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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野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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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鼠到了野林外围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野林,左看看,右瞧瞧,焦急地搜寻着朋友的踪迹。那些邪恶的小脸,时不时地从洞里冒出来,可一看见这个威猛的动物腰插手枪、手操可怕的大棒,便立刻不见了踪影。他刚进林子时听到的清清楚楚的口哨声和叭哒叭哒的脚步声也停止了,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他勇敢地在密林中穿行,一直向野林的尽头走去;然后,又避开所有的路径,在野林来回搜寻,竭力去把整个野林搜个遍,口里一直呼唤着:“鼹鼠,鼹鼠,你在哪儿?是我——河鼠!”
     
       河鼠在树林中耐心地搜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回应,兴奋极了。他循着这声音穿过越来越深的黑暗来到一棵老山毛榉树下,树上有一个洞,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河鼠兄!真的是你吗?”
     
       河鼠爬进树洞,只见鼹鼠浑身无力,仍然颤抖个不停。“呵,河鼠!”鼹鼠叫道,“我好害怕!你想象不到的。”
     
       “噢,我能理解,”河鼠安慰着。“你不能真的就那么出来呀,鼹鼠。我一直在努力不让你这样蛮干。我们河岸居民,几乎是不可能独自往这里闯的。如果要来,至少也是两人结伴,一般来说那样才会没事儿。此外,还得了解上百种事情,我们都知道,可你还没有。我是说你要学会暗号、手势;要知道在这里说什么话管用,口袋里该装什么样的植物,会背什么样的诗句,还要学会一些计谋和对策。所有这些一旦学会都很简单,但如果你是个小不点儿,就必须知道,否则就会遇上麻烦。当然,如果你是老獾或者水獭,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勇敢的蟾蜍先生肯定不会介意是不是,独自来这儿了,是吧?”鼹鼠问道。
     
       “老蟾蜍?”河鼠不由得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不会独自在这一带露面的。要是给他整整一帽窝儿的金币,他也不会的。”
     
       鼹鼠看见河鼠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再看到他的哨棒和发亮的手枪,一下子乐了,身子也不再打颤,胆量也大了起来,重新又恢复了自信。
     
       “好了,”过了一会儿,河鼠说道,“趁现在还有一星光亮,我们得打起精神往回走。你知道,在这儿呆一晚上是不行的,一个原因就是天太冷了。”
     
       “亲爱的河鼠兄,”可怜的鼹鼠说,“实在抱歉,但是我已经快累死了,真的是这样。如果非要我回家的话,你必须让我在这儿多休息一会,恢复了体力再说。”
     
       “好,行!”心地厚道的河鼠说,“休息一会儿吧!不过,天差不多漆黑一团了。过一会儿应该会有月光。”
     
       于是,鼹鼠把整个身子钻进枯树叶里,舒展开四肢想进入梦乡,只是辗转反侧睡得不是很踏实。河鼠也尽量把身子埋进树叶中,让自己暖和一些。他躺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鼹鼠终于醒过来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精神。河鼠说:“好,我先看看外面是不是都平静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该动身了。”
     
       河鼠走到树洞的入口处,探出头去。一会儿,鼹鼠听见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嗨!嗨!有情况!”
     
       “怎么回事,河鼠兄?”鼹鼠问道。
     
       “上面有雪,”河鼠简短地回答道,“就是,下雪啦!雪下得很大!”
     
       鼹鼠来到河鼠的身边,伏着身子往外看去,只见原先可怕的树林都已经面貌一新,洞穴、洼地、水潭、陷阱、所有对路人造成威胁的黑暗的东西都在飞速消失,一幅晶莹剔透的仙毯正在铺满每个角落,那仙毯看上去那么精致,让人不忍心把粗糙的脚踏上去。在空中飘盈的细细雪花轻抚着面颊,乍一开始让人感到刺痛,黑色的树干在地上白雪的映照之下十分显眼。
     
       “哎呀,哎呀,这下可不好办了,”河鼠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必须立即动身,碰碰运气。最糟糕的是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方位,这场雪一下,一切都变了样。”
     
       这话不假,就连鼹鼠也不会认出这就是先前那片树林。尽管如此,他俩还是勇敢地出发了。他们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最有希望的线路,显出一副战无不胜的英雄气概,手拉手一路行进,即使遇上一棵从没见过的树,也装得像认出了一个漠然无声向他们问候的老朋友一样;在白色的雪地和难以改变的黑色树干构成的单调世界里,他们每遇到什么空地、豁口、小道,都把它们想象成熟悉的标志。
     
       一两个小时之后(实际上他们已经完全无法计算时间了),他们停下了脚步,神情沮丧,萎靡不振,心中一片茫然,于是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坐下喘口气,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此刻他们已经摔得鼻青脸肿,累得腰酸背疼。好几次他们都跌进雪洞,浑身透湿。雪越陷越深,他们细小的腿几乎拖都拖不动。树越来越密,每一棵树都似乎是一样的没有区别;林子似乎没有尽头,没有起点,没有变化,而且最糟糕的是,没有出路。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河鼠说,“我们得试试别的办法,再作一次努力。对任何事情来说,寒冷是十分可怕的,雪很快就会积得很厚,让我们无法走出去。”他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哎,我想到了,”他继续说道,“我们前方好像有一个小山谷,那儿地势起伏,高低不平。我们赶紧去那儿找个遮风避雪的处所,或者一个干爽的洞穴,好好休息一下再说。我俩也够累的了。说不定雪还会停下来,或者有别的转机出现呢。”
     
       于是他们又一次站了起来,迈着沉重步伐来到小山谷,四处寻找着山洞或干爽的角落什么的,希望能躲避这犀利的风和飞旋的雪。正当他们在河鼠提到过的一个起伏的小丘探寻时,鼹鼠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尖叫了一声向前摔倒。
     
       “呵,我的腿,”鼹鼠叫道,“我可怜的脚脖子呵!”他坐在雪地上,两只前爪揉搓着他的腿。
     
       “可怜的鼹鼠老弟!”河鼠和蔼地说。“你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啊。让我看看你的腿。哦。”他继续说着,一边跪下来察看鼹鼠的腿。“你的脚脖子划破了,我敢肯定。等我拿出手绢替你包扎好。”
     
       “我一定是绊到一根埋在雪地里的树枝或者树桩上了。”鼹鼠可怜兮兮地说着,口里喊着,“哎哟,哎哟!”
     
       “伤口很整齐,”河鼠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说道,“这不可能是树枝或树桩划破的,看上去倒像是某种金属利器划伤的。奇怪!”他沉吟了一会儿,又仔细察看了周围的小丘和斜坡。
     
       “算了,管它是什么划的,”鼹鼠痛得顾不上话语通顺不通顺了。“不管是什么划的,反正一样疼。”
     
       河鼠用手绢替鼹鼠包扎好腿上的伤口,就独自到雪地里扒寻。他又是刨又是推,四肢忙个不停,眼睛仔细搜寻着。鼹鼠等得不耐烦了,不时地说上一句“得了,河鼠。”
     
       突然,河鼠大喊一声“乌拉!”接着是“乌拉——乌拉——乌——拉——乌——拉!”,在雪地上跳起吉格舞来,只是脚步沉重无力。“你发现了什么,河鼠?”鼹鼠问,双手仍在呵护着腿上的伤口。
     
       “来,看看!”河鼠欢喜地说,脚上的舞步没停。
     
       鼹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
     
       “哦!”他终于开腔了,语速很慢,“我看清楚了。以前也见过,好多呢。我说,这不过是一种常用的物件而已,是家门口刮泥巴用的。嗨,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这么一个刮泥刀,值得你围着它跳起吉格舞来吗?”
     
       “可是,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你真是个不开窍的动物。”河鼠不耐烦地说。
     
       “我当然看得出,”鼹鼠答道,“这不过说明,有一个非常粗心健忘的家伙把他家的刮泥刀遗忘在野林中心,正好留在每个人都一定会被绊倒的地方。我说这家伙也太不为他人着想了,等我回家后,我一定要找人投诉他,看我会不会!”
     
       “哦,天哪!哦,天哪!”河鼠对笨头笨脑的鼹鼠顿时感到失望。“好了,少耍嘴皮子,过来一起刨雪!”说着,他又弯腰投入了工作,刨起的雪在他身边飞舞。
     
       又忙碌了一阵子,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一小方破旧的门垫呈现在眼前。
     
       “瞧,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河鼠得意洋洋地尖声叫道。
     
       “这也没什么呀!”鼹鼠十分肯定地答道。“好,”他继续说,“就算你又找到了一件家用品,可这都是别人用过了扔掉的东西。你还高兴坏了呢。还是去继续围着它跳你的吉格舞吧,如果你一定要跳的话。跳完了,我们或许还能继续赶路,免得在这堆垃圾上再浪费时间。这门垫,我们是能吃,还是能盖在身上睡觉,还是能坐在上面像划雪橇一样划回家?你这烦人的啮齿动物!”
     
       “你——是——说——”河鼠激动起来,“这门垫不能说明什么?”
     
       “说真的,河鼠,”鼹鼠任性地说,“我想我们别再说傻话了,有谁曾听说过门垫能说明什么的?它们不可能说明什么,而且根本就不是那块料。门垫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够了,听我说,你——你这呆头呆脑的家伙,”河鼠实在忍不住了,生气地说道:“给我闭嘴,一声也别吭,只管刨雪,刨一刨,扒一扒,挖一挖,看一看,特别要注意这个隆起的小丘两侧。如果今天晚上你想找个干乎乎暖和和的地方睡觉,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河鼠向身后的一个雪坡发起了猛攻。他先拿着哨棒到处捅了捅,然后一阵猛挖。此刻,鼹鼠也忙碌起来,不过,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别的原因,只是为了满足朋友的要求,因为他始终认为河鼠现在太轻率了。
     
       紧张地忙碌了约十分钟,河鼠的哨棒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空洞的响声。他连忙刨开雪,直到他可以伸手进去摸到它,同时又赶紧叫鼹鼠过来帮忙。两只动物一起用力,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俩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鼹鼠看着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在刚才看起来像是雪坡的一侧立着一扇看上去很坚实的小门,刷着墨绿色的油漆,门的旁边挂着一个门铃铁拉手,下方有一小块铜板,借着月光,他们看到上面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地刻着一行大字:獾先生。
     
       鼹鼠又是惊奇,又是欣喜,不由得在雪地上倒退了一步。“河鼠!”他懊悔地叫道,“你真是一个天才,一个真正的天才!我现在可看出来了,你就是天才。你这聪明的脑瓜子愣是一步一步地把它给琢磨出来了。一开始人被绊倒了,脚脖子受了伤,你一查看我的伤口,你那了不起的脑瓜子就明白了:‘刮泥刀!’然后你又转身去上、搜寻划伤我的刮泥刀。你就此罢休了吗?没有。有些人可能会仅仅满足于此,可你不。你的智慧在继续发挥作用,你在对自己说,‘我要再找到一个门垫!这样就可以印证我的的推测了。’显然你又找到了门垫,真是太聪明了,我想你要找什么,没有找不到的。然后,你又对自己说:‘瞧,一定有一扇门,这是明摆着的事,就像是我亲眼看到了一样。剩下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它。’哎呀,这样的事情我以前只是在书上读到过,可是现实生活中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应该到一个赏识你的地方去,要是呆在我们中间,实在是浪费才华。我要是有你那么聪明有头脑,多好呵,河鼠兄……”
     
       “可是你没有,”河鼠不友好地打断了鼹鼠的话,“我想你一定坐在雪地上整夜被唠叨个不停。赶快起来。看到那个门铃拉手了吗?抓住它,使劲儿拉,有多大力用多大力。我来擂门。”
     
       说着,河鼠抡起哨棒擂起大门来,鼹鼠一跃而起,抓住门铃拉手,一用力。两脚悬在了空中。他们隐隐约约听到远处响起了低沉的门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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