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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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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他看,他又说:“等她回来以后要怎么办?”
     
       我迟疑、等待、在心中不断演练,但最终还是没有在那忙碌的晚上找到合适的时间,问他弗洛伦斯的事情该怎么办。
     
       “醒醒,安琪。”
     
       她脸朝下趴在厚厚的粉红色枕头上,像是想闷死自己。
     
       我轻拍她在床垫外摇晃的右脚底,要她起来。
     
       然后我又试了一次,她终于翻过身来,微微张开一只眼睛。
     
       “有东西要给你看。”我说。
     
       “晚一点啦,迈尔斯,”她喃喃道,“我在睡觉。”
     
       “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告诉我现在几点呢?”她又翻过身去趴在枕头上。
     
       “你一定要来看。”
     
       “晚一点啦。”
     
       “晚一点就不在了。那东西只有现在有,说不定已经太晚了。”
     
       “什么东西啊?”
     
       “时间会毁掉它的!”
     
       她转过头来对着我:“你已经毁掉我的睡眠了。”
     
       “拜托啦。”
     
       “我不要起床去看什么有趣的海星,”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就算你发现沉没的海盗船我也不在乎,懂了吗?”
     
       “反正你已经醒啦。”
     
       她整只右腿都滑出被子外,害得我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止了。然后她翻过身仰躺,被子盖在身上,屈起左脚摇晃着。她卷曲的头发整个散开,很像我看过的一幅水母素描。她微微睁开眼睛,眯着眼看我湿答答的脚。“你把泥巴带进法官的家里来?”
     
       “他不在家。”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起来啊?”
     
       她朝天花板伸了伸手臂。“这是一天中我感觉最像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清楚看到她腋窝的凹穴,这才意识到她是裸睡的,“那些药丸把我从这个身体里带走了。如果我已经不是自己了,那我根本一点都不想待在自己身边。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会在门外等你穿好衣服,但是要快一点,好吗?”
     
       “你遗传到你妈妈不耐烦的眉毛了。”她说。
     
       在离开之前,她坚持要把法官上教堂前留给她的咖啡再加热一次。她将热好的咖啡倒进塑胶杯里,但烫得她拿不住,所以她想再拿一个塑胶杯套在外面,结果一找又是半天。等我们好不容易到达弗洛伦斯家门口的沼地时,那些卵鞘已经有部分被淹在水里了,但还是紧紧地挨在一起,像朵巨大的雏菊,透明的花瓣包住一颗颗像是小扁豆的东西。
     
       “这是蝴蝶鱿鱼的卵,”我说,“最夸张的是,这可不是一只鱿鱼产的哦,而是八只鱿鱼一起产的。”
     
       “不可能,”她盯着我说,“它们怎么能计算好时间同时产卵?而且干吗要把卵弄得这么漂亮?”
     
       我耸耸肩:“也许把卵产在一起,会让它们比较有机会存活下来。也或许这是一种团体艺术创作,就像全五年级的学生一起在晨星餐厅的墙上画壁画一样,谁知道呢?我最近在书上看到,有种小小的湿地海螺,必须在每次潮水上涨前爬到草叶子上,否则就会淹死。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警告它们,每十二小时就要开始往上爬到安全的地方呢?”
     
       我不确定安琪是不是在微笑,是对我还是在对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微笑。“就是这个吗?这就是你把我从床上挖起来要我看的东西?”她努力想装出生气的样子,但很明显可以看出,她很享受在沼地上的时光,就像一只懵懂的小鹿,独自享受着在宁静田野上休息的片刻,直到发现你在看它为止。
     
       “在夏天产卵是不是有点晚了?”安琪问。
     
       “对啊。”我点点头说,“不过这个夏天本来就很怪。”
     
       她差点死于毒品过量后的这几个星期,我几乎没跟她说过话。在少数几次对话时,她也总是一副茫然和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早就忘了送我那张卡片的事,仿佛我身上已经不再有原先吸引她的特质。
     
       这段日子以来,她常和一些“无聊的治疗师”在一起,而且大多数夜晚都睡在塔克玛的哥哥家,因为法官正忙着竞选,而为了某种理由,所有人都坚持她晚上不应该单独一个人在家。关于我的那些疯狂报道,她显然不太清楚,对那些俄罗斯人、弗洛伦斯和我妈妈的事也一无所悉。
     
       “靠近一点,”我说,“到这下面来。”
     
       她蹲得很低,眉环都快碰到我了。“你可以看到它们在里面动呢!”
     
       我感觉到她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脸。“这代表什么呢?”她问,“它们快孵化了吗?”
     
       我把她带来的两只塑胶杯稍微洗了洗,在其中一个底端塞些褐色的海草,再盛上两杯半满的海水,然后将游动得最厉害的两个卵鞘分别放进两个杯里。我将杯子放在她手上,一起看着这些灰色的鱿鱼宝宝在薄膜中旋转游动。没过几秒钟,白底杯子中的卵开始变白,而另一杯的卵颜色也开始变深。
     
       “我的天啊。”安琪将杯子拿得老远,好像它们可能会爆炸似的。
     
       深色的卵中开始冒出第一只迷你小鱿鱼,靠在杯缘喷起水来。安琪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腿浸在逐渐上涨的潮水中,脸色像白色的卵一样明亮。
     
       “这些卵中只要能有两只顺利长大,就算很成功了。”我说,“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只是其他动物的蛋白质来源。”我边说边伸手到装海草的杯子里,抓了一颗未孵化的卵丢在我的舌头上。
     
       安琪大笑:“你疯了啊。”
     
       我把它咽了下去。“我有躁郁症。”我说,并告诉她随时可以将那些鱿鱼放掉。
     
       好一会儿,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切都进行得如此美好,这一刻我很想告诉她,光是能看着这些蝴蝶鱿鱼的卵孵化,活着就很值得了。我脑海里的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太陈词滥调了,所以我过了几秒后,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我真的可以照顾你。”
     
       她眯起了眼睛,仿佛脑袋里正运算着一道冗长的算式,然后别开目光,弯下腰将所有的小鱿鱼放掉。
     
       我回到家里,爸爸睡眼惺忪地问我今天是几号,然后用力地擤了擤鼻子,声音之响简直像在铲雪。
     
       我知道还有六天“生物闪电战”就要开始了。还有七天就是弗洛伦斯和我预测的大潮日,还有十一天学校就要开学。而且我也知道,白昼时间已经减少到十三小时又十九分钟,也就是说,没错,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
     
       这次我没再跟爸爸提全世界成功矮子的伤心史了,我只是脱掉鞋子,挺直身体,用力到脊椎都痛了。他拿了一本他从没读过、略带霉味的硬壳书放在我头上,盯着杂物柜的门仔细研究,然后责备我不应该偷踮脚跟。
     
       “你自己看啊。”我说。
     
       他检查我的脚跟,瞄了我的头顶一眼又看看我的脚,然后他退开,要我放松下来让开几步,他要检查书是不是正的。我照做了。
     
       “再站回来。”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我站得不能再直了。“现在是完全平的了。”他轻声说,然后再次命令我站开,他在书的下缘画了一条细细的线,比前一次量时高出了惊人的零点三厘米。
     
       我们两人盯着那条新画的线,好像在看彗星一样。
     
       随后爸爸打电话给三剑客之一,请他来再次确定我们的测量是否准确。完全没有问题,我已经超过了一百四十四厘米,而且依照剑客伊萨克森的说法,我会像棵该死的黑莓树藤一样长得飞快。
     
       爸爸没有打电话给妈妈,他不想听到那本书可能歪掉了之类的丧气话。他绝对不想。他和剑客伊萨克森倒了两大杯的皇冠牌威士忌,喝得一点点小事也能笑到快疯掉,还不停地叫我“老大”。最后,当我要爬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在进房门时几乎要微微低点头,否则就会撞上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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