋这天，梨花到山那边送信时，见老人又伫立在屋前的梨树下，等着她的到来。难道村里人没有告诉她那件事吗？看着老人满脸期望的目光，梨花忙说，山儿忙呢，下次一定给你寄信和钱。老人木然一笑，深凹的眼眶里似有泪水流出来。梨花不敢看老人的眼睛，安慰了老人几句，赶快离开了。身后传来老人长长的一声叹息……
梨花又到山那边送信时，自行车没有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像有了心事。果然，转过山梁，她看到老人依然伫立在屋前的梨树下，等着她的到来……老人像大病了一场，脸色苍白，嵌在脸上的皱纹像一条深深的梨沟。老人见到梨花的表情，知道又没有山儿的信和汇款，叹了一口气，满脸失望，不，是绝望。老人的神情使梨花的心里像受到猛地一击，劝老人说：大娘，您回屋吧，一有山儿的信我立即给您送来。自行车快转弯时，她回头看到老人还固执地伫立在梨树下……
第二天，梨花猫着腰，两腿将自行车踩得飞快，裙裾飘飘，远远地，像飘过来一朵白云。刚转过山梁，她就看到老人果然伫立在屋前梨树下。她忙挥着手，冲着老人激动地喊：大娘，山儿给您来信啦！
老人一怔，然后惊喜地说：真的呀！孩子，快念念，快念念，山儿说些啥！
梨花跳下自行车，用手抹了一下额上的汗，快速撕开信，摸出信纸展开，深情地念道：娘，您身体好吗？这两个月，工地上活儿太忙了，没有给您写信和汇款，您老人家一定等急了吧？娘，我在这儿很好，吃得好，耍得好，晚上还有电视看，您不用挂念！娘，山儿不在家，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梨花还没有念完信，老人像一个孩子呜呜哭起来：山儿，我还以为你把老娘忘了哩！不要老娘了哩……
梨花说：大娘，山儿不是给您来信了吗！
老人用衣袖揩了一下眼睛，又揩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孩子，大娘太激动了，太激动了！然后轻轻地抚摸信纸，抚摸了一遍，又抚摸了一遍……
梨花看到老人的表情，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后来，每个月，梨花都给老人送去信和汇款。老人依然拄着竹棍，伫立在山坳口梨树下等她，见了她，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梨花每次念信时都说，山儿在工地上活儿太多，没有时间回家，请娘原谅……
有几次，梨花念完信，老人张开嘴想说什么，但终没有说。
老人脸上又有了笑容。梨花也开心了，自行车又叮铃铃地撒一路欢歌向山那边飘去了……
冬去春来，老人屋前的梨树又开满了洁白的花朵。
这天，梨花为老人送信时，老人突然说：孩子，不忙念信，先到家里坐坐吧！
梨花本想推辞，但不忍拒绝老人眼里那种企盼的光。
梨花随老人走进屋，呆住了：堂屋里，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幅披着青纱的遗像！这是山儿的相片，梨花为老人拆信时见过。难道您早就知道……？
老人点了点头，用手抖抖索索地从胸前衣兜里摸出一包东西，一层一层地打开。梨花一看，是她代山儿给老人的信和汇款。
老人说：其实，我早知道山儿不在了！孩子，真难为你了！这些钱还给你！我知道你经济也不宽裕呢！
不，大娘，这些钱你用吧！梨花说，山儿不在了，您就把我当成干女儿吧！
孩子，我早就把你当成女儿了！不是干女儿，是亲女儿呀！是你使我活着有了盼头啊！老人说着，抱着梨花肩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