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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又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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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古拉斯,”我说,“快吃早饭吧。”
     
       我看看表。乌干达时间比我们这儿要快八个小时,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了。我还有时间给家里和学校打个电话。
     
       “尼古拉斯!”我将鸡蛋从煎锅倒入盘子,倒上一杯牛奶,在厨房里摆好盘子和杯子后,又叫了他一遍。
     
       “我的乐高战士不见了。”尼古拉斯说。他匆匆跑过来,爬到他的小凳子上。
     
       “待会再找吧。”我说。他简直是去哪里都要带上他的宝贝生化战士,我估计玩具就在他的床上。“先吃早饭。”尼古拉斯坐下吃饭的时候,我拨了克莉丝汀的电话,并耐心等待。过了一会儿终于接通了。
     
       “你好。”克莉丝汀说。
     
       “你好。”我说。
     
       “哦,特威西,”克莉丝汀说,“你能来电话真是太好了。”
     
       “怎么了?”我觉得不太对劲。
     
       “一个学生出事了。”
     
       “斯科维亚?”我的心一沉。
     
       她停了一下。“她去世了。”
     
       我回头看看我健康的儿子,他正用叉子把鸡蛋往嘴里送,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斯科维亚骨瘦如柴的身体和虚弱疲惫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这是上帝的意愿,”我机械地说,“不想让她再受苦了。”然而我的心却在流血:为什么是这个孩子?她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这不公平,”克莉丝汀说,“孩子不应该这样死。”
     
       “我明白。”我说。如果不采取任何治疗措施,感染艾滋病的孕妇将病毒传染给婴儿的概率是三分之一。病毒抑制剂可以将母婴传染率降至百分之一,但以每剂量一美元的价格而言,农村妇女实在负担不起。“她……什么时候走的?”
     
       “三天前。”
     
       在过去的十年里,在全国各地的每个村庄,死亡都是司空见惯的。邻里之间为了丧葬事宜不得不组织起来,互助买棺材、掘墓、雇人用担架把尸体运回家。患者也常常被担架抬着往返于医院和家中。但发丧是另外一番景象。男人们表情沉重,眼睛低垂;女人们跟在后面,痛哭或者低泣。
     
       “咱们帮上忙了吗?”我问。我记得护士曾抱怨太平间人满为患,医院只得把尸体摞起来。想到斯科维亚的遗体可能像柴薪一样堆在那里,我就受不了。
     
       “弟弟你别担心,爸爸已经雇了一辆卡车,把她送回家了。”
     
       “爸爸?”我有点意外,但这也在情理之中。爸爸虽然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但他明白因艾滋病丧失亲人是多么痛苦。他也知道学校应该做什么。
     
       “费达联系了丧葬组织,”克莉丝汀说,“我们买了棺材和尸布。”
     
       “她穿着校服吗?”我问。
     
       “我们让裁缝给她尽快做一套新的。”
     
       “好。”我想起和贝兰达一起设计校服徽章的情景。我们最终选中一套简约的方案:两个孩子站在一个屋檐下,象征着我们对那卡叶兹村孤儿的承诺。然而对斯科维亚,这个承诺已无法履行了。想到这里我简直心如刀绞,虽然理智告诉我,她的死亡不是我的错,但我仍无法释怀。
     
       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免在尼古拉斯面前哭出来。无论怎样努力,我们毕竟不可能保护每个孩子,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期许,但我的心还是很痛。
     
       “葬礼呢?”我说,竭力稳定自己的声音,“举办了吗?”通常葬礼总会推迟一段时间,以便亲友从比较远的地方赶过来,但斯科维亚只有两个近亲属:她的奶奶和住在附近的姑母。
     
       “昨天举办了,”克莉丝汀说,“全校放假一天,大家都来了。”斯科维亚虽然没有多少亲属,但还有那卡大家庭的亲人为她送行。现在学校里有五位志愿者,四人来自美国,一人来自挪威。想到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参加她的葬礼,多少是种安慰。
     
       我想象着他们从香蕉种植园之间的小路上跋涉到斯科维亚家,那是一片小树林里一间简朴的小房子。葬礼不会有很多仪式,不会有承办人,不会有花圈,更不会有豪华轿车运送遗体到精挑细选的墓地。斯科维亚的遗体会放在客厅一个不大的木棺里。我想象着她身穿新的紫色校服,双手在胸前交叉,平静地睡在那里。我又忍不住要哭起来了。
     
       “妈妈想和你说话。”克莉丝汀说,电话开始有噪音了。
     
       “你好,特威西,”母亲说,“贝兰达和尼古拉斯好吗?”
     
       “他们都很好,妈妈。”
     
       “这是一件伤心事,”她说,“来了很多邻居和朋友参加斯科维亚的葬礼。学生给她做了一个橙黄的花环,她葬在她父母旁边。”
     
       我想起弗兰克下葬的情景。斯科维亚的应该也差不多,村里的男人们会抬着棺材穿过香蕉园来到她的长眠之地,那是一个简朴的家族墓园,五乘三英尺的墓穴旁堆着富饶的棕土。她的叔叔婶婶和堂兄弟姐妹也会葬在那里,墓前也许有木片做的标记,也可能没有标记。
     
       “唱诗班的歌声真感人,”母亲说,“大家都哭了。”
     
       我在心里默默为斯科维亚祈祷,虽然知道她不需我的帮助就可以进入神之国。她已接受耶稣基督为自己的救主,天使也在天堂里等待着她,祈祷是为了让我自己现在觉得好受一点。
     
       “那是谁?”尼古拉斯问。
     
       “是奶奶。想向她问好吗?”
     
       尼古拉斯点点头,我把电话递给他。
     
       “你好,奶奶。”他说。
     
       我亲了亲他的头,庆幸尼古拉斯不需要像我们的学生一样,小小年纪就不断经历丧亲之痛:妈妈、爸爸、叔叔、阿姨……远超他们承受的极限。有时这足以考验我的信仰。这也许是上帝的目的,也许不是,但在一个到处是悲剧、甚至看上去前景黯淡的世界里,信仰无疑是指路明灯。
     
       尼古拉斯努力用鲁吉加语和奶奶说话,我则想到了《传道书》:“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我的眼睛里充满泪水。我记起弗兰克和姆巴巴齐的棺材葬入墓穴时的情景。
     
       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我想着。
     
       潮湿的泥土从我的指缝滑落,盖在木棺上。对于生者来说,这意味着与死者的永诀。
     
       尘归尘,土归土。
     
       尼古拉斯开始对奶奶讲他的乐高战士找不到了。
     
       我默念着主祷文(主祷文又称天主经,是耶稣传给门徒的祷辞,也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新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祷辞)。
     
       我们的天父……
     
       乌干达每天平均有一千四百名携带艾滋病毒的婴儿出生。
     
       愿您的尊名远扬……
     
       这意味着每天都有一千四百起人间悲剧。
     
       愿您的国降临……
     
       地上又要增加一千四百个小小的坟墓。
     
       愿您的旨意在人间奉行……
     
       红壤将要掩埋一千四百口棺材,里面是年幼的生命。
     
       如同在天上。
     
       如果我能帮助更多的人就好了。
     
       “奶奶再见。”尼古拉斯说,他把电话还给我。“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奶奶?她希望我们早点去看她。”
     
       我抱起尼古拉斯,亲了亲他的头。“等到圣诞节放假的时候。”
     
       “我想现在就去。”他说。
     
       “我也是。”我把手机放到耳边。“妈妈?”
     
       “我想看看我的孙子,”她说,“你和贝兰达什么时候来?”
     
       “妈妈,我们还得上班。”再见到她还要几个月,我也担心她的健康,母亲毕竟是个老人了。“我们一有时间就去看您。”
     
       等我说再见的时候,尼古拉斯已经找到了他的乐高战士,拿着他的小背包在大门旁等我了。
     
       “我可以出发啦。”他说。
     
       我看看表。如果我想上班不迟到,我们就得赶快出发。我其实很想给贝兰达打电话,向她倾诉这个不幸的消息,但她的工作也很忙。还是晚上再说吧,也许那时我的痛苦会减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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