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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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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说话
     
      不要告诉我
     
      因为这会让我受伤
     
      NoDoubt,fromDontSpeak(TragicKingdom,1996)
     
      走进MIU时,穆德问我今天上午情况怎样。
     
      “不算坏。我们甚至都能笑。”
     
      “那就好。现在卡门感觉怎样?”
     
      穆德是我的前女友。1988、1989年时我们在一起。穆德是一个模特,后来她意识到——比她的经纪人晚了好几年——自己不可能会成功。她于是放弃了模特生涯,同时也放弃了节食。她的腰围变粗了,罩杯大了一倍,穆德开始在酒店和餐饮行业工作。MIU招聘女秘书的时候,我说服弗兰克给她一个机会,穆德很主动,也不蠢,但最终扭转MIU决策的是她的罩杯,她的罩杯甚至连弗兰克都注意到了。穆德于是得到了这份工作。
     
      在和卡门开始恋爱的头几年,我和穆德仍然会偷偷幽会,但后来她想结束这一切。她认为卡门太好了。现在,出于旧日情分,我们有时还会相互亲吻,去年圣诞晚会结束之后,我们在办公室角落的窗帘背后,情况有点失控,(不是英国人所想象的那种),但我们就此打住了。后来,她甚至开始斥责我的不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比如)她曾经把一杯玫瑰红葡萄酒洒在莎朗的白裙子上,因为她在皮尔斯沃格同我打招呼时太过亲密了些。基本上我的确同意穆德的论证,说什么现在我应该停止不忠了。据穆德说,我现在是在拿我这辈子最美好的爱情冒风险。经过实验和证实之后,我得出结论:我们喝酒,喝醉,然后一切又都回归正常。我仍然是个孤独恐惧者。
     
      穆德听说卡门得乳腺癌时伤心欲绝。
     
      “还好。他们给她开了一大堆抗呕吐的药。”
     
      “她现在在哪?”
     
      “在家。她妈妈也在那。”
     
      同时,我打开电脑,我不想再谈论癌症了。“荷兰赌场有没有打电话来,是不是同意我们的预估?”
     
      弗兰克摇头。
     
      好。这给了我一个彻底发泄的机会。
     
      “操他妈,打电话给他们啊!我们不是等着人送上门,是吧?自己打电话给那个混蛋!天啊,难道这个鬼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做吗?”
     
      弗兰克没有理会我这一顿炮轰。
     
      同时我打开卡门十分钟前发来的电子邮件:
     
      发件人:卡门
     
      发件时间:1999年5月4日星期二14∶29
     
      收件人:丹尼
     
      主题:宝贝——
     
      嗨,宝贝
     
      我觉得有点恶心,但还不很严重。我只是想说,我非常高兴你能陪我一起去,接受治疗的过程中我不会孤单了。
     
      卡门
     
      附:我爱你,宝贝
     
      我立刻站起身,没有看弗兰克,径直走去洗手间。一到洗手间,努力控制了一天的泪水涌了出来。
     
      几分钟以后我擦干眼泪,擤擤鼻子,洗了把脸,照镜子看自己看起来是否正常——假装用完厕所冲水,再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
     
      八个同事表现得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多年以后
     
      当我老去,掉了头发
     
      你还会送给我情人节礼物、生日祝福,送我酒吗
     
      当我六十四岁的时候
     
      你还会需要我,还会养我吗
     
      TheBeatles,fromWhenImSixty-Four
     
      (SergeantPeppersLonelyHeartsClubBand,1967)
     
      卡门的妈妈接的电话,“喂?”
     
      “嗨,我是丹尼。卡门怎么样?”
     
      “今天上午她吐得很厉害,现在睡着了。”
     
      “好的。我去托儿所接卢娜,然后顺便去超市。你想要什么吗?”
     
      “哦,什么都可以,现成的食品之类的。”
     
      “你觉得卡门会想要什么吗?”
     
      卡门的妈妈笑了,“再要一个桶?”
     
      卡门的母亲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她在约旦长大,是阿姆斯特丹的工薪阶层。她仍然富有魅力,实事求是地说。我不认识卡门的父亲。他在十年前离家出走,离开结婚二十一年的妻子和家庭,只在厨房的小饭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卡门的母亲不甘寂寞,一个月后就结交了新的男朋友鲍勃,卡门认出鲍勃就是之前帮她们家装修房子的师傅。当时卡门的母亲五十四岁,鲍勃六十岁,卡门二十七岁。卡门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父亲是干什么的?”现在建筑工鲍勃已经成为过去。在他给卡门妈妈新搬的房子做完建筑活,并确保房子状况非常好的几个月之后,卡门的妈妈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足够爱他。鲍勃退场了。现在卡门的妈妈又一个人住,住在位于普马伦德经过精心改建的房子里。有时她会带男朋友回家,但不会让他们过夜,她自嘲地说:“我的房子在十年左右的时间内不会需要改建了。”
     
      在我家附近的超市里,我看见一对老夫妇,他们大概八十几岁,手挽着手,在酒架边慢慢地走。老先生用拐杖指着一瓶特价的红酒,他的妻子拿起酒,放进她手里的购物篮里。他对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见。这位老妇人尖声大笑起来,捏了捏她丈夫的胳膊。我抓紧卢娜的手,赶紧移开目光,往别处看。
     
      这对仍然相爱的老夫妻让我嫉妒。我和卡门再也不能一起这样了。
     
      所有当时看起来似乎很重要的事
     
      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
     
      BruceSpringsteen,fromTheRiver(TheRiver,1980)
     
      抗呕吐药没有作用,已经整整两天卡门病得很严重。
     
      从星期四晚上开始情况有所好转。甚至整个傍晚我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都没有哭。
     
      星期五卡门回到广告公司,日常生活在继续。在下一次化疗之前,大概两周时间,我们试着表现得好像一切正常,尽管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在装。
     
      天堂般的生活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你是否感觉到那些你从来不曾感觉过的事
     
      Oasis,fromSundayMorningCall
     
      (StandingontheShouldersofGiants,2000)
     
      “嗨,我是吉尔达。你们两个一起来吗?这很好。”心理治疗医师一边说,一边同我们握手,久久没有放开。我已看出来了,吉尔达是那种总喜欢坐在桌子上的人,即使房间里有足够多的舒适的椅子。
     
      “是的,我们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卡门回答道。
     
      我根本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认为这甚至比化疗还要糟糕。这辈子我从未想过会去看心理治疗医师。
     
      吉尔达的咨询室是一个小房间,约六平方米,有两张低椅——“坐低椅上谈话比坐高椅好一些”——一张坐垫、一盏老式的灯,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台扁平的老式录音机。一个优酷,看起来就像我用过的第一个。我拥有的第一盒磁带,我想,是尼克?洛的《我喜欢打碎玻璃的声音》。噢,是的,还有脸部特写合唱团的《变态杀手》。
     
      吉尔达抱歉地说房间太小,“幸运的是,我很快就会有个别的房间,更大一些,有窗户可以让阳光透进来,但是现在我们也就只好将就一下了。我这没有咖啡,我不喜欢咖啡,宁愿喝茶。要加糖吗?”
     
      她倒了茶,然后走到桌边在低椅上坐下。卡门坐在另一张低椅上,我坐在坐垫上。
     
      “那么。”吉尔达开始谈话,她谈话的方式在我看来是一种出于责任的治疗的方式。
     
      “是。”卡门说。
     
      “那开始啰!”
     
      “好的。”
     
      说真的,我没有想到卡门这么快就可以进入状态。我一直忍住不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很怕吉尔达会从我脸上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感觉坐立不安。但她表现得很有礼貌。
     
      “你会不会觉得跟一位心理治疗医师坐在一起谈论一种会让你送命的疾病很难?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在你正当盛年时?”
     
      嘿!在这打住一会儿!吉尔达非常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我惊呆了,看着卡门。是,眼泪又出来了。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开始抚摩。在卡门患癌症的这几个星期中,我抚摩她手的时间比过去的七年加起来都更多。吉尔达什么也没有说,我看着手中握着的卡门的手,心里很难受,我的妻子得了癌症,而且很可能会死了,我很想大哭一场,但哭不出来。我靠向卡门,感觉到心理治疗医师的眼睛盯着我的后背,我知道她可能已经做出判断了:他不爱她,因为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发泄出来吧,卡门。”过了一会儿吉尔达说。
     
      卡门说,过去这几个星期我们就像是从天堂摔下了地狱,之前一切都很好,我们三个,我们很快乐,但是突然,啪,嘭,砰,当头一棒,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无时无刻我都想着这件事。”她对吉尔达说。
     
      这于我倒是新闻,不过,显然我不能让吉尔达看出来。就我来说,可以有好几个小时不想到这件事呢。一天中大部分时候,从早上我走进MIU的那时起,我就不去想了。我以为卡门也和我一样。以昨天为例,昨天傍晚就像癌症以前的傍晚一样。卢娜睡觉了。“倒点茶好吗?”卡门躺在大沙发上,手里拿着Elle杂志,我在电视机前,一切都很好。当然,我极力避免任何尴尬的话题,只问些不涉及感情的问题。“一块糖浆威佛饼还是蛋糕,宝贝?”“你想要一小杯矿泉水还是一小杯酒?”“我们看《黑道家族》还是看法国收费台的电影?”
     
      “过去几天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平静下来?”吉尔达问道。
     
      卡门想了一会儿。
     
      “也许你和卢娜一起玩的时候,或哄她睡觉的时候?”我提醒道,大胆尝试改变自己在吉尔达眼中的形象,从一个不为妻子掉眼泪的男人变为一个充满同情的、充满爱意的伴侣。
     
      “不。”卡门说,一边激烈地摇头,“那总是提醒我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我的小宝贝长大了。”
     
      吉尔达桌上的那盒纸巾超量工作了。天啊,我怎么会说这样的傻话?我的脚趾都惭愧得蜷了起来。好好待着吧,丹尼。
     
      “不过,我倒想起来了:上周末,我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确实平静了一些。”卡门说。现在轮到吉尔达把卡门惹哭了,不过吉尔达是故意的,而我是说错了话。
     
      “但是然后你肯定会想,明年自己还能不能看见这些植物生长呢——”
     
      哦,万能的主啊。现在卡门的水闸完全被打开了,吉尔达说出了我们甚至不敢去想的:卡门可能没有一年的时间了。我们同意做化疗,把自己躲藏起来了,不去想那个灾难的场景。
     
      现在轮到我了。吉尔达必定也会针对我的。
     
      “你呢,丹,坦诚些,你难道不在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震撼。
     
      卡门、弗兰克、穆德、托马斯和安妮都无法挑起我内心的情绪,而吉尔达跟我交流的第一个回合就成功了。她一针见血,击中要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看出来,但这是真的。我觉得癌症对我的打击不比对卡门的打击轻,吉尔达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低下头,点头,感觉到眼睛湿了。妈的,为什么我会这样,让吉尔达第一次进袭我的心?靠,我应该可以树立一个好形象,可以让吉尔达看到我是多么爱卡门的时候,假装痛哭一顿。为什么反而是现在,在吉尔达开始深入挖掘我的情感时,我崩溃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失控想哭呢?可以肯定,吉尔达会认为我是个自私的混蛋,假装同情妻子的境况。低着头,手里拿着卡门递给我的纸巾,我泪如雨下。
     
      “你是不是觉得内疚,因为你觉得这对你同样很不公平?”吉尔达问。
     
      “是——有一点——”我抽着鼻子,深深为自己感到惭愧。这几个星期,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读西门顿的烂书,每次都去见医生,商量诊疗,两次陪卡门去做化疗,这些根本不算什么。第二次去化疗时,那个头发稀少的妇人已经不在那了——度假了?治愈了?放弃了?死了?——所以她的丈夫也不在。那个男孩又戴着盖茨比帽,但他的女朋友没有和他在一起。就好像我所做的这些事都比不过我那没有止境、动机不纯的对自我满足和愉悦的需要。就像恋童癖者努力抑制自己许多年,但仍然为自己对儿童的肮脏想法而感到内疚。
     
      “你不需要这样,丹尼,这对你甚至比对我更不公平。”卡门突然插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懂她在说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卡门继续说,“你健康,你从未想要这样,但是现在你却和一个一直哭泣、伤心的妻子坐在一起,并且——”她抽抽鼻子,等了一会儿,“——她即将变成秃顶。”
     
      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她真的认为这对我很不公平。对我。
     
      情况再也不能比这更疯狂了。癌症之后的两个星期,我领悟到两件事:
     
      1.患癌症的妻子充满内疚,因为她使丈夫遭遇了这种事。
     
      2.妻子患癌症,丈夫充满内疚,因为他觉得自己太过于自我可怜。
     
      然后我们嚎啕大哭了一会儿,很温情,我们俩彼此拥抱着。
     
      “非常好。”吉尔达说。
     
      她说下一次我们要做西门顿的冥想练习。“我想那会对你们有好处。那种练习使你学会用大脑去与癌症搏斗。”
     
      卡门点头,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将使用形象化方法进行辅助。”吉尔达继续说。
     
      我明智地闭上嘴。
     
      “形象化方法也将帮助你们心情好转,平静下来。”
     
      “是,应该很适合我。”卡门点头。
     
      我也点头,尽管卡门在起居室扔西门顿的书时我并不觉得她有多平静。
     
      “如果你们做这些练习,我会录下来,你们可以把磁带带回家,”吉尔达指着那台录音机说,“然后下星期,你们在家也可以做。”
     
      “那,嗯——听起来不错。”卡门说。
     
      “我想让你们俩做的另一件事就是画画,”——她说的是“俩”——“画下你所想的乳房里的肿瘤。”——多年来我听惯客户最空洞的情况介绍,最无聊的市场营销,现在就要清算总账了——“你可以加入进来,丹,只是想象一下卡门乳房里的肿瘤”——只是——“然后想像一下化疗是如何进入卡门的身体去杀死癌细胞”——巨蟒!我是在巨蟒喜剧里——“然后试着画出你所想到的——”——有人在胡说八道,这就是我所想到的。
     
      “这适合你吗,卡门?”
     
      “是,我——我想是的。”
     
      “你也是吗,丹?”
     
      “是,似乎是个很好的主意。”
     
      “好,那么,下星期做!”
     
      “是的,下星期。”
     
      她和我们两个都握了手。
     
      “再见,卡门!再见,丹。”
     
      “再见。”我们回头喊道。
     
      在电梯里,我小心地快速扫了一眼卡门,她正笑个不停。
     
      谢天谢地,她的脑子还正常。
     
      在我看来,似乎有点滑稽
     
      在每一个苦难的尽头
     
      人们都能找到坚信的理由
     
      BruceSpringsteen,fromReasontoBelieve(Nebraska,1982)
     
      但是我必须承认与吉尔达的交谈对我们有好处。
     
      这给了我和卡门一个绝好的想法,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感受。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卡门:今年夏天我不愿去布隆明岱尔,我最想用飞镖射沃尔特斯医生的左胸口,我觉得每次去MIU感觉很好,因为那是一个没有癌症的地方。卡门也诚恳地告诉我,她真的受不了了,在下一次化疗之前的好几天她一想到针头就发怵。
     
      本来是禁忌的话题,现在都可以拿出来谈了,像癌细胞扩散、切除胸部及死亡等等,突然我的脑子里闪过曾经在西门顿博士书里看到的一句话:悲观的想法并不能帮助病情好转。在他写的“精神力量可以影响病情”,“健康掌握在自己手上”及“科学研究”的章节里,再次证明要战胜癌症必须有开朗的心情。
     
      但有时生活很简单:如果一切情况都对我们不利,而西门顿可以轻松地、以美国式的冷漠忘记所有数字,忘记存活率,那么西门顿就是我们的朋友。所以,过去的几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在告诉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西门顿用积极思维、冥想训练和形象化的方法来对抗癌症是经过科学证明的(不过,老实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吉尔达让我们画画的事)。如果问谁是积极思维的冠军,那个人就是卡门。
     
      我们这样是对的,每个人都这么说。
     
      如果有人能够坚强面对,那个人就是卡门。
     
      我们告诉每一个人精神比身体更有力量。我在说什么——比身体更有力量!我们要做到!我们会勇敢面对未来的日子,所有爱我们的人也一定会支持我们。哈利路亚,西门顿!
     
      金发碧眼,仿佛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
     
      Bloem,fromEvenaanmijnmoedervragen(Vooraljongblijven,1980)
     
      现在卡门的头发开始大把地掉。早晨她醒来的时候,整个枕头上全是头发。而从昨天开始,她可以一下从头上拽下一把头发来,却不会有痛的感觉。
     
      “注意。”傍晚我回家时,她举着食指,表情严肃地说,“今天一整天我都在练习——”
     
      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表情空洞,面有惧色,瞪大眼睛看着我,咬紧嘴唇,装作不尖叫出来,然后双手从头上各扯下一把头发来。她憨豆剧目的一个新节目。
     
      “好吧,不是吗?”她说着,纵声大笑。
     
      晚上她低着头站在浴室镜子前,一边照一边说:
     
      “现在真的很稀了,不是吗?”
     
      “嗯,但是还剩下很多啊。”
     
      “不,不会很久了。看看这个。”她说,然后从头顶扯下一绺头发。我看见有一块一厘米的地方没有一根头发。
     
      “是,你把头发分梳时,才看得到,还可以——”
     
      她几乎没有在听。
     
      “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很害怕,将来我回去工作,或者在酒吧,别人会看到。”
     
      她很愤怒,一边又流着泪。憨豆先生已经离开我们家了。
     
      “你想怎么样?”我问。
     
      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害怕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我们干脆剃了吧?”她迟疑地说道。
     
      “你想让我这么做吗?”我说,看着镜子中的她。
     
      忍住。我真这么想吗?
     
      “能不能——你想这么做吗?”她紧张,几乎是尴尬地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微笑着点头了。
     
      “当然,为你我会这么做。”
     
      她又看看镜中的自己,过了一会儿,她说,“那就这样。”
     
      “好。”我说,然后从镜子旁边的橱柜里拿出电动剃须刀。
     
      “你想怎么做?”她不确定地问。
     
      “先用剃须刀,然后用剪刀?”
     
      “是的,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这样会很光滑,我不想戴上假发后头皮发痒。”
     
      我拿起一块白色手绢,铺在她肩上,她还在看镜中的自己。我则像一名专业的理发师看了看她。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谁能告诉我?不管怎样,从后面开始吧,这样,在我拿剃须刀剃的时候,她就不会直接看到第一块裸露的头皮了。是的,从后面开始。
     
      “开始啦,亲爱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打开电动刀,剃掉了约四厘米宽的一块,从她的颈背开始剃的。同时,我吻了她的脸颊。她在镜子中看到长发掉在手帕上,拿手掩着嘴,哭了。我哽咽,但手没有停下来,每推一刀就亲吻她一次。我们什么也没说。
     
      十分钟以后,卡门秃了。
     
      你可以把自己藏起来,舔伤口
     
      将夏天浪费在徒劳的祈祷中
     
      BruceSpringsteen,fromThunderRoad(BornToRun,1975)
     
      “啊——该死的东西痒死了,完全要令我发疯了!”
     
      我从音乐杂志中抬起头。
     
      我们家的后院很热。一侧邻居加盖出来的高围墙把风都给挡住了,只有花园尽头靠近阿姆斯特丹森林的小池塘边,有时会有风吹过,但我们几乎从来不去那。去那里,感觉就像身处森林深处了,非常不自然。有时我和卢娜一起去那喂鸭子,其他时间我们几乎不太会走过去。我们在花园里放了非常大的遮阳伞,但连没有戴假发的我都觉得热,何况卡门。
     
      带刺的假发,从昨天开始卡门就这样叫她的假发了。她已经戴了一个星期了,那几天十七度左右,多雨,是不适合去海边的天气,但对她来说还算可以接受。从昨天开始温度升到二十度以上,她就受不了了。
     
      “你不能把它摘下来吗?”
     
      “不行,穆德随时都可能带卢娜回来的。”
     
      昨晚卢娜在穆德家住了一夜,今天她想去动物园。穆德跟我提出带她去时,我求之不得。星期二又做了一次化疗,周末这几天,卡门刚刚感觉好一些,我却疲惫到了极点。三天时间全职照顾卡门和卢娜,期间抽出一点时间去MIU处理工作,把我累坏了。多亏了穆德,今天早上我睡了个懒觉,现在我精力充沛,甚至下午都想去参加沙滩音乐吧的舞会呢。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告诉卡门我的这个馊主意。
     
      “嗯?这不是你家吗?每个人都必须适应这个事实,你秃发了。”我说。然后我尽量装作无意地说,“顺便说一下,穆德不会在这待很长时间,下午她想去参加沙滩音乐吧的舞会。在布隆明岱尔,你知道的。今天下午又重新开始了。”
     
      “我甚至都不愿去想,”卡门一点也不解我意,“我也不想你去。我不想单独跟卢娜在家。”
     
      “不,我也没有计划要去的,亲爱的。”我撒了谎。操。
     
      “好,只是让你知道。”她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上的时尚杂志。
     
      “是——难道我没说没有这个计划吗?”
     
      沉默。
     
      “哦,该死的东西!”她叫起来,用手指去抓假发。
     
      “天,卡,把那个该死的东西拿下来吧!”
     
      “不!我不想看起来很滑稽。记住这一点。”
     
      你自己肯定也很清楚,我暗想。
     
      几分钟以后门铃响了。我起身走去开门。
     
      “她真惹人疼。”穆德说。她抚摩卢娜的头发。这个小姑娘在她的婴儿车里睡着了。
     
      穆德又待了大约一小时。她要回家,换上她最嬉皮的衣服,想到要去沙滩音乐吧她已经兴奋不已了,卡门和她一起聊着,开心地大笑。我也笑了。
     
      “弗兰克和MIU其他几个人也都去。”穆德说。
     
      “我们在家也会过得很愉快。”卡门说。
     
      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
     
      只是待在这里
     
      我时不时向窗外望去
     
      我坐立不安
     
      我眺望远方
     
      拿起啤酒
     
      吹起笛子
     
      DeDijk,fromBloedendhart(DeDijk,1982)
     
      “现在呢?”我问。
     
      床上放着一把剪刀,一个装着厚厚的凝胶绷带的盒子,像披萨盒一样,几根剪下来的散绷带。还有一位年轻的、裸着身体、秃发的女人,有一只美丽而健康的乳房,而另一只乳房上满是水泡、伤口,灼伤的皮肤呈各种颜色,黄色、粉色、紫色、红色、紫红色。五个星期以前为放射疗法而画的那条黑色的线,透过这个火山喷发式的场景依然可见。
     
      卡门斜着头去看那个乳房上还没有被包扎起来的部分,绷带有一面是凝胶,以保证下次换绷带时灼伤的皮肤不会粘在绷带上。她用一只手托住那只缠了绷带的乳房,另一只手指着绷带。
     
      “我记得护士好像是贴在这里,如果贴的位置不对的话,绷带会皱皱的。”
     
      “好,那要剪多长?”
     
      “哦,大概五厘米吧,我想?”
     
      卡门做了四次化疗之后,谢特玛医生显得有些高兴。卡门血液中的癌细胞有减少的迹象,她乳房里的肿瘤也稍微收缩了一点。谢特玛在交谈时甚至用到了“手术”这样的词。“但是首先,我们要确保乳房中的肿瘤变得更小一些,否则,做手术时就有风险,可能会渗入皮肤。这样的话,情况就只会更加糟糕。”她说。她当时找了安东尼?范雷文霍克医院的放射科医生一起会诊,他也同意谢特玛的观点:放射疗法。七个星期,我们每天去安东尼?范雷文霍克医院。然后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和每次化疗之后的问题相比,前四周去接受放射疗法就像是去公园散步,但是做了二十次放射疗法之后,正如放射疗法专家所预言的那样,卡门的皮肤开始脱落。
     
      “你觉得我需要再剪长一点吗?”
     
      “嗯——不用,这样就可以——”卡门紧张地说。“停!停!”我无意中碰了一下她疼痛、灼伤的乳房皮肤,她吓坏了。我把剪刀放下,双唇咬着舌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片绷带,然后拿另一片轻轻地贴在乳房上,没有按压。然后在旁边又贴上一片。一切都会好的。现在乳房已经被包了个严实。
     
      卡门检查我的手工活。“不错,”她点头,“很好,谢谢。”
     
      我擦掉前额上的汗珠,把几片保护膜和用剩的绷带放回盒里,垃圾丢进浴室的垃圾桶。我回来时,卡门已经睡着了,做放射性治疗让她很疲倦。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现在八点半,外面还亮。昨晚八点,卢娜睡觉一刻钟之后她就去睡了。我陪她一起上床但到半夜我也还没睡着。
     
      我轻轻走过去,吻她的前额。在她耳边小声说“晚安,宝贝”。
     
      我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可是,其实我更想喝一杯玫瑰红葡萄酒。我把啤酒放回去,打开一瓶玫瑰红葡萄酒,从食物柜里拿了一袋日式脆饼。我查看有没有短信。有一条,拉蒙发来的。
     
      拉蒙是我和弗兰克在伯尼维公司时认识的,拉蒙是弗兰克的助理会计。弗兰克太有风格,而拉蒙却太没有风格。他结实得就像一座砖砌的房子,在他面前你只会觉得自己是个穷人或女人气的男人。拉蒙肯定不是女人气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身体很骄傲,必须承认,他确实有这个资本。这让他过分自信了,有时如果他心情不好或有人无意碰到他(或他的车或他的啤酒),他就会变得很有攻击性。拉蒙实际上不是像弗兰克和托马斯那样的真正的朋友,但我们属于同一种类型。
     
      拉蒙非常喜欢俱乐部,像巴士底、珠普盛宴吧和惊奇酒吧。我只认识一个和他一样失常的人,那就是我自己。我们另外一个共同点就是,拉蒙和我一样对女人来者不拒。我们是见者通吃,不让责任成为障碍。我和拉蒙认为节制只是那些总是空手而归的人的美德。我们最后一个相似的地方就是我们都来自南方:我来自布雷德,拉蒙来自智利。他九岁的时候,父亲带着全家逃往了荷兰。拉蒙的父亲是一位教师,对于皮诺切特政权来说,他聪明得过头了。他们一家在阿姆斯特丹东南部定居下来。那时他认识的朋友有毒贩也有吸毒者,因为不愿自己将来成为那样的人,他努力读书上大学,毕业后决心要闯出一番天地。十年以后,拉蒙,而不是弗兰克,被委任为伯尼维广告公司的总管。弗兰克无法应对突然有拉蒙这么个漂亮的饭桶做他的老板,所以他辞职了。从那以后,只要拉蒙在旁,他就会不停炫耀MIU市场营销策略公司,而且就像商业广告一样没有结束的时候。拉蒙说他不知道弗兰克(或者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人)在想什么。
     
      星期五我们还去莱登广场吗?他想知道。
     
      我回复他:废话,当然去啊!
     
      从卡门开始化疗,我就已经放弃了每周一次傍晚在沃德尔公园的足球比赛,下班后我不再去酒吧喝酒了,但谁也不能阻止我星期五晚上去放纵狂欢。
     
      但现在只是星期二,而且我没有精力。我打开电视,Yourin频道在重演今晚稍早时候播过的《哥哥》。我已经看过了,这些天我们总是七点就打开电视。总得做点什么吧。RTL频道在播一个托马斯会喜欢看的电影让?克劳德?范达美主演的。我给他发短信,问他是否在看。SBS6台在播英格兰足总杯埃弗顿对南安普顿队的比赛。我看了一会儿。垃圾比赛。法国收费台在播一个法国电影,没什么可看的。又看MTV,天啊,在播放节奏布鲁斯,而我想看的体育新闻十点十五分才会播出。
     
      我从地上拿起报纸,看了一下副刊的关于阿姆斯特丹交通体系的文章,就看了一半。桌子的抽屉里有一本哈利?穆利希的《发现天堂》,上两个月我一直匆匆地看着,看到了67页。我带着厌恶的情绪翻开书,看到了71页,然后叹了口气,把书拿开了。啊,一条短信!托马斯的,说他真的在看那部电影,问卡门怎么样。
     
      我回道,卡门已经睡了,因为那些放疗让她筋疲力尽,我无聊得要哭了。在发送之前,我删除了关于我无聊的那句。因为托马斯每晚回家就躺在沙发上,而安妮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
     
      我又倒了一杯酒,打开图文电视。601页,没有多少新闻。703页,这周的天气不错。所需要的就这些。回到SBS台,还是0比0。看看阿姆斯特丹台好了,我的天,有个女人将阿姆斯特丹所有修路的地方都统计出来,实在太无聊了。同时,我打开电脑,打开Outlook,我没有点击美国聊天群发来的四个关于炎性乳腺癌的邮件,先打开了安妮发来的邮件。卡门今天怎么样?这封信留到明天卡门自己回复好了。
     
      哈坎给弗兰克、拉蒙和我群发了一个邮件,说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他要和我们一起去迈阿密。
     
      还有一封弗兰克的回复,说我们最好早点预订,并且给了我们旅馆的网址,说这间旅馆很不错,是Diesel的总裁经营的。
     
      哈坎。土耳其第二代。成功,有为。座右铭:穿好衣服,留好印象。我们共同的地方是我们的伯尼维背景,以及对足球和女人的强烈兴趣。这就足够了,男人之间,这就足够让我们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下一个回复又是哈坎的。他听说那间宾馆已经过时了。我给他们回复说我丝毫不在意住哪家宾馆,只要去就行。我错过了体育新闻,因为卡门的妈妈打电话来问卡门怎么样。正好就是在11点差一刻。我一点也不想睡觉。我看了一下Bol.com网站,狂街传教士的新歌已经没有了。我点击了订购。鹰眼杰利的一张CD,里面有一首卡门非常喜欢的歌。买。你看,外出比待在家里要便宜得多。我又倒了一杯玫瑰红葡萄酒,把日式脆饼拿走了,以免出于无聊把整袋都吃光了。11点过一刻。法国收费台的色情片半个小时后开始。我拿起两本杂志翻阅,发现里面有段文学来自西门顿博士的《治愈之旅》。我看了一刻钟。发现卡门两本书都已经看过了。我将喝了四分之三的酒放回冰箱。清理桌子,打开洗碗机,铺好卢娜的小桌子,明早好用,走回起居室。今晚是意大利色情片,她们大都是长着真乳房的漂亮女孩,我不喜欢美国的色情明星做大的假乳房。我和卡门在这一点上达成绝对一致:宁愿要真的大乳房,下垂一点也没有关系。已经有好几个月我们放弃了我们俩一起对电视里乳房的科学分析。卡门无意看到法国收费台的色情片时,她会立刻换台。对卡门来说,色情片已经过时了。对我来说不是。我看了两个场景,自己解决了生理需求。大约十分钟以后,我躺在卡门身旁睡着了。
     
      我承认,当我孤独难耐时
     
      会去找她们寻求一些慰藉
     
      SimonandGarfunkel,fromTheBoxer(SoundofSilence,1970)
     
      卡门几乎不认识拉蒙。他们只在伯尼维的派对上见过几次。拉蒙对卡门的印象非常好。(“嘿,朋友,什么时候交换伴侣怎么样?”“别闹。我可不敢想像他们做爱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我们总是在帕尔迪莫的莱登广场见面。
     
      帕尔迪莫。早好几年,阿贾克斯的球员就带他们的女友去那儿了。谣传甚至威姆?琼克也曾经在这里得手。
     
      在那我们聊伯尼维和MIU聊了半个小时,欣赏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孩,这样的女孩帕尔迪莫到处都是,然后我们去让我们这些三十几岁的肥胖男人更感自在的狩猎场所:巴士底。
     
      在巴士底,人们意识到生活中没有什么比规律更重要,所以他们至少每刻钟就会弹奏一次安德雷?哈泽斯的曲子。顾客基本上是三十至四十岁离异的中年女子,从她们脸上的浓妆和日光浴晒出的古铜肤色,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而且也很容易勾搭上。
     
      一进巴士底,我们就开始惯常行动了。我们看到吧台边有一小圈女人在喝鸡尾酒。拉蒙和一个系着莫斯奇诺腰带的女孩搭讪,我与另一个聊,她的上衣在卡门看来肯定是露得过多(我倒觉得适合她),她的屁股相对于她身上的裙子是太大了(这连我都看出来了)。然而在巴士底的环境里,这算不得低俗。我们闲聊调情,开始接吻。一个小时之后,我第三次问她名字,第二次问她是否住在阿姆斯特丹。我无法逃避我的魅力在减退这个事实。她提到,她有一个男朋友,她的女朋友们也在这。然后她开始说这里人多得出奇,去洗手间她都要排队等上十分钟,等到之后还要付钱。我的脑子里的抱怨声已经够多了。我问拉蒙他和他的同伴是否想和我一起去惊奇酒吧。他摇头,我耸耸肩,离开了巴士底。
     
      惊奇酒吧是巴士底的前厅。来惊奇吧的女人比巴士底最起码要年轻十岁。那些刚和男朋友分手的女孩,还有那些心血来潮想放纵一下的女孩。她们一般都有伴,通常都是分手同病相怜者。她们一周通常会来两三次(三点以后会一起去冷静酒吧或珠普盛宴酒吧)。在这她们很快就会被殷勤的酒吧侍应盯上,她们适当花点钱——花钱的多少是来惊奇酒吧女性地位的象征——她们被允许把手提袋和外套放在吧台后面。酒吧侍应会免费招待女孩和她的朋友,每次她们来他就眨眼。极其实用的一种方法,因为这种女孩来的越多,来酒吧的男人就越多。很快这个女孩就爱上了来惊奇酒吧的某位男士。出于形式的缘故,这对情侣会继续来惊奇酒吧,但次数越来越少,最终他们会一起坐在位于阿尔梅勒的新家的沙发上。几年以后,他们离婚了,然后就轮到巴士底了。这就是莱顿广场聪明地重复使用顾客的方式。
     
      我在惊奇酒吧待了十分钟。显然,即使是在惊奇吧,我看起来也像是一只发情的狒狒。女孩们不予理睬。那么,我应该去帕拉迪索跳舞自娱自乐吗?还是——哦,该死。
     
      “卢斯岱卡德。”我对出租司机说。
     
      出于羞愧,我没有让出租车司机在有妓女的那边让我下车,而是在运河的上游,假装去住宅区。当出租车开走看不见了以后,我横过马路,来回走了三次之后,我发现晚上这个时间还在上班的女人都是些次等品。最后我选了一个非洲女人,她穿着一件黑色睡衣,相对于她的丰乳来说睡衣显得太小了。她脱了衣服之后,双乳下垂了大概五厘米,但是是双乳,至少有两个,而且没有灼伤。
     
      半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家,在客厅脱了衣服,轻声上楼爬上床。
     
      “高兴吗?”卡门带着睡意问。
     
      “嗯。聊天、跳舞。和拉蒙一起出去很好。”
     
      “嗯——”她的声音很温暖,“太好了。你应该好好放松。”
     
      在黑暗中,我吻了她的脸颊。
     
      “晚安,我的至爱。”
     
      “晚安,我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男人都喜欢胸部
     
      为什么如此感兴趣
     
      说真的,不过就是胸部
     
      每两个人就有一个人有
     
      它们看起来都一样
     
      它们是用来哺乳的
     
      你的母亲也有
     
      你肯定看过上万次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NottingHill(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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