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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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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她笑了起来。今天的晚餐太有意思了,而且是那么简单。她仅仅是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可瞧他们的脸!本杰明叔叔——可怜的目瞪口呆的本杰明叔叔!华兰茜确信他今天晚上会重立遗嘱,奥利弗会得到华兰茜的那份遗产。奥利弗总是得到属于华兰茜的东西,还记得那个土堆吗?
     
       像她一直所希望的那样随意地嘲笑她的亲人们是她现在生活中唯一值得满足的。但是她还是为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而难过,不过当没人同情她时她还不能给自己找些慰藉吗?
     
       华兰茜起身走向窗户,湿润甜美的风穿过刚刚抽芽的绿树,轻拍着她的脸,像一个温柔睿智的老朋友。左边特里德夫人草坪上的钻天杨在夜色中伫立着,边缘嵌了一层紫色,华兰茜可以从马厩和马车店之间看到它们。它们背靠一片晴朗的天空,一颗明星在其中一棵钻天杨的上方闪烁,好似湖面上一颗璀璨的珍珠。越过车站更远的地方是被朦胧嵌紫的树林环绕的米斯塔维斯湖。树林被一层薄雾笼罩,上方是一轮弯弯的月亮。华兰茜眺望着远方。
     
       “我真希望在死之前有一座自己的小土堆。”她奢望着。
     
       本杰明叔叔发现他带华兰茜去看医生的承诺下得太草率了,当时没有考虑到当事者的情况。华兰茜不去,她当着他的面笑着说:“到底为什么要去玛士医生那里呢?我的精神没有问题,尽管你们都觉得我好像突然间疯了。可是我没疯,我只是厌倦了取悦别人的生活,现在我决定要取悦我自己了。而且这样除了偷梅子酱事件,你们就可以有别的谈资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多斯,你现在——真不像你自己。”本杰明叔叔严肃又无助地说。
     
       “那我像谁呢?”华兰茜问道。
     
       本杰明叔叔开始摆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
     
       “你外祖父旺斯巴拉。”他绝望地回答。
     
       “谢谢,这真是一种夸奖。”华兰茜高兴地说,“我记得外祖父旺斯巴拉,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活得真实的人之一,几乎就是唯一一个。现在,已经没什么必要再责骂或是命令我了,本杰明叔叔和我妈妈,还有斯迪克斯堂姐交换眼神也没用。我不会去看医生的,而且你就算把医生叫过来我也不会见的。你现在还打算怎么做呢?”
     
       天哪!硬拉着华兰茜去看医生是不可能的,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妈妈的眼泪和恳求也无济于事。
     
       “不要担心,妈妈,”华兰茜轻松但十分尊敬地说,“我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就是想开心点。”
     
       “开心!”弗雷德里克夫人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华兰茜刚刚说她要得肺炎似的。
     
       被妈妈派来看看能否做点什么的奥利弗回家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告诉妈妈华兰茜已经没救了。在奥利弗轻声细语地像姐妹一样和她长谈之后,华兰茜只是眯着眼睛说:“我笑的时候不会露出牙龈。”
     
       “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在自言自语。真的,妈妈,我和她说话时她好像根本没在听。还不只如此,最后我发现我的话对她完全无济于事,我求她塞西尔下周来的时候千万别在他面前说疯话,妈妈,您猜她说什么了?”
     
       “我真是想不出来。”惠灵顿婶婶哀叹着,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她说,‘我就是想吓吓塞西尔。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嘴唇太红了。’妈妈,我觉得华兰茜彻底变了。”
     
       “奥利弗,她的大脑出了问题。”惠灵顿婶婶沮丧地说,“你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当惠灵顿婶婶把华兰茜对奥利弗说的话告诉弗雷德里克夫人时,弗雷德里克夫人要求华兰茜道歉。
     
       “十五年前你就冤屈我,让我给奥利弗道歉,那次的道歉这次可以生效了。”华兰茜说。家里又举行了一次沉重的秘密会议,除了格拉迪斯表姐告病在家说“自从多斯神经失常以后,她的神经炎又犯了,”大家都来了。他们决定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先不理她,按照本杰明叔叔的话说就是“让她冷静冷静,同时好好地看着她”。当时还没有“观察等待”这么个术语,但这些惊慌失措的亲戚们确实是按照这种方法对付华兰茜的。
     
       “我们必须有步骤地进行,”本杰明叔叔严肃地说,“我们要少安毋躁。当然,要是她真的疯了的话……”
     
       詹姆斯叔叔咨询了玛士医生,他也同意他们的决定。对于詹姆斯叔叔提出的把华兰茜锁起来的意见,玛士医生表示反对,因为华兰茜至此还没有做出任何可以证明是精神失常的举动,没有证据就不能把人锁起来。詹姆斯叔叔汇报的一切症状都没有让玛士医生很惊讶,有几次他还掩面笑了起来。可他毕竟不是斯特灵家族的成员,他不了解以前的华兰茜是怎样的。詹姆斯叔叔回到迪尔伍德,他觉得玛士医生不够称职,他的妻子阿德莱德可能比他更像个大夫。
     
       尽管悲剧发生了,可生活还得继续;儿子死了,饭也得吃;而唯一的女儿疯了,家里的门廊也得修。弗雷德里克夫人按早已制订的计划在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开始修复前面的门廊,上面的房顶都已松垂,十分危险。几个月前就约好亚伯来干活儿了。第二个星期一的早晨,亚伯准时出现开始动工,当然他还是醉醺醺的。他总是如此。不过他只是微醉,也就是说此时他很健谈而且和蔼可亲。吃饭时弗雷德里克夫人和斯迪克斯堂姐差点儿被他浑身威士忌的味道熏死。就算是摆脱束缚的华兰茜也不喜欢这味道,但是她喜欢亚伯还有他生动流利的谈话。洗过碗碟,她就跑到外面,坐在台阶上和他聊起来。
     
       弗雷德里克夫人和斯迪克斯堂姐被吓到了,但是她们又能做什么呢?她们叫她进来时,华兰茜只是嘲讽地看着她们,根本不听,看来一旦开始就什么也不怕了。这是唯一的一步,她们再不敢说别的了。她们害怕说更多会让华兰茜当着亚伯犯病,然后亚伯会把这事添油加醋,传播得到处都是。尽管是六月里的一个晴天,天气还是很冷。弗雷德里克夫人坐在餐厅的窗户边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因为天冷她不得不把窗子关上,因此没听见华兰茜和亚伯说的话。然而如果弗雷德里克夫人早就知道这次谈话的后果,她一定会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宁愿不修门廊了。
     
       华兰茜坐在台阶上,不顾六月的凉风吹在身上,这股凉风足以让伊莎贝尔姑妈断言季节在变换。华兰茜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感冒,坐在这样一个凉爽、美丽又清香的世界并且感受着自由的味道是一种快乐。她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张开双臂拥抱风的吹拂,任其吹乱她的头发。她听着亚伯谈他的困难,还有他时不时哼出的苏格兰歌曲。华兰茜喜欢听他唱歌,还有他和着歌曲节奏的捶打。
     
       亚伯·盖伊尽管已经七十岁了,但还是神采奕奕,有一种端庄的长者风范。他那红红的大胡子耷拉在蓝色法兰绒衬衣上,尽管头发有些斑白,他的蓝眼睛仍然散发出青春炽热的光芒。他那浓浓的红白相间的眉毛像是胡子一样,这也许是他总把上嘴唇刮得干干净净的原因吧。他的脸色红润,但是鼻子没有那么红。那是一个英挺的鹰勾鼻子,就像罗马人理想中的鼻子那样。亚伯身高六英尺两英寸,肩膀宽阔,腰部没有赘肉。他年轻时很受女孩子欢迎,所以用情很难专一。他的一生充满了冒险、放荡、风流、幸运与不幸,直到四十五岁才结婚,娶了个漂亮的女孩,但在几年内就因受不了他的种种行为郁郁而终了。在她的葬礼上亚伯醉气熏天,坚持背诵《圣经》的第五十五章。他可以背诵出大部分《圣经》和所有的《赞美诗》,而他讨厌的牧师只会不停地祈祷。后来有一个不爱干净、顽固守旧的老表姐来帮他做饭收拾家务,而小塞西莉亚就是在这种无望的环境中长大的。
     
       华兰茜在公立学校的风言风语里知道了塞西莉亚·盖伊,尽管她比华兰茜小三岁。离开学校之后她们就各奔东西了,她再也没见过她。亚伯是一个长老会教徒,也就是说,他结婚、给孩子洗礼还有埋葬妻子都要找长老会的牧师。但是他比大多数牧师都更了解长老会的教义,所以他们都不敢与亚伯争论。亚伯从来不去教堂,迪尔伍德的每一个长老会牧师都试图说服亚伯,但是他根本不理睬他们。布拉德利牧师已经到迪尔伍德八年了,但是任职三个月以后他就再也没去找过他。他曾经去家里找亚伯,却发现他烂醉如泥,无限感伤,接着就是大声咆哮。最后他会滔滔不绝地虔诚地祈祷,面对着愤怒的上帝,强烈地,当然也只是暂时地,感觉到自己是个罪人。除此之外亚伯不会做更过分的事,他一般就是跪着睡着,醒来时就完全清醒了,他从来没有醉到一塌糊涂的地步。他告诉布拉德利牧师他是一个合格的长老会成员,而且向牧师保证,选举时他会投票给他的,自己没有什么罪要去忏悔。
     
       “你这一生就从来没做过什么遗憾的事情吗?”布拉德利牧师问。
     
       亚伯搔搔浓密的头发,假装回忆起来。
     
       “哦,有的,”他最后说,“有几个女人我本可以吻,但是我没吻,真的是很遗憾。”
     
       布拉德利牧师就扭头回家了。
     
       亚伯醉醺醺地,同时也是高高兴兴地看着塞西莉亚受洗。他让她定期去教堂和主日学校。教堂里的人让她加入了团乐队、女子青年协会和青年女子传教士协会。她是一个忠实、谦卑又真诚的小工作者,每个人都很喜欢她,为她感到遗憾。她是那么谦虚、敏感,有一种微妙的、难以捉摸的美,这种美在没有爱与关怀的情况下会很快逝去。但是喜爱和怜悯没有让她逃过劫难。四年前塞西莉亚·盖伊去穆斯科卡酒店做过女服务员,当秋天回来的时候,她就变了。她把自己藏起来,哪里也不去。消息很快就泄露了,传得满城风雨。那年冬天塞西莉亚的孩子出生了,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塞西莉亚守口如瓶,一字不露。没有人敢就此事问亚伯,谣言和猜测把责任推到了巴尼·史奈斯身上,因为酒店的其他女仆透露说塞西莉亚·盖伊从来没有伴儿,她们愤愤地说她总是一个人待着,看看现在沦落到这副样子。
     
       孩子只活了一年,后来塞西莉亚就一蹶不振了。两年前玛士医生说她只能活半年,她的肺已经无药可救了。但是她还活着,没有人去看望她,女人们是不会去亚伯家的。布拉德利牧师在亚伯不在家的时候去过一次,但是那个正在厨房擦地板的可怕老管家告诉他塞西莉亚不见任何人。那位老表姐已经去世了,亚伯又换过两三个管家,她们都是冒着被肺病患者传染的危险被说服来工作的。但是最后一位也离开了,现在亚伯找不到人照看塞西莉亚了,他对华兰茜诉说着苦衷,谴责迪尔伍德的伪君子们,还控诉着这一带人们的虚伪与冷漠。这碰巧让穿过大厅的斯迪克斯堂姐听到了,差点把她吓死,华兰茜也听到这些话了吗?
     
       华兰茜几乎没注意到那些不敬的言语,她一直惦记着住在米斯塔维斯路边那被遗弃的旧房子里的可怜又不幸的塞西莉亚·盖伊,没有人照顾她、安慰她。讽刺的是竟然还生活在一个号称是基督教社区的地方,她刚刚二十六岁,正值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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