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执达吏出了寨堡，又骑上他那匹瞎马①（他是这样来叫他那匹单眼瞎的母马的）逃走了。巴舍公爵把夫人、小姐以及全家人等都叫到后花园的花棚底下，叫人取来好酒，另有大量肉食、火腿、鲜果、奶酪，一齐开怀畅饮了一番，然后对他们说道：
     
     “弗朗索瓦?维庸大师在他的老年②得到一位善人的照顾，隐居在波亚都的圣玛克桑，那位行好的善人便是该处的修道院院长。维庸大师为了使当地人民得到娱乐，用波亚都方言编写了一出《耶稣受难》的戏剧。角色分派妥当，演员也齐了，戏也准备好了，大师通知当地市长和官员说这出戏可以在尼奥尔大会③时筹备停当，现在只有演员的服装有待解决。市长和官员们下令协助他们。于是给那个扮演天主圣父的老农民罗致衣服，诗人请当地方济各会当家神父艾提恩?塔波古④借出一件袈裟和披带。塔波古拒不答应，推说外省会规严禁把任何东西赠与或借给演戏的人⑤。维庸说会规只是指的闹剧、滑稽戏和诲淫的戏，象在布鲁塞尔和其他地方曾经见过的那样⑥。不拘如何说，塔波古还是坚决请他——如果他乐意的话——到别处去借，此处别存任何希望，因为他是不会借出来的。维庸恼恨万分，把他的话告诉了演员们，并且说天主一定会向塔波古报复，马上就要做个样子给他看看。
     
     “星期六那一天，维庸听说塔波古骑着修院里那匹童贞马（这是对一匹未曾交配过的牧马的称呼）到圣利盖尔①募捐去了，要到下午两点钟光景才能回来。于是诗人马上组织了一个魔鬼出巡，在城里和集市上演起来。一个个魔鬼都披着狼皮、牛皮和羊皮，带着羊头、牛角和厨房的大叉子；腰里束着宽皮带，皮带上挂着奶牛系的大铃铛和骡子的项铃，晃晃荡荡，声音吓坏人。他们有的手里拿着装满火炮的黑筒子，有的举着燃烧的火把，每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便掏出大把的松香扔在火把上，发出骇人的火光和浓烟。诗人带着他们在街上巡行，大人见了好玩，小孩看见害怕，最后带他们来到城外一家农民家里吃饭，这家人家正是在通往圣?利盖尔的大路上。刚来到这家人家，便远远地看见塔波古募捐回来，诗人用混合体的诗句②向他们说道：
     
     Hic est de patria,natus de gente belistra,Qui solet antiquo bribas portare bisacco③.“众魔鬼一齐说道：‘见鬼，见鬼！此人连一件破袈裟也不肯借给天主圣父，今天非吓吓他不可。’
     
     ① 原文esgue orbe 是从拉丁文equa（牝马）和orba（瞎眼的）来的。
     
     ② 弗朗索瓦?维庸殁于一四三○年，享年五十四岁，此处故事仅系传说。
     
     ③ 尼奥尔每年有三次大会，最大的一次是五月六日。
     
     ④ “塔波古”意思是“敲尾巴”。
     
     ⑤ 依照修会规矩，教士不许看戏，但对于宗教剧，他们有时可借出教内器皿。
     
     ⑥ 一四四一至一五五九年之间布鲁塞尔每年曾演出一次《圣母七乐》，演出之前还举行演员巡行，不过维庸没有到过布鲁塞尔。
     
     ① 圣利盖尔：尼奥尔附近乡村名，该处有本笃会修院。
     
     ② 即杂有拉丁文的诗句。
     
     ③ “此人生来贪小无赖，袋内私藏募捐钱财。”
     
     “维庸说道：‘有理，有理；不过，咱们先躲起来等他走过，你们把炮火先准备好。’
     
     “塔波古走到跟前，大家一齐冲上大路，蜂拥地扑了过去，烟火从四面八方对准他和他那匹童贞马一齐喷射，铃铛叮叮当当，一片鬼哭神号：
     
     ‘喝，喝，喝，喝！噢，噢，噢，噢！呼，呼，呼！喝，喝，喝！艾提恩修士，我们象不象魔鬼？’
     
     “那匹母马一害怕，吓得又是蹦，又是放屁，跳跃奔跑，后蹄直踢，连连不停地放屁；塔波古虽然用尽气力抓住鞍韂，最后还是从马上摔了下来。
     
     马镫本来是用绳子编制的，现在右边的那一只，把他漏孔的鞋套得紧紧的，他再也无法摆脱出来。就这样，他被拖在马屁股后边，被马踢个不停，那马被吆喝声、炮火声吓得乱跑。塔波古的脑袋被踢成两半，脑浆倾散在十字架①旁边；胳膊也被踢断，这里扔一只，那里扔一只；两条腿也断了；肠子成了一团肉酱；那匹马跑到修院时就只剩下塔波古的一只右脚和一只歪歪扭扭的鞋了。
     
     “维庸看见发生的正是他所料到的，便向众魔鬼说道：
     
     “‘鬼朋友，你们一定演得很好，一定演得很好，我绝对相信。太好了！我敢肯定索未尔、杜艾、蒙莫里翁、朗热、圣艾班、翁热、天主在上！
     
     连普瓦蒂埃和它的市政大厅也算在内，所有这些地方的魔鬼剧和你们相比也比不过你们。真是太好了！’”
     
     巴舍公爵继续说道：“朋友们，我料到的也正是如此，将来你们演这出悲喜剧一定会演得很好，因为头一次试演，那个执达吏就被你们打得、揍得、收拾得这样彻底了。从今天起，我把你们的工资增加一倍。至于你呢，我亲爱的朋友（他向自己太太说），你高兴做什么尽管做好了。反正我的全部财产全在你手里掌握着。我现在，首先让我为大家干一杯，你们全是我的好朋友。啊！这酒不错，真爽！第二，轮到你了，我的总管，请你收下这个银盘，我把它送给你。还有你们，负责马匹的管家，请你们收下这两个镀金银杯。其他的仆役们，保证一律三个月谁也不挨鞭子。亲爱的，请你把我上好的白羽毛和金片分给他们。乌达尔神父，我把这个银瓶赠给你。另外一个，我送给厨房师傅。贴身侍从，我送给你们这个银筐子。还有马夫，我把这个镀金银筐子送给你们。看门人，我奖给你们这两个盘子。管骡子的，我送给你们十把调羹。特鲁东，请你收下这些银调羹和这个糖果盘。还有你，我的佣人，你拿去这个大盐缸吧。朋友们，你们对我好，我不会忘记。天主在上，请你们相信，我宁愿在战场上为我们善良的国王头上挨一百锤，也不愿意被坏蛋执达吏传讯一次，让那个肥教长开心。”
     
     ① “和散那”（Hosanna）原是耶稣骑驴进耶路撒冷时众人对他的称颂呼声，此处指圣枝礼仪节信徒唱Hosanna filio David（和散那归于大卫的子孙）的地方，该处立有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