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巴奴日说：“愿天主保佑有眼睛没有耳朵的人！我看得见你们，但是我听不见你们。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饿肚子的人是没有耳朵的。天主在上，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叫个不停了。我这个苦役太吃力了。谁要是这一年里边能叫我再做一次梦，算他比木士大师①还有能耐。
     
     “不吃晚饭？真是见鬼！我要是再让自己挨饿，叫我长下疳！走，约翰修士，咱们吃饭去。早饭吃得好，胃里填足草料，如果需要的话，在不得已的时候，隔一顿中饭还不要紧。但是不吃晚饭！真是宁愿长下疳！这件事如果办错，那是违反自然的错误。
     
     “宇宙间有白昼，是为了让大家活动、工作、各人办各人的事；供应蜡烛——太阳明亮和快活的光——是为了让大家把事情做得更好。到了晚上，自然把光亮收走，悄悄地对我们说：‘孩子们，你们干得不错。工作得够了。天黑了，该停止干活了，好好地去吃饭吧，好酒好肉，饭后闲散一会，然后去睡觉休息，到明天好更有精神、更轻松愉快，象过去一样地去干活。’
     
     “养鹰的人就是这样。他们把鹰喂饱之后，不让它们肚子饱饱地去飞，要叫它们在架上慢慢地去消化。那位第一个制定守斋的、好心肠的教皇就深懂其中滋味。他叫人守斋到下午三点钟为止，过时可以随便吃喝。在从前，很少有人吃中饭，你们一定要说那些修士呢，那些修女呢，是的，这些人除了吃，从不干别的事；他们天天过节，严格地遵守着修院里一句成语：demissaad mensam①，连院长到不到也不管②，马上便坐到饭桌上，一面狼吞虎咽，一面等院长，随便等到几时都不要紧，反正不用别的方式等。可是晚饭，却是人人都吃，除开几个昏迷不醒的人，因此晚饭才真的称为coene③，也就是共同都有份的意思④。
     
     “这些你全明白，约翰修士。走，朋友，见他妈的鬼，咱们走！我的胃饿得象狗一样汪汪乱叫。赶快学西比尔⑤对刻耳柏洛斯的样子⑥往它嘴里扔些面包平平它的怒气吧。你喜欢饭吃得早，我喜欢饭吃得好，外加几块九段经的咸耕牛。”
     
     约翰修士说：“这个我懂。这句俏皮话是从修院的厨房里来的。所谓‘耕牛’就是牛肉，‘九段经’就是煮得熟透的意思。
     
     “在我那个时代，那些老神父们，依照上辈子虽非明文规定但是代代相传的老规矩，早晨起来未进教堂之前，总是有一系列的程序要做，那就是到大便处去大便，到小便处去小便，到吐痰处去吐痰，到咳嗽处去咳嗽，到做梦处去做梦，以便在做圣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不洁净。程序办完之后，他们这才虔诚地到圣堂去（他们的切口把圣堂叫作修院的厨房），虔诚地请求把① 木士大师：民间魔术师的典型人物。
     
     ① 拉丁文：“从弥撒到饭桌。”意思是说除了弥撒，就是吃饭。
     
     ② 照理要等院长到后才开始吃饭。
     
     ③ 拉丁文：“晚餐”，一般指耶稣受难前和门徒的聚餐。
     
     ④ 见普鲁塔克《宴会》第八卷第六章第五节。
     
     ⑤ 西比尔：神话中的女巫。
     
     ⑥ 故事见《伊尼特》第六卷第四一七至四二三行。
     
     牛肉立刻放在火上煮，不误修道士——救主耶稣的弟兄们——早餐时吃。他们甚至还常常自己点火。
     
     “早课本是有九段经的，他们起得早，对着经本吠叫的时候又饥又渴，因此把早课缩成了一段到三段。现在呢，由于上面说的那些程序，他们起得越早，牛肉放在火上煮的时候越早，煮得越早，熟得也越早，越是熟，越是嫩，吃起来不费牙，到嘴里滋味好，到胃里容易消化，教士们个个养得肥头大耳。这才是创始人唯一主要的目的：不是吃为了活着，而是活着为了吃，他们在世界上就只有他们的生命要紧。走，巴奴日，吃饭去！”
     
     巴奴日说道：“这一次，我听见了，我可爱的家伙，遵守修院里会规的家伙。吃饭是我的基本工作。命运、借贷、利润，我都可以放弃。能保本就满足了，你把修院的厨房里这么奇怪的规矩解释得太清楚了。走，加巴林！
     
     约翰修士，我不能离开的朋友，走！诸位王侯，祝你们好！我做梦做得够多了，可以去喝酒了。走！”
     
     巴奴日话未住口，只见爱比斯德蒙高声说道：
     
     “人世间，能领会到、预见到、认识到，并预言别人的不幸，这并没有什么稀奇，这是件平凡的事。可是，能预言、预见、认识、领会自己的不幸，那就太少了！伊索在他《寓言》里说道，人生在世，每人脖子里都扛着一个褡子，前面装的是别人的过错和恶事，所以经常摆在自己眼前，看得清清楚楚；背后装的是自己的过错和恶事，所以从来看不见，也不理会，除去少数得天独厚的人；这说得太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