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到了第六天头上，庞大固埃回来了，同时特里布莱也从布鲁瓦由水路到达。巴奴日连忙迎上前去，送上一只猪尿泡，鼓鼓囊囊的晃着直响，因为里面装了豆子；另外还有一把镀金的木头宝剑，一只乌龟壳做的小荷包，一瓶外面用柳条编有一层套子的布列塔尼酒，还有二十五只布朗杜罗苹果。
     
     加巴林说道：“这个人怎么傻得跟一棵白菜头一样呀？”
     
     特里布莱把宝剑和荷包拴在腰里，手里接过猪尿泡，吃了一部分苹果，一口气把酒喝光。巴奴日好奇地望着他，说道：
     
     “我见过不止值十万法郎的傻子了，可是还没有见过喝酒喝得这样爽气的。”他于是用修辞工整的语言，把自己的事向他述说一遍。
     
     话尚未住口，特里布莱就在他两膀之间狠狠地打了一拳，把酒瓶还给他，用猪尿泡拍打他，别的二话不说，只是摇晃着脑袋，嚷道：
     
     “天主在上！天主在上！真是疯得发狂！小心教士！布藏塞①的风笛！”
     
     说完这两句话，他离开众人，舞动尿泡，欣赏着豆子晃动的声音。从此，什么话也不肯说了。巴奴日想再多问几句，特里布莱抽出木头宝剑，打算砍过来。
     
     巴奴日说道：“现在可好了！这就是他的答复。没说的，一个地道的疯子；可是接他来的人更疯，我把我的心事全告诉他，也是疯子。”
     
     加巴林说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庞大固埃说道：“不要激动，让我们观察一下他的动作和言语。我已经看出一点奥妙，我越看越觉着土耳其人把这样的疯子奉若神明和先知，不稀奇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开口说话之前，他的头晃动得多厉害？根据古代哲学家的指示，根据术士们的仪式和法学家的解释，可以断定这种动作是由于预言的神灵降临在他身上启发了他才引起的，预言的神灵突然进到这弱小的体质里（你知道，小头放不下大脑子），于是便摇晃起来，医学家说人身体发生颤抖，是因为一方面受到太重太猛的负担，另一方面是机能负担的能力过分脆弱。
     
     “明显的例子是空肚子的人就不能举起一大爵酒而手不抖。古时女预言家皮提亚①在预言之前，就是不停地晃动她的桂树枝。兰普里丢斯②说罗马皇帝赫里欧卡巴鲁斯，为了叫人说他是预言家，曾在多次的集会上，在伺候他预言的廷臣跟前，当众大晃其脑袋。普洛图斯在他的《驴》③里说索里亚斯走路时头晃得跟一个失掉理智的疯子一式一样，使得遇见他的人都害怕。
     
     在另一个地方④，他还说察尔米德斯摇头晃脑是因为心醉神迷。
     
     “卡图鲁斯①在《贝雷琴提亚和阿提斯》②里说巴古斯的女祭司‘梅那德斯’，那些预言未来的女疯子，就是手举藤枝，摇晃脑袋的。库贝里③的① 布藏塞：安德尔省地名，以制造风笛出名。
     
     ① 皮提亚：得尔福阿波罗神庙预言家。
     
     ② 兰普里丢斯：四世纪罗马历史学家。
     
     ③ 《驴》：普洛图斯的剧作，此节见第二幕第三场第四○五行。
     
     ④ 普洛图斯剧本《特里奴姆斯》第五幕第二场第四十五行。
     
     ① 卡图鲁斯：凯撒同时期的罗马诗人。
     
     祭司‘阉割的教士’④在行祭礼时也是如此。根据古代神学家的说法，她的名字就是从这里来的，因为χνδισθαι的意思就是头部转、摇、晃和扭脖子。
     
     “提特?利维也曾写道⑤，在罗马过巴古斯节时，男的女的都故意浑身乱抖乱晃，仿佛都在预言似的。根据哲学家一致的说法和民众的意见，都认为天上的预言能力非在身体的狂抖和晃动中不肯下降，不仅是在接受这种能力的时候，就是在发挥和宣告它时也必须如此。
     
     “名法学家茹利安，有一次有人问他，那个和盲信、疯狂的人在一起、并且偶尔也预言的奴隶，只是并不摇头，能不能算作神志正常的人，他回答说是正常的人。我们今天还看见教师和教育家遇到学生胡思乱想、分心走意的时候，便摇晃学生的脑袋（跟拿住柄摇晃一个锅一样），拎起学生的耳朵（这是古代埃及圣贤的教导，他们说耳朵是司记忆的官能），使他们的神志恢复到正确和哲学的轨道上来。维吉尔说阿波罗?库恩提乌斯⑥曾拉他耳朵⑦就是这个缘故。”
     
     ② 《贝雷琴提亚和阿提斯》：卡图鲁斯作品，贝雷琴提亚系腓力基亚山名，阿提斯是腓力基亚牧羊人，因为哄骗了库贝里，被罚变作松树。
     
     ③ 库贝里：神话中天之女儿，朱庇特之母。
     
     ④ 此处指阉鸡和教士。
     
     ⑤ 见《罗马史》第三十九卷第十三章。
     
     ⑥ 阿波罗?库恩提乌斯：即阿波罗，因阿波罗生于库恩图斯山，故有库恩提乌斯之称号。
     
     ⑦ 见维吉尔《牧歌》其六第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