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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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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同意!”他的嘴停留在她的嘴上方,眼睛凑得近近的,瞪得大大的,仿佛里面装了整个世界似的,“说同意,你这该死的,要不一”
     
       她甚至想都没来得及想,就低声说:野同意。”好像说这话是出于他的意愿,而并不是自己的意志。但是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头也不再晕了,甚至白兰地造成的眼花缭乱的感觉也减弱了。她在不打算答应的时候,竟然答应嫁给他了。她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并不后悔。在这会儿,同意看来是非常自然的一几乎可以说是上帝的安排,一种比她强大的力量在处理她的事情,在为她解决问题。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很快又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好像又要吻她似的。她闭上眼睛,头往后仰。但是他缩了回去。她稍微有点失望。这样接吻使她感到非常陌生,却有点令人兴奋。
     
       他把她的头贴在自己肩膀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好像经过一番克制,他的胳膊不再哆嗉了。他抬起身,俯视着她。她睁开眼,看到刚才他脸上显露出的那种吓人的激情巳经消失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法正视他盯着她看的眼神,激动得心慌意乱,眼睛直往下看。
     
       他又说话了,声音很平静。
     
       “你刚才说的话是算数的吧?你不会收回吧?”
     
       “不会。”
     
       “不是因为我一该怎么说呢?一用我的一嗯一热情弄得你心慌意乱,让你没了主意吧?”
     
       她没法回答,因为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也没法正视他的眼光。他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我以前说过,不管你干什么,我都受得了,只有撒谎除外。现在我要你说真话。你为什么会说同意·”
     
       她仍然不说话,但作出了一些反应,她眼光拘谨地看着地面,嘴角一动,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我。为了我的钱?”
     
       “嗨,瑞特!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抬起头,看着我,别跟我来花言巧语这一套。我不是查尔斯和弗兰克,或是县里哪个会被你忽闪忽闪的眼睛迷昏了头的小伙子。是为了我的钱?”
     
       “好吧一是的,但不全是。”
     
       “不全是?”
     
       他看来并不恼火。他大吸了一口气,刚才她说话时引起的急切神情从他眼睛里消失了。她心里太乱,没有看到这种情绪的变化。
     
       “算了吧,”她无可奈何地、慌慌张张地说,“钱的用处确实很大,你知道,瑞特,弗兰克没有留下多少钱。可是另一方面一是的,瑞特,我们的确合得来,你知道。你是我遇到过的男人中惟一接受女人说真话的人;再说,有个并不把我当成傻乎乎的蠢货、不指望我说谎话的丈夫,总归是件好事一而且一好吧,我喜欢你。”
     
       “喜欢我?”
     
       “得了,”她不耐烦地说,“要是我说我爱你爱得发疯,那就是撒谎了,何况你也会知道的。”
     
       “有时候,我想你说真话说得太过分了,宝贝儿。难道你不认为,哪怕是撒谎吧,你也应该说一句‘我爱你,瑞特’才得体,哪怕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她拿不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更乱了。他显得古里古怪,一副满心渴望、受到伤害和冷嘲热讽的神情。他把扶着她的双手撤回去,深深地插进裤兜。她看到他的手捏成了拳头。
     
       “如果说真话会失掉一个丈夫的话,我也照样会说的。”她心里冷冷地想着,血直往上涌,每当瑞特捉弄她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瑞特,那就是撒谎,我们为什么要干那种蠢事呢?我喜欢你,我说过的。这你是知道的。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不爱我,可是我们有许多共同点。两人都是无赖,你是这么一”
     
       “啊,上帝!”他很快地低声说,把头扭向一边,“掉进我自己设下的陷阱里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看着她,哈哈大笑,不过这不是那种开心的笑,“说个日子吧,亲爱的。”接着他又笑了,弯下腰去吻她的双手。看到他情绪好转,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她心里宽松了许多,所以也露出了微笑。
     
       他抚弄了一会儿她的手,抬起头来,嬉皮笑脸地望着她。
     
       “你在小说中有没有读过原本没有爱情的妻子最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那种老掉牙的情节?”
     
       “你知道我不读小说,”她说,接着为了要跟他比一比揶揄的心情,继续说:“再说,你以前说过的,夫妻相爱是最最有失体统的。”
     
       “妈的,我以前怎么说过那么多话。”他突然反唇相讥,站起身来。
     
       “别骂人呀。”
     
       “你会不得不习惯而且也学会骂人的。你必须得习惯我的一切坏习惯。这是你一喜欢我并用你漂亮的双手抓住我的钱所应付的部分代价。”
     
       “得了,别因为我说了实话,伤了你的面子,就这么大发脾气。你并不爱我,是不是?那我干吗要爱你呢?”
     
       “对,亲爱的。我不爱你,就跟你不爱我一样。即使我爱你,也决不会告诉你的。愿上帝保佑那个真正爱过你的人吧。你让他的心都碎了。你这可爱、狠心而富于破坏性的小猫,你是那么满不在乎和充满了自信,甚至懒得遮盖你的爪子。”
     
       他猛地一把将她拉起来,又吻她了,不过这一次跟刚才吻得不一样,因为他似乎并不在乎是不是把她弄痛了一似乎是有意要弄痛她,折磨她。他的嘴唇往下滑到她的脖颈,最后贴在她胸前的塔夫绸上,贴得那么紧、那么久,他呼出的气使她的皮肤都发烫了。她挣扎着挥动双手,摆出一副端庄而气愤的模样把他推开。
     
       “你不该这么胡来!你怎么敢这么胡来!”
     
       “你的心像兔子一样评评乱跳,”他讥讽地说,“我要是骄傲自大的话,就会以为你的心跳得太快了,看来不仅仅是喜欢嘛。收起你这副横眉竖眼的凶相吧。你不过是装出一副纯洁处女的派头罢了。告诉我,我该从英国给你带什么回来。一枚戒指?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鋳躇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最后的那些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同时作为女人,她又想装模作样地生气愤怒,以延长这个场面。
     
       “啊一一枚钻石戒指一瑞特,一定要买一个很大很大的。”
     
       “这样,你就可以在你那些穷朋友面前炫耀说:‘瞧,我得了什么!’很好,你会有一个大戒指的,大得你那些运气不好的朋友只能私下里用说戴这么大的钻石戒指真俗气之类的话来自我安慰了。”
     
       他突然穿过房间,朝关着的房门走去,她跟在后面,弄不清他要干什么。
     
       “你怎么了?你要上哪儿去?”
     
       “回去收拾行李。”
     
       “啊,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希望你旅途愉快。”
     
       “谢谢。”
     
       他打开门,走到过道里。斯佳丽跟在他后面,有点困惑,对这种出人意料的近乎虎头蛇尾的行为颇有点失望。他穿上大衣,戴上手套和帽子。
     
       “我会给你写信的。让我知道你是否改变主意。”
     
       “你就不一”
     
       “什么?”他好像急着要离开。
     
       “你就不跟我吻别吗?”她低声说着,生怕房子里其他人听见。
     
       “难道一个晚上接了那么多的吻还不够吗?”他回嘴说,嬉皮笑脸地低头看着她,“想想看,一个举止端庄的、有教养的年轻女人一噢,刚才我跟你说过,这会有乐趣的,不是吗?”
     
       “啊,你真让人讨厌!”她愤怒地喊道,也不管黑妈妈是不是听到。“你哪怕永远不回来,我都不在乎。”
     
       她转过身,猛地向楼梯走去,本以为他温暖的手会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开。但是他自顾自打开前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可是我会回来的。”说罢,他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她站在最底一级的楼梯上,望着关着的门。
     
       瑞特从英国带回来的那枚戒指确实很大,大得斯佳丽都不好意思戴了。她喜欢华丽昂贵的珠宝,可是戴上它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人人都会说,而且说的是事实,这个戒指太俗气了。戒指正中是一颗四克拉的钻石,周围镶着许多绿宝石。戒指大得连指关节都盖住了,使她的手有被压得抬不起来的感觉。斯佳丽怀疑,瑞特一定费尽了心思才镶成这个戒指,而且完全是由于不怀好意,才吩咐把戒指镶得尽可能的炫耀。
     
       在瑞特回到亚特兰大、让她的手指戴上那枚戒指以前,她没有把她的意图告诉任何人,甚至她的家里人。她刚一宣布她的婚约,便流言四起,闹得沸沸扬扬。自从发生那个三K党事件以来,除了北方佬和提包客以外,瑞特和斯佳丽成了城里最不受欢迎的居民。很久以前,她因不为查尔斯·
     
       汉密顿穿丧服而遭众人非议。对她的非议越来越强烈,因为她开锯木厂不合妇道,怀孕的时候不注意礼节而抛头露面,还有许多其它的事。当她给弗兰克和汤米招来了杀身之祸,并使其他十几个人的性命遭到危险后,人们在极度的愤怒中,对她的厌恶一下子变成公开的谴责了。
     
       至于瑞特,他在战争期间搞投机买卖,因而就一直遭到全城人的憎恨,并且从那以后,他就跟共和党人一鼻孔出气,也就越发没法讨他的老乡们的喜爱了。但是说来也怪,他救了亚特兰大部分最显赫的居民性命这个事实,反而激起了亚特兰大的太太小姐们最强烈的憎恨。
     
       并不是她们对自己的男人仍然活着感到懊恼。而是对自己的男人居然欠了瑞特那种人的救命之恩而深感恼怒,再说他耍的又是那么让人尴尬的花招。几个月来,她们在北方佬的嘲笑和蔑视下,受尽了煎熬。那些太太小姐们认为并纷纷说,瑞特要是真正把三K党干的好事放在心上的话,就会用比较得体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她们说,他故意把贝尔·沃特林拉进去,使城里那些正派的男人都陷人丢丑的境地。所以人们不该因他救了那些人而感谢他,也不该饶恕他过去为非作歹的行为。
     
       女人的心最容易打动,一遇到伤心的事,心就会软,但在时势艰难的时候,又是那么不屈不挠,因而任何叛徒违背了她们那部不成文的法典中哪怕是一条小小的法规,她们都会像泼妇那样咬牙切齿,绝不饶恕。这部法典很简单。崇敬南部邦联,尊重老战士,忠于古老的生活方式,贫穷却有傲骨,对朋友慷慨,对北方佬刻骨仇恨。而斯佳丽和瑞特两人却违反了这部法典中的所有条款。
     
       那些受过瑞特救命之恩的男人们出于礼貌和感激,劝他们的女人不要说长道短,但他们的劝阻收效甚微。在他们宣布即将结婚以前,尽管他们相当不受欢迎,可人们还能按照正规的礼节对待他们。现在,甚至那冷冰冰的礼貌也不可能再保持了。他们订婚的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爆炸开来,出人意料,惊天动地,把整个城市震得摇摇晃晃,甚至最温和的女人也气呼呼地大加谴责。弗兰克去世才一年就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她害死的!偏偏嫁的又是那个巴特勒,他有一家妓院,还跟北方佬和提包客勾结在一起,干着种种骗钱的勾当!如果他们两人不勾搭在一起,倒还可以容忍,可是他们俩竟然厚着脸皮要结合了,真让人受不了!卑劣而下流,他们俩是一丘之貉!应该把他们撵出这个城市。
     
       订婚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正好是瑞特的那些老朋友提包客和叛贼在亚特兰大体面的居民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讨厌的时候。否则的话,亚特兰大也许对这两个人还能容忍些。这个城市知道他们订婚的时候,正赶上公众对北方佬和跟他们沆瀣一气的人的恶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因为佐治亚州抵抗北方佬统治的最后一个堡垒陷落了。四年前,当谢尔曼从多尔顿南下时,这场漫长的斗争就开始了,现在终于达到了顶点,这个州遭受了莫大的耻辱。
     
       三年重建时期过去了,三年中他们遭受的是恐怖统治。人人都认为情况巳经坏得不能再坏了。然而现在佐治亚州才发现重建时期最坏的情况才刚刚开始。
     
       三年来,联邦一直想方设法把另一种想法和另一种统治强加给佐治亚州,而且用一支部队强迫实行,并在很大的程度上获得了成功。不过新政权的统治靠的只是军事力量。这个州在北方佬的统治下,但是并没有得到州里人们的认可。佐治亚州的领导阶层一直在斗争,力争取得这个州能按照自己意愿来治理的权力。他们不断地抵制迫使他们屈服、并把华盛顿的命令当作他们州的法律的一切手段。
     
       尽管佐治亚州政府从来没有正式停止过抵抗,但是它进行的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战斗,一场永远吃败仗的战斗。虽说这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可是至少迟滞了那些不可避免的事情。其他许多南方的州巳经有没有受过教育的黑人在政府机关中担任高级职位,州议会也被黑人和提包客控制了。但是佐治亚州由于顽强地抵制,迄今还没有落到一败涂地的地步。这三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州议会始终掌握在白人和民主党人手里。但由于处处都被北军控制着,州里的官员除了抗议和抵制外,无事可干。他们的权力有名无实,但是他们至少可以让州政府仍然掌握在土生土长的佐治亚人手中。而现在,最后一个堡垒也陷落了。
     
       就像四年前约翰斯顿和他的部队节节败退被迫从多尔顿退到亚特兰大那样,从1865年起,佐治亚州的民主党人也被迫节节败退。联邦政府处理州事务和决定州里公民生死的权力却稳步上升,越来越大。压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军管法令使文职官员变得越来越不起作用。最后,佐治亚州变成了一个军事管制区,不管州里的法律是否允许,对黑人的投票权巳经奉命取消限制了。
     
       斯佳丽和瑞特宣布订婚的一个星期前,举行过一次州长选举。南方民主党人推举约翰·布·戈登将军作他们的候选人,他是佐治亚州最受爱戴、最受尊敬的公民之一。同他对抗的是共和党人布洛克。选举持续了三天,而不是一天。一列列火车满载着黑人,把他们从一座城市匆匆送到另一座城市,在沿途的每一个选举区投票。不用说,布洛克获胜了。
     
       如果说谢尔曼占领了佐治亚州是让人痛苦的,那么提包客、北方佬和黑人占领州议会给人的强烈痛苦则是这个州以前从来没有尝过的。亚特兰大和佐治亚闹得沸沸扬扬,大家个个怒气冲天。
     
       而瑞特·巴特勒却是那个可恶的布洛克的朋友!
     
       斯佳丽跟往常一样,对一切不是她亲眼目睹的事情漠不关心,几乎不知道在举行选举。瑞特并没有参加选举,他跟北方佬的关系与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事实总归是事实,瑞特是个叛贼,是布洛克的朋友。要是举行了婚礼,那斯佳丽也要变成叛贼了。亚特兰大人的心境坏极了,对敌人阵营里的任何人都绝不能容忍和宽恕。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城里的人能记得起来的是这对男女的一切坏的方面,好的方面却一点也记不得了。
     
       斯佳丽知道城市受到了震动,却没有察觉到公众的愤怒巳经到了什么程度,直到梅里韦瑟太太经不住教堂里的那伙朋友的一再鼓动,同意为了她好去跟她谈谈这件事。
     
       “既然你亲爱的母亲巳不在人世,而佩蒂小姐又没有结过婚,没有资格一只好由我跟你谈这件事情了。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斯佳丽。任何好人家出身的女人都不该嫁给巴特勒船长那种人。他是个一”
     
       “他可是设法救过梅里韦瑟爷爷的命,还有你侄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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