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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家七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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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只坐了一个人——一个身着光滑、浅黄色印花布衣服的、黑头发的小乘客。她是那样纤弱,那样呆板而拘谨地坐着。尽管她用双腿的力量,使自己紧贴中间的座位,并伸出戴着棉手套的手,抓住座位两边,以保持平衡,但她还是在空余的皮坐垫上滑来滑去。每当车轮比平常更深地陷进车辙,或碰到石头而一阵颠簸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反弹腾空,又回落到座位上。接着,她把那有趣的小草帽向后推了推,把那粉红色的阳伞或拾起、或放得更牢靠些——这似乎是她的主要任务,当然还没有把那个缀有珠子的荷包算在内。只要路上情况允许,她总要打开荷包朝里面瞧瞧,看看里面珍贵的物品有没有不翼而飞、或有所减少,从而获得极大的、明显的满足。科布先生从不去想旅途那些令人烦恼的琐事,他的任务是把旅客运送到目的地,没必要让他们一路感到舒舒服服。说实在的,他真把这个不起眼的小乘客的存在给忘掉了。
     
       那天早晨,当科布正要离开梅普尔伍德邮局时,从运货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她径直向他走来,问他马车是否去里佛巴罗,还问他是否就是科布先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向等在那边急于得到答复的小孩点头示意。小孩向她奔跑过来,生怕有片刻的耽误。这孩子也许有十岁或十一岁。不论她多大岁数,看样子、个头,她比实际年龄要小。母亲把她扶上马车,把包裹和一束紫丁香放在她身边,又负责用绳子把一个旧的皮衣箱系在车后。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数着银钱,付了车费。
     
       “请您务必将她送到里佛巴罗我姐姐家,”她说,“您认识米兰达和简·索耶吗?她们住在那栋砖屋里。啊呀!丽贝卡真是老天爷保佑!他对她们可是了如指掌。”
     
       “正好,这孩子去那里,她们正等着她呢。能请您费心照看着她点吗?要是有什么地方好下去同人们打招呼,或把人请上车来做个伴儿,她一定会干的。再见了,丽贝卡,不要淘气,安安静静地坐着,到了那里,你才会干净、整齐,显得有教养。不要给科布先生添麻烦。——您看,她有点儿激动——我们昨天从坦珀伦斯上车,在我表姐那里睡了一夜,今天早晨从她家坐车来,有八里路。”
     
       “再见了,妈妈,别担心!你知道,我以前不是没有出门旅行过。”
     
       女人讥讽地一笑,对科布先生解释道:“她到过瓦尔汉,在那里过了一夜,那算不得什么旅行,不值得炫耀。”
     
       “那是旅行,妈妈。”孩子急切而固执地说,“那次离开了农场,带了午餐放在篮子里,骑了马,乘了蒸汽引擎汽车,还把睡衣都带上了。”
     
       “即令如此,也不必宣扬,让全村的人都知道。”母亲说着,想打断这位有经验的旅行者的回忆。“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她低声说,试图最后一次要求女儿遵守规矩,“你不得大声,特别是周围有男人时,谈论睡衣、长袜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了,妈妈,我知道,并不会再说了。我所想说的只是……”这时,科布先生咯咯地吆喝了一声,用手猛然拉动缰绳。马儿沉静地起步,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所要说的是:这是一次旅行,当……”马车现在已在行驶中,为了把话讲完,丽贝卡不得不把头伸出门上方的窗口,“这就是一次旅行,当你出门带了睡衣。”
     
       丽贝卡用尖叫的声音发出的不满的话语,向后飘荡,传入兰德尔太太耳中,使她感到很愤怒。她望着马车走出视线,这才拾起摆在商店门口的包包,走进拴在驿站柱子上的一辆运货的马车里。当她把马头转向回家的方向。又起身站了一会儿,用手半遮住眼睛,向远处那一片灰蒙蒙的沙尘望去。
     
       “我想米兰达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她自言自语,“但我知道丽贝卡能获得成功。”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半小时以前,但这太阳、这暑热天气、及滚滚的灰尘,还有到了大都会米尔敦要办的差事,这些使得科布先生并不灵光的脑袋更迟钝了,把要照管好她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在车轮的咯咯和辘辘声,马具的嘎嘎声中,他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一只蟋蟀、一只雨蛙或是一只鸟的声音。但在认准了声音的方向之后,他扭转头,向后望去,看见一个小小的身躯,在不出安全问题的情况下,身子尽量往窗外伸展。一条又长又黑的辫子,随着车在运行中的摇晃而摆动。她一只手抓住帽子,另一只手试图用她的精致的遮阳伞,去戳赶车的人,但终归徒劳。
     
       “请听我讲话!”她叫道。科布先生顺从地勒住了马。
     
       “坐在您旁边,同您一起驾车,要另外付钱吗?”她问,“车厢里又湿、又滑、又晒,我一个人坐,太大了点。我身上已经被碰得青一块、紫一块。这窗户也太小了点,我看不到完整的景象。而且,伸头去看箱子是否会从后面掉下去,差点没有折断颈子;这是我妈妈的箱子,她是很看重它的!”
     
       科布先生等她滔滔不绝地讲完,或者更恰当地说,等她连珠炮式的批评放完后,才诙谐地说:“要是你想过来,那就请吧!坐在我旁边,不收附加费。”于是,他帮她步出车厢,把她推向前座,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
     
       丽贝卡小心地坐下,一丝不苟地、抚平被弄皱了的衣服。她又把遮阳伞放在自己和赶车人的座位之间的缝隙里。然后,她把帽子向后推了推,把那双讨厌的白棉布手套脱下,欣喜地说:
     
       “哦!好多了,这才像旅行。我现在才是真正的乘客。坐在后面车厢里,就像小鸡被关在鸡笼里一样。我希望我们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路程很远吗?”
     
       “哦!我们的行程才开始呢。”科布先生温和地说,“要走两个多小时。”
     
       “才两个多小时,”她叹了口气,“那就是一点半到。妈妈那时该到安表姐家里了。家中的孩子们也该吃完午饭;汉纳已把一切都清理完毕了。我也带了午餐,因为妈妈说过,饿着肚子到了砖房后,第一件事就要姨妈弄东西吃,那会是一个坏的开端。这是我开始成长的好日子,你说是不?”
     
       “肯定是个好日子,天气太热了,为什么不把你的遮阳伞撑起来?”
     
       说到阳伞时,她把衣服拉得更开了一些,去盖住它。“哦!太阳晒时,我从不开伞。你知道粉红色是极容易褪色的。我只在多云的星期天、教友会聚会时,才带上它。有时太阳突然出来,要把伞收藏起来,可真费劲呢!它是我生活中最心爱的物品,是要倍加呵护的。”
     
       此刻,脑袋瓜转得较慢的杰里迈亚·科布先生,也渐渐意识到:栖息在他身旁的这只小鸟不同寻常,与他平日驾车遇到的人大相径庭。他将鞭子放进插孔,把脚从挡泥板上收回,把帽子往后推了推,又把嘴里嚼的烟也吐到了路上。做好了行动前的思想准备后,他才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这位乘客。他碰到的是庄重、孩子般友善好奇的眼光和凝视。
     
       浅黄色印花布衣服虽然已褪色,但一干二净,被浆洗得笔挺、笔挺的。孩子细长细长的颈项,从竖起的衣领的小褶子露出,显得黝黑瘦削。她的头,看起来小了一些,承受不起她那垂到腰际的、又黑又粗的辫子。她戴了一顶奇怪的、白色意大利遮阳草帽。那可能是儿童帽最新的款式,也可能是为出席某种盛大场面戴的、古老华丽的帽子的改装品。帽子用浅黄色丝带缠绕,还插上了一束黑色和橘黄色的豪猪刺作为装饰。豪猪刺被坚挺地挂在、或竖立在耳朵上,使她的样子显得古怪,极不正常。她的脸轮廓分明,没有血色;论相貌,应属一般。因为车在行驶中,只是快速地一瞥,他被那双眼睛深深地吸引——科布先生没有来得及打量她的鼻子、额头、下巴——她的眼睛,有如宗教信仰——“人们企盼的那种事物,能置信的事物。”她的眼睛像两颗闪耀的星星,在半掩的、黝黑的眸子下发光。她的眼神真切,充满兴味,但永不满足。她的凝视,美丽而神秘,可以超越一个物体,一片风景,一个人。它们,丽贝卡的眼睛,没有人能读懂。学校的老师,坦珀伦斯的牧师都试过,但都失败了。夏天来的年轻的艺术家,本想画红色的谷仓,画损毁了的磨房和桥梁,但最终对这些美景均一一放弃,而集中精力改画这张孩子的脸——一张小小的、平常的脸;因为会说话、会暗示、暗含催眠魔力和洞察力而熠熠生辉的脸。因此,人们会不知疲倦地去探索那闪光、深邃的眼睛,去想象从中能看到自己思想的反照。
     
       科布先生并未做出这样的概括。那天晚上,他对妻子的谈话只是简单地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即每当这孩子瞧着他的时候,他就感到心里混乱,被她彻底打败。
     
       “这把阳伞是绘画的罗斯小姐送给我的,”丽贝卡说,当她与科布先生的眼神相会时,她把他的面相印在了脑子里,“您注意到了那粉红色双层褶边、白色的尖端和伞把吗?那是象牙做的。您看,伞把上有个疤痕;那是在我没看住范妮时,她拿到后放在嘴里吸吮坏的。从那以后,我对她可不敢这样大意了。”
     
       “范妮是你妹妹吗?
     
       “是其中的一个。”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七个。有首关于七个孩子的诗句是这样写的:
     
       很快,小侍女回应,啊!主人,我们总共有七人。
     
       我学了它,在学校里念,可是,同学们可恨得很,他们笑话我。汉纳是老大,我是老二;然后依次是约翰、詹尼、马克、范妮和米拉。”
     
       “哟!真是个大家庭!”
     
       “这个家是太大了点,人人都这么说,”丽贝卡出人意料地、全然成人般率直的口吻使得科布先生也低声道:“我也这样认为!”并在嘴的左侧,多塞了一些烟叶。
     
       “他们很可爱,但也是些累赘,要花很多钱去喂养。”她咕噜着说,“汉纳和我多年来每晚负责小的上床睡觉,早晨帮助他们穿衣、起床。但是这些都完成了。这是一种安慰。待我们都长大了,家里的抵押款都还清了,我们会过得更开心的。”
     
       “一切都完成了?噢!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走开了?”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都度过了困难期,都得到了照应。我们的家庭已经组合完毕,妈妈这样说的。她是守信用的,她生了米拉后,就再也没有生了。米拉已经三岁了,米拉出生那天,父亲死了。米兰达姨妈想要汉纳来里佛巴罗,而不是要我来,但妈妈不放她。她操持家务比我强,她的确很能干的。昨晚我告诉妈妈,在我离开期间,如果家里还有可能添孩子,就立即派人叫我回来,因为家里有了小孩,总是需要我和汉纳来照料的。妈妈要做饭,还有农场的事要做。”
     
       “哦!你住在农场,是吗?农场在哪里?离你要去的地方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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