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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给你把把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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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我们就互相道别了。他俩拿起帽子准备走了,我也就此告辞。
     
       我找到一家药铺,拿处方给药剂师,说我要抓药。
     
       药剂师说:“一盎司瓶装药,两块八毛七。”
     
       我问:“我想要一根包装绳,可以吗?”
     
       我把包装绳穿过那张处方,连绳带药方一起套在了脖子上,随后把处方塞到衣服下面。一般人或多或少带点迷信心理,我相信一些,就当这是护身符了。
     
       我的问题并不是很大,却病得很厉害。我什么也做不了,包括工作和玩滚木球,即使连最基本的睡觉和吃饭的能力也没有。不过,我还剩下最后一个赢得同情的办法,就是连着四天不刮胡子。我已经成这样了,居然还会有人问我:“老伙计,你看上去很结实呀,跟松树疙瘩一般硬朗。难道你去缅因州的森林旅游了一趟吗?”
     
       在这人的提醒下,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样工作没做,就是呼吸户外的新鲜空气和锻炼锻炼。于是,我选择了南方的约翰家,准备到他家休息上一段时间。一位手上捧着一本小书的牧师站在周围满是菊花的凉亭里对成千上万的人宣布,约翰确实与我有亲戚关系。约翰有一栋乡间别墅,位于离派恩维尔①大概有七里路的蓝岭山脉顶上。别墅的位置和派头都有很高傲的感觉,本来是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约翰比黄金还要珍贵,比云母石还要透亮和光滑。
     
       在派恩维尔,约翰热情地接待了我,我们是乘坐缆车到他家的。他家四周没有一个邻居,只是被群山环绕着。电缆车把我们载到他的私人小站,那里约翰的家人和爱玛里斯在等着迎接我们。我发现爱玛里斯望着我的眼神有点不安。
     
       这时,突然穿出一只兔子,蹦跳着来到我们面前,然后沿着房子的方向从山坡上跳过。我急忙扔下行李箱去追那只兔子。可是我只追了二十码,就不见它的影子了。我坐在草地上大哭起来,伤心欲绝。
     
       我一边哭,一边说:“我真成了一个废人,连只兔子都追不上,我活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哦,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约翰哥哥?”爱玛里斯看到我这样,问约翰。
     
       “有点神经衰弱,不用担心。”约翰说话一贯语气平静。他说:“快起来,你这个追不上兔子的家伙,快进屋去享受烘烤的饼干吧,都快放凉了。”这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周围的群山渐渐呈现出莫弗丽②笔下的美丽景观。
     
       吃过晚饭,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有了睡意,于是向大家宣布,我要睡上一两年,假日也不醒来。约翰他们把我领进一间卧室,这里像一个小花园似的,非常宽敞,也很凉爽,那张床差不多有一块大草坪那样大。没过多久,大家全都开始休息了,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格外宁静。
     
       这些年来,宁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享受到了。这里真是难得的绝对的宁静呀!我把胳臂肘支在身下,让上半身稍稍离开一点床铺,我要仔细倾听这里的宁静!安心睡吧!我在心里默念,只要能听到一丁点的声音,哪怕是星星闪烁发出的声音,或者小草拔尖儿的声音,我就可以安心睡觉了。有一次,我感觉好像是海风在拍打一艘独桅艇帆布的声音,听着听着,我感觉应该是地毯下,一枚钉子划拉出来的声音。
     
       我专心地倾听着。
     
       忽然,窗台上落下一只晚归的小鸟,它发出自认为是催眠曲的吱吱声。
     
       我忽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嘿!出什么事了,楼下的客人?”楼上的约翰喊道。
     
       我说:“哦,没事儿。我不小心,脑袋撞到了天花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门廊里,想在那儿欣赏一番远山峻岭的景致。我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四十七个大大小小的山峰。我心里一阵惊慌,赶忙跑回大客厅里的起居室,在一个书柜里翻出一本潘考斯特①所著的《家庭医疗手册》开始阅读起来。这时约翰走进来,一把夺走我手中的书,说要带我到户外走走。
     
       约翰拥有一个三百亩地的大农场,那里什么设备都有,包括存谷仓、农用工具、牲口和几个缺了齿的耙子。我童年时代,这些东西是非常常见的。看到这些,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后来,约翰给我谈阿尔法尔法(紫苜蓿),这使得我阴郁的情绪顿时好起来了。
     
       “噢,是的,她好像是在合唱队,对吧?嗯……让我好好想想……”我说。
     
       “绿色的那种,而且很嫩,第一次收割后,它就会被翻到地底下了。”约翰给我解释说。
     
       “我晓得的,而且上面满是乱草。”我又说。
     
       约翰鼓励我说:“对,看来你还是懂得点农活儿的。”
     
       我也自豪地说:“我当然懂农活儿了,我还知道,早晚它们会被长柄镰刀割掉。”
     
       在回家的路上,一个活动着的生物从我们走的那条路横穿而过,我也弄不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我站在那里惊讶地盯着它,死劲儿想那是什么。约翰在一旁抽着烟卷儿耐心地等着我。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农场人,对地里的所有东西都很熟悉。约莫过了十分钟,他走过来对我说:“难道你打算一直站到天黑吗?就为了看一只鸡?要知道,早就该吃早餐了。”
     
       我奇怪地反问道:“什么?一只鸡?”
     
       “是呀。如果你还想详细了解,我全告诉你,那是一只奥平顿白母鸡。”
     
       “一只奥平顿白母鸡?”我重复道,心里对这只鸡非常感兴趣。我跟在那只鸡的后面,像一个孩子跟着一个穿杂色衣服的吹笛人一样可爱。那只白母鸡步履庄重,慢慢向前走去。当我不自觉跟着白母鸡走了大约五分多钟之后,约翰拉住我的衣袖要我和他一起去吃早饭。
     
       一个星期后,我心里开始觉得不踏实起来。虽然每天我吃不愁吃,穿不愁穿,还能睡得好,是真实意义上的享受生活之人,可我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只有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还得采取措施。于是,我偷偷乘坐缆车来到派恩维尔,在那里找到了据说是当地最好的医生。和以往不同,这次不用医生给我说,我就知道怎么治疗了。一进门,我把帽子挂在椅背上,对医生说:
     
       我是一个多种疾病缠身的病人,慢性间质性心肌炎、动脉硬化、脑神经衰弱、多种神经炎、急性消化不良,不过现在我正在恢复健康。我有一个严格的饮食清单和生活起居规定表:晚上洗温水澡,早晨洗冷水浴,尽量让自己保持好心情,不去想不愉快的事情。用药方面,也有严格的程序:我每天服三次含磷的药片,而且是饭后服用;每天服用一勺由龙胆酊、棕金鸡纳皮酊、黄金鸡纳皮酊和豆蔻酊配制的一种药,每一勺里还得加一滴马钱子,每天都得加一滴,直到药物的最高限量。我应该使用药用的滴管,任何一家药铺都可以买到,而且很便宜。
     
       说完,我连一句“再见”也没说,便拿起帽子出门了。当我关上门之后,突然想起还要一点要补充的东西,于是返回店里,只见那位医生还坐在那里发愣。等他看见我返回了,脸上呈现一种忐忑不安的表情。
     
       我直接说:“医生,还有一点需要补充,我还得需要充分休息加锻炼。”
     
       经过这次诊治,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可我还是认为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这倒叫我感觉踏实了。我的情绪更加低沉了。一个神经衰弱的人更看重自我感觉,尤其在乎健康的恢复和心情的改善。
     
       我得到了约翰的精心照顾。自从他发现我对那些奥平顿白母鸡特感兴趣后,就尽量想办法使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尤其在晚上,特别小心地将鸡笼锁好。我在山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吃着自产的农家食品,每天都能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逐渐地我的病情明显减轻了,可是我却异常的痛苦,每天闷闷不乐和唉声叹气。我打听到离这里不远的山里住着一位乡村医生,于是就偷着去找他。那医生蓄着一把灰色的络腮胡子,一双贼亮的蓝眼睛闪着咄咄逼人的光,他的眼角有些起皱,一套自家做的灰斜纹布衣服非常合身。我给他复述了一遍我的病情。
     
       然后便自己给自己诊治起来,当然也是为了更节省时间。我用右手食指摸着鼻尖,敲打膝盖,使得小腿朝前踢测试小腿的反应程度,接着是听肺的声响,伸出舌头让他看我的舌苔。最后,我问他,派恩维尔附近墓地的价钱是怎样的。
     
       那医生不吭声,吸着烟斗观察了我几分钟,然后说:“老弟,你确实病得不轻,治愈的希望十分渺茫,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难道还有办法吗?”我声音非常急切。“连砒霜、金箔、磷,我都试过了,更别说那些用马钱子、水浴治疗、充分休息、吃可卡因之类的兴奋剂和阿摩尼亚芳香提神剂了①。请问还有什么是药典提到,而我没有用过的吗?”
     
       医生不紧不慢地说:“有一种植物可以治愈你的病。这种植物只生长在这里的深山里,还会开花。它的年龄跟地球的年龄差不多,但现在很少见到了,估计很难找到。我可以和你一起进山去寻找这种植物。对我来说,我已经不想再接诊了,因为年龄不饶人,想休息了。不过你这个病人,我还是很感兴趣的,就再接一个吧,这就要求你必须每天下午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找那种植物,直到找到为止,半路坚决不能退出。我知道城里的医生有很多现代科学的新玩意儿,但这个藏在大自然深处的药材,知道的人不多。”
     
       我和那位老医生每天在蓝岭山谷中搜寻着,希望能找到那种包治百病的植物。我们俩沿着陡峭山坡往山上爬,脚下满是秋天的落叶,加上地面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滑落下去,于是我们抓住够得着的枝枝叉叉,想办法使身体不下滑。我们在峡谷中穿过,拨开齐胸高的灌木丛努力往前行走,光沿着山溪,就走了不知多少里路,我们完全像是在林间穿行的印第安人。不管是路旁、山脚下和山坡上,河边还是丛林间,我们都找遍了,只为能找到那种神奇而古老的植物。
     
       老医生说的没错,这种植物现在越来越少见了。可是我们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们探测过山谷,攀越过山顶,跋涉过高原。老医生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这样的翻山越岭,对他来说好像很容易,因为我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疲倦感。而我每当回到家里,总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别的什么也不想干了,只想倒头就睡,而且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就这样,我们坚持了大概一个月时间。
     
       一天傍晚,我跟老医生翻山越岭大概走了六里路,回来之后,爱玛里斯约我到路旁的树下散步。远处的群山正在换上紫色的睡衣,准备睡觉了。
     
       爱玛里斯说:“看到你恢复了健康,我真的很高兴。你刚来的时候,我确实被你吓着了。你当时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得什么不治之症呢。”
     
       “什么,我身体恢复健康了?”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说,“我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你知道吗?”
     
       爱玛里斯非常吃惊,反问我说:“我看你现在完全像一头耕地的骡子一样健壮,你每天都要睡上十到十二个小时,胃口也很好,我们家都快被你吃光了,你觉得这样还不健康吗?”
     
       我说:“我直截了当地对你说了吧,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希望的人了,除非我们能及时找到那种神奇草药,我和老医生每天搜寻的那种植物。老医生不会骗我的。”
     
       “什么老医生?”她问。
     
       “特顿医生,他住在黑橡岭的半山腰。你听说过他吗?”
     
       “当然了,我刚学会说话时,就认识他了。原来你每天都是去他那儿的呀。他每天带着你走很多的路,爬很多高山,逐渐地,你的健康和力气都得到了恢复,是这样吗?愿上帝保佑他!”
     
       我们正说着,老医生赶着一辆破旧的小马车从远处走过来。我赶紧给他打招呼,还扯着嗓子喊说明天我会准时去找他。他让马车停下来,把爱玛里斯叫到他身边。因为没叫我,我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俩说话。过了五分钟,老医生赶着马车走了,爱玛里斯要我一起和她回家。
     
       回到家里,她拿出一本百科全书,告诉我说查一个词。
     
       “老医生让我告诉你,” 她说,“以后,你不要以病人身份去找他,如果你说是他的朋友,他随时欢迎。他还说,在百科全书中可以查到我的名字,然后让我告诉你是什么意思。既像是一种开花的植物名,又好像是特奥科里托斯①和韦吉尔②笔下的乡村姑娘的名字。老医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我答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是一句对一个被神经衰弱女神迷惑住的人最真切的忠告!
     
       这个处方是真实的,对那些神经衰弱的人特别管用。尽管闭塞的乡村医生在不断地摸索中诊治,却能给人开出特效药。
     
       所以,要锻炼,就去找黑橡岭那位特顿医生吧。过了松林里卫里聚会所右边那条道,你就看到他的家。
     
       那是纯粹的休息和锻炼方式。
     
       我约上爱玛里斯,坐在阴凉处,默念着特奥科里托斯那首描绘夕阳西照下的蓝色山脉逐渐入睡的田园诗,享受着第六感带来的美感,难道还有比这个治疗效果更好的处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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