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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希斯克利夫出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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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小姐!”我叫着,抚摸着她的肩,“你不是存心要找死吧,你知道这是几点钟啦?十二点半啦。来吧!睡觉去。用不着再等那个傻孩子啦,他一定去吉默顿了,而且现在他一定住在那儿了。他没想到我们会等他等到这么晚的时间,至少他猜想到只有欣德利先生会起来,他是想避免主人给他开门的。”
     
       “不,不,他不会在吉默顿,”约瑟夫说,“我看他一定是掉在泥塘坑底下去啦。这场天降之祸不是无所谓的。我愿意劝劝你,还是留神点好,小姐——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一切都该感谢上帝!万事万物都互相效力,让那些从罪恶里挑选出来的好人得到恩典呀!你们知道《圣经》是怎么说的——”
     
       他开始选读了几段经文,给我们指明章节,叫我们自己去查。
     
       我求这执拗的姑娘站起来换掉她的湿衣服,可是白费口舌,所以我就扔下他们,任她祈祷,让她自己去浑身发抖吧,我拖着小哈顿睡觉去了。
     
       小哈顿睡得这么香,好像他四周的每一个人都睡着了似的。然后我还听见约瑟夫读了一会儿经,我还听到他上梯子时慢腾腾的脚步,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比平常下楼晚了一点儿,靠着百叶窗缝中透进来的阳光,看见凯瑟琳小姐还坐在壁炉房。大厅的门也还是半开,从那没有关上的窗户那儿进来了光亮。欣德利已经出来了,站在厨房炉边,憔悴而懒洋洋的。
     
       “你哪里不舒服呀,凯茜?”我进来时他正在问她,“看你像个淹死的小狗那样湿漉漉的,好凄惨。孩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我淋湿了,”她勉强回答,“而且我冷,就这么回事。”
     
       “唉,她太淘气啦!”我大声说,看出来主人还相当清醒,“她昨天晚上在大雨里泡,而且她又坐了个整整一夜,我也没法劝得她动一动。”
     
       恩肖先生惊奇地看看我们。“整整一夜,”他重复着,“什么事使她不睡?当然,不会是怕雷吧?几个钟头以前就不打雷了。”
     
       我们谁也不愿意提希思克利夫出走的事,想尽量把这件事情瞒下去,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所以我回答,我不知道她怎么想起来坐着不睡,她也一声不吭。
     
       早晨空气清新而凉快,我打开窗户,屋里立刻满是从花园里送进来的一阵阵香气。可是凯瑟琳不高兴地朝我地叫唤:“埃伦,关上窗户。我都要冻死了!”她牙齿直打战,缩成一团,朝那几乎灭了的灰烬那边移近些。
     
       “她病了,”欣德利说,拿起她的手腕,“我想这是她不肯上床去的缘故。倒霉!我可不愿再有谁拿生病来给我添麻烦,你干吗要往雨里跑啊?”
     
       “和平日一样,追那些小伙子去呀!”约瑟夫趁我们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抓住机会进谗言,“如果我是你,主人,我就冲他们打一顿耳光!无论高低贵贱。只要有一天你不在家,那个贪嘴的坏种林顿就偷偷摸摸溜进来。还有奈莉小姐呀,她可是个规矩正派的小姐!她就坐在厨房守着你,只要你从这个门进来,她就从那个门出去——还有,咱们那位千金大小姐,就跑到外边儿谈情说爱去!深更半夜地还偷偷摸摸跑到野地里去,和那个吉卜赛人生的野鬼,希思克利夫,他们厮混!这可真是大家闺秀的好品呀!他们以为我是瞎子,我可不是:一点儿也不瞎!我看见小林顿来,也看见他走,我还看见你(指着我说),你这没出息的,不干好事的刁钻刻薄的巫婆!你一听见主人的马蹄在路上响,你就跳起来冲进大厅里去。”
     
       “住嘴,偷听别人说话的家伙!”凯瑟琳大喝道,“在我面前不容你放肆!欣德利,埃德加·林顿昨天是碰巧来的,是我叫他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遇见他。”
     
       “你撒谎,凯茜,一点儿不错,”她哥哥回答,“你是一个十足的呆子!可是目前先别管林顿吧——告诉我,你昨天夜里是不是跟希思克利夫在一起?现在,说实话。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他,虽然我一直很恨他,可是他不久以前为我做了件好事,弄得我的良心没法让我掐断他的脖子了。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我今天早上就要赶他走。等他走后,我劝你们都小心点,我可要对你们进行调理了!”
     
       “我昨天夜里根本没有看见希思克利夫,”凯瑟琳一边回答,一边很痛苦地抽泣起来,“你要是把他撵出大门,我就跟他一块儿走。不过,也许,可能你再也找不到这个机会啦!也许他已经走啦。”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放声哀哭,她后来说了些什么话,我们就听不清了。
     
       欣德利向她冷嘲热讽,大骂一顿,强令她立刻回自己的屋里去,否则,绝不会让她这样无缘无故地大哭!我请求她服从。当我们到了她的卧房时,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演了怎样的一场戏,真的把我吓坏了——我想她是要疯了,于是我求约瑟夫快跑去请大夫。
     
       大夫说是精神错乱的开始,肯尼思先生一看见她,就宣布她病势危险,她在发高烧。
     
       他给她放血,又告诉我只能给她乳清提取奶酪后的清奶汁。和稀饭吃;而且要小心别让她自杀,然后他就走了。因为他在这教区里是够忙的,而在这一带他颇有名望,每天总是从这一户走到那一户,一般相隔两三英里远。
     
       虽然我不能说我是一个温柔的护士,可是约瑟夫和主人也不见得比我好。而且虽然我们的病人是病人中最麻烦、最任性的——可是她总算熬过了鬼门关。
     
       当然啦,老林顿夫人也来这里看望过好几次,她百般挑剔,把我们所做的一些事情校正了一阵,当凯瑟琳病快复原的时候,她坚持要把她送到画眉田庄去。这真是皇恩大赦,我们非常感谢。可是这位可怜的老夫人真应该后悔她的善心,她和她丈夫都被传染了热病,在几天之内,两人便相继逝世了。
     
       我们的小姐回到我们这儿来,比以前更拗,更暴躁,也更傲慢了。自从雷雨之夜后,希思克利夫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有一天,她惹得我极生气,我自认倒霉竟把他的失踪归罪于她身上了。的确这责任是该她负,她自己也非常清楚。从那以后,有好几个月,她不理我,仅仅保持主仆关系。约瑟夫也受到了逐出教门一般的对待:可他还常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拿她当个小姑娘似的教训她,而她却认为自己已经是成年女子,是我们的女主人。还觉得她最近这场病,让她有权要求别人体谅她。再说,那位大夫早先也说过她不能再承受过多的顶撞了,凡事都得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才行。因此在她眼里,任何人若敢于站起来反对她,就等于不亚于要她的性命。
     
       她对恩肖先生和他那一伙人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她哥哥受了肯尼思的叮嘱,又想到她一生气动怒就常常会引起一阵癫痫的严重威胁,也就对她百依百顺,尽量不去惹恼她。讲到容忍她的反复无常,他实在是太迁就了,这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妄自尊大,他真心盼望能看到她和林顿家联姻以便为门第增光,并且只要她不去打扰他,她就尽可能地把我们当奴隶一样践踏,他又何必去管呢!
     
       埃德加·林顿,像在他前前后后的许许多多人一样。他父亲逝世三年后,他把她领到吉默顿教堂那天,他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还是听从了劝告,离开了呼啸山庄,来到这儿陪伴她。小哈顿差不多五岁了,我才开始教他认字,我们分别很伤心。可是凯瑟琳的眼泪比我们的更有力量——当我不肯走,她看到她百般恳求也劝感动不了我的时候,她就去对着她丈夫和她哥哥跟前去恸哭。她丈夫提出给我很多工钱,她哥哥命令我打铺盖卷——他说,现在没有女主人啦,他屋里不需要女仆了。至于哈顿,不久就有教区牧师来照管了。这样一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叫我做什么我就照办吧。我告诉主人说,他把所有的正派人都打发走了,这只不过是往败家走得更快一点儿。我亲了亲哈顿,和他告别。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陌生人啦,想起来可真让人琢磨不透,可是我敢说他已把埃伦忘得一干二净了,也忘了他曾经是她在世上最宝贵的,她对他也是一样的!
     
       管家把故事讲到这里,偶然朝烟囱上的时钟看了一眼:看见时针已指到一点半,不禁吃了一惊。她就再也不肯多待一秒钟。——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还是留在下次让她接着讲更好。现在她已经不见踪影,睡觉去了,我独自又沉思了一两个小时,虽然我的头和四肢酸痛,懒得动弹,可是我也得鼓起勇气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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