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树上的红领巾
儿子背起书包，慢慢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父亲睁开眼，说走吧，不早了。
儿子问，爹，天已经大亮了，你怎么还在床上躺着？
父亲说，爹晚上看电视，睡得晚。
儿子突然又走了回来，坐在床边，看着父亲说，我不去上学了。
父亲一愣，那怎么行，你是爹的希望啊。
儿子说，你怎么不去做工？
爹苦笑着说，你这孩子，以前老是怕爹累着，怎么突然又盼着爹去干活？最近矿上不忙，爹每天下午去。
儿子说，我还是不放心。
父亲说，有啥不放心的，要不你给爹找一条红领巾，每天中午，爹把它挂在树上，你只要看到红领巾，就说明爹没事，你就在学校里用心读书，好不好？
儿子摸了摸脖子里挂的望远镜，说好。
儿子说完，就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小学时戴过的红领巾，放在父亲手上，然后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爹，什么时候我看不到红领巾，就来看你。说完，儿子下了山。
儿子在山前的中学读书。去年，母亲带着他改嫁到县城里，但是，儿子执意要留在镇中学读书，因为这样，他方便来看父亲。
儿子走后，父亲就摸着红领巾。快中午时，父亲掀开被子，两手支撑着身子，下了床。
父亲的左腿在一个月前就摔断了，从那时起，父亲就在家里躺着。但是，儿子不知道。儿子不是经常来，因为母亲不喜欢他来。每天一到放学的时候，儿子的后爸便开着车来接他。
这次，儿子是趁上课前的一段时间来看父亲的。以前，父亲盼着儿子来，现在，他又盼又怕，因为，他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断了一条腿。
父亲拄着一条棍子来到外面，抬头望着那棵树，然后开始往上爬。
父亲双手抱紧树干，但是，他的左腿怎么也抬不上去。
试了几十遍，父亲放弃了。他无奈地坐在地上，望着树叹息。父亲有些着急，从早晨儿子的神色看，他似乎起了疑心，不能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状况。想到这，父亲扶着树站起来，他将红领巾拴在棍子上，举了几次，居然将红领巾挂在了树枝上。
之后，父亲每天中午都将红领巾挂上去，到了下午再摘下来。
如此过了几个月，期间，儿子来过几次，但没有怀疑什么，甚至不再问父亲上工的事。父亲发现儿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眼神里有了忧郁，人黑了，也瘦了。
父亲问儿子，你后爸对你好不好？
儿子说，好。
父亲说，那爹就放心了。
儿子问，爹，这一阵，你的工资正常吗？
父亲说，还行。
儿子说，那我也放心了。
儿子走后，父亲只嘀咕。儿子怎么突然问起工资的事？他从来不问的。
父亲虽然两个月不上工了，但是由于他是在收工上山时摔伤的，老板答应多付他半年的工资。
这天上午，矿地的会计老林来送工资，和父亲聊了几句就走了。父亲突然发现，工资多了300元。父亲是个实在人，他知道自己多了，就会有人少。老林虽然是会计，但是家庭条件也不怎么好，多支出的，肯定要自己垫付。想到这儿，父亲下了床，拄着棍子往后山去。
父亲一瘸一拐地，终于来到了矿上，他的目光触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时，突然一下子呆住了。那个人，竟然是他的儿子。儿子穿着肥大的工作服，正在凿石头。父亲蓦地两眼一潮，他走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儿子回头看到父亲，吃了一惊，忙说，爹，我是来体验生活的，这就去学校。
父亲说，孩子，你别瞒爹了，爹和你骨肉相连，能感觉不到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儿子说，从那天你挂红领巾时，我就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所以，我对学校里说，要休假伺候你，然后来到矿上，盼着多给你挣一些钱看病，可惜，我力气小，一个月才挣300元。
父亲深深地望着儿子说，孩子，爹知道你的心，如果你真的为爹好，就给爹争口气，好好学习。
儿子看着父亲，点点头，然后扶着父亲下了山。
爹，那我去上学了。儿子站在树下，背好书包，往山下走。
等等。父亲叫住了儿子。
父亲问，你的望远镜呢？
儿子从书包里拿出望远镜，递给父亲。
父亲接了过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从兜里掏出红领巾，说，拿着，以后每次来上学，都把它挂在学校门口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