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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羊脂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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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甚至用隐晦的词句谈起一位英国的上流社会的女性,如何让自己染上一种可怕的传染病,准备传给波拿巴。在可能致命的时候,与波拿巴约会。波拿巴忽然虚弱无力,但也许他有神助居然没有死。
     
       这一切都是用一种适当的和蕴藉的方式叙述的,不时还发出阵阵赞叹,旨在鼓励学习她们的精神。
     
       归根结底,人相信妇女们在人间的惟一任务,就是关键的时候献出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让大兵们任意玩弄。
     
       羊脂球则始终一言不发。两个修女似乎充耳不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向她灌输这种思想,而且不再像迄今为止那样称她“太太”,而只是称她为“小姐”了。谁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似乎是要把她好不容易地获得的尊重降一个等级,让她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可耻的地位。
     
       吃晚饭的时候,弗朗维先生又来了,重复着昨天晚上的话:“普鲁士军官让我问问伊丽莎白·鲁塞小姐,她是否改变主意了。”
     
       羊脂球冷冷地回答道:“没有,先生。”
     
       他们的阴谋在吃晚饭时并没有达到默契。卢瓦佐说了几句很不妥当的话。每个人都想找一些新的例子,却是白费力气,始终找不见合适的。伯爵夫人事先也许没有深思熟虑,模糊地感到需要向修会求助,便问年长的修女,圣徒们一生中有什么丰功伟绩。其实有好多个圣徒做过的事,在我们看来都可以算是犯了重罪的行为,不过只要那都是为了上帝的光荣或者为了人类的幸福,天主教会并不处罚而都赦免了这类的罪恶。这是一种很有力的论据,伯爵夫人利用了它。这样一来,不管是出于任何一个出家人都擅长的默契和不露声色的讨好,或者只是由于她正巧脑子不够灵活,或有一种乐于助人的愚蠢,老修女的行为都极为有力地支持了这伙人的阴谋。人们一直以为她胆小怕事,她却显得果敢顽强,说起话振振有词。她没有任何事情干扰,她的教义坚定不移,她的信仰从不动摇,她的良心没有顾虑。她认为亚伯拉罕《圣经》故事中犹太人的始祖,曾想杀子祭天,被天使所阻。的祭献十分简单,只要天主一声吩咐,她就可以杀父弑母。在她看来,只要目的是好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使天主生气。这个意外的同谋披着神圣的权威,伯爵夫人夸大了这一点,在“只要目的是好的,可以不计过程”这个道德准则上尽情发挥。
     
       她问老修女:“嬷嬷,您认为只要有纯洁的动机,无论走什么道路。有什么行为,天主都是赞同的了?”
     
       “太太,谁会怀疑这一点?一种本应该受到责备的行为,常常由于它的动机是好的而受到称赞。”
     
       她们就这样一问一答的探讨着天主的真意,预料他的种种决策,替他和好些真的不大和他有关的事拉上了关系。
     
       她们的对话不露痕迹,既巧妙又谨慎。但是这个戴着帽子的圣洁的修女的每一句话,都在突破羊脂球的愤怒抵抗。接下去的谈话有点儿离题,这个挂着念珠的修女谈起了她那个修会里的各个修道院,她所在的修道院的院长,她自己和她那娇小可爱的同伴——圣尼塞福尔。她们是奉命到勒阿弗尔的医院里去,照顾几百个染上了天花的士兵。她描述了那些可怜的人,描述他们的病情。但是普鲁士人为所欲为,致使她们停留在这里,而可怜的法国人可能就在这段时间里死去了,她们本来也许是可以救活他们的。照料军人是她的专长,她到过克里米亚,意大利和奥地利。在讲述参加过的战役时,她就像那些大张旗鼓的修女一样,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追随兵营,在战火的硝烟中救起伤员,而且只需用一句话,就能比长官更有效地驯服那些不守纪律的,高大没文化的士兵。她是一个在战鼓声中成长起来的好修女,她那张有着无数疤点的麻脸,似乎是一幅展现战争蹂躏的画像。
     
       她说完之后,没有人再说什么,效果看起来不错。
     
       吃完饭,大家就马上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第二天早晨,很晚大家才下来。
     
       午饭吃得出奇的平静。他们等待着昨晚播下的种子发芽、开花、结果。
     
       伯爵夫人提议下午出去逛逛。伯爵便按照事先商定的好的,挽着羊脂球的手臂,和她一起落在其他人的后面。
     
       像一切庄重的男人对待风尘女子一样,伯爵用慈祥亲热,略带轻蔑的声调和她说着话,称她为“我亲爱的孩子”,以自己崇高的社会地位和无可置疑的声望来对待这个可怜的姑娘。他一针见血扎到问题本身,说道:“您宁愿让我们都留在这里陪您,面临普鲁士军队失败后会干出来的种种暴行,而不肯通融一下,做一件您一生中有过无数次的事情吗?”
     
       羊脂球只是一言不发。
     
       伯爵用雍容的气概,用理论上的推敲,用情感上的攻势劝说着羊脂球。他善于保持“伯爵”的身份,但必要时也会向女人大献殷勤,奉承恭维。他说他觉得她会帮他们的忙,说他们将非常感激,接着忽然有点放荡地以“你”相称起来:“你知道,亲爱的,他将来可以这样吹嘘,他尝过一个漂亮姑娘的滋味,你这样的美女,在他的国家里可不多见呢。”
     
       羊脂球没有回答,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那些人。
     
       回旅馆后,她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大家极为焦虑。她会怎么做呢?如果她抗拒的话,那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吃晚饭的钟声响了,大家都坐着不动,等着羊脂球。这时弗朗维先生进来宣布,鲁塞小姐感到不大舒服,让他们先吃。每个人都仔细听着他的话。伯爵靠近胖老板,声音很低地问道:“行了?”
     
       “行了!”
     
       伯爵得体地保持着沉默,只是向同伴们轻轻地点了点头。每个人立刻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叹息,脸上掩饰不住的兴高采烈。卢瓦佐喊道:“妈的!这家旅馆里要是有香槟酒,我就请大家。”等胖老板着的拿着四瓶酒过来的时候,卢瓦佐太太吓了一跳。人人都变得感情外露,喜欢吵闹,原来心里的兴奋藏不住啊。伯爵发现卡雷—拉马东太太非常让人着迷,纺织厂主则对伯爵夫人大献殷勤。谈话热烈极了,洋溢着喜气。
     
       忽然,卢瓦佐满脸焦虑,举起双臂吼道:“肃静!”大家都吃惊地住了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只见他支棱着耳朵,用双手示意别出声,向天花板上看着,听着,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放心,保准顺利。”
     
       大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立刻就会意了,暗暗地笑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他又把这出恶作剧重新演了一遍,在整个晚上一再重演。他装作在询问楼上的某个人,向这个人提供一些从他这个旅行推销员的头脑里蹦出来的,一语双关的建议。他有时装作愁眉苦脸地叹息:“可怜的女人哪!”有时气得要命地嘀咕:“混蛋的普鲁士人!”有几次大家甚至忘了这件事,他却用激动的声音嚷着:“够了!够了!”然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愿我们还能再见到她,他可别把她给干死了,这个流氓!”
     
       这些笑话尽管低级,却让人觉得兴奋,而且对谁都没有伤害,因为忿怒素来倚赖环境为转移,而在他们周围逐渐形成的气氛已充满了淫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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