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板
大年三十上午，一辆黑色乌龟车驶进旯旮村。
来人西装革履，红光满面，村人一时没认出来。还是那人主动招呼，大叔大婶好，我是狗娃呀。
随着这声招呼，整个旯旮村就躁动了，就像平静的天空响起一声雷。
这可是旯旮人第一辆小车，车前很快围满了人。大家指指点点，谈论纷纷，满是钦佩和羡慕。
狗娃娘端出一盘糖果，大把大把分，伢崽你争我抢，一阵骚动。
狗娃也掏出香烟，颔首微笑，一一分给乡亲。
狗娃又为根叔点火，根叔是村长，拿烟的手抖着，几次才点着。根叔深深吸一口，又从鼻孔冒出来。他咳嗽了一下说，大城市东西就是不同，连烟味都这样香纯，肯定很贵吧？
狗娃也吸着烟，笑着说，不贵不贵，一支才两元多钱呢。
根叔愣了一下，瞪大眼问，两元钱？一支烟还是一包烟？
狗娃弹弹烟灰说，我平常都吃这种烟，值500元一条呢。
根叔不吸了，长叹一声说，一根烟就是几包盐，一条烟就是一头猪，我们乡下人没福气，吃了折寿呀！
根叔接着说，狗娃呀，十几年没回了，没想你成大老板了，你在深圳干么大事业呀？
狗娃吐着烟圈说，办一个公司，管几千人吃饭，现在外面竞争激烈，想做点事难呀！
根叔又说，现在我们村学校风吹两边倒，老师懒得教，伢崽也懒得学，好多伢崽都闲在家里，如果你们公司要人，那去找你，怎么样？
狗娃忙说，好呀好呀，我们公司正缺人，不过只招女工，到时跟我联系吧。狗娃叫人拿来纸笔，报上手机号码。
下午，牛娃回了，是乘班车回的。
牛娃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也在深圳打拼，也有十几年没回了。
牛娃在家门口，碰上了根叔，就上前分烟。
根叔接过一看，牌子好像跟狗娃的一样。根叔说，牛娃呀，这烟丝金黄金黄的，肯定很贵吧？
牛娃笑着说，哪里哪里，跟家里的差不多，几元钱一包。
根叔好像没听清，又问，是一根几元钱，还是一包几元钱？
牛娃跟根叔点火，自己也吸一根，说，一包几元钱，我一直吃这种烟。
根叔吸了一口，叹口气说，在外面挣钱也不容易，是要节省点，你在那边是做么事？
牛娃说，愧对父老乡亲呀，混了这么多年，只开了一家小公司，刚起步，压力大呀！
根叔笑着说，还是你和狗娃有出息，都成老板了。现在村里学校千疮百孔，教师懒得教，伢崽也懒得学，好多伢崽都在家放牛打草，不知道你们公司要人不？
牛娃说，公司普工招得少，到了深圳，跟我联系再说吧。牛娃丢掉烟蒂，抄下了手机号码。
开春，根叔的女儿小凤与村里几个女伢去深圳打工，焦头烂额跑了几个月，也没有找到工作。山穷水尽时，小凤想起了根叔给的两个号码。
小凤先拨通了牛娃的手机。牛娃很快到了，把她们带到宾馆，先安排好住的，然后陪她们吃饭。
吃好饭，牛娃不好意思地说，公司普工已招满，再招最低是大学生，你们初中都没读完，出来很难找工作，即使能找到，也是几个血汗钱，我给你们每人几百元路费，明天还是都回去读书吧。
几个女伢接过钱，气鼓鼓地走了，说打肿脸充胖子，水货老板一个。
小凤只好又拨通了狗娃的手机。狗娃很快来了，高兴地把她们接走。
后来，几个女伢大把大把向家里汇钱。这几家也鸟枪换大炮，旧貌换新颜，做了平顶房，添了大彩电，买了摩托车，娶了新媳妇，日子越过越滋润。
逢年过节，这几家就提几斤肉送几个蛋给狗娃娘，说托你家狗娃的福呀，闺女在外人生地不熟，多亏这些年狗娃的关照！其他人也谈论，狗娃财大气粗，又有家乡观念，别看他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但比起牛娃强多了，墨水喝得再多也不养人呀！狗娃娘就笑靥如花，一脸幸福。
过了几年，一个老板投资300多万元，为旯旮村建一所希望学校。
落成庆典那天，这老板来了，原来是牛娃。
牛娃坐在台上，动情地说，我不是老板，我们村也没有老板，其实我们村缺少的不是老板，而是教育和知识，只有把伢崽培养好了，我们村才能走出好多老板，我们村才能早日脱贫致富。说罢，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庆典完毕，根叔把牛娃拉到一边，关切地问，牛娃呀，原来你才是大老板，你真是行善积德呀！狗娃怎么没回呢？小凤她们最近怎么老联系不上呢？
牛娃说，最近小凤她们出事了，狗娃也回不来了。牛娃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根叔，说上面都写着呢。
根叔看着报纸，手越来越颤，脸越来越白，最后报纸滑落到了地上。
根叔愣在那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