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窗外的天景已入深秋，绵绵密密的小雨常常从阴郁的天空中飘洒下来，染灰了眼前的一切。
      　　我窝在床上，被瑟瑟的秋风吹成了落叶，连忙拉过一条毯子裹上，继续嗑瓜子。
      　　米渊手里的书早已从《碧血剑》换成了《倚天屠龙记》。
      　　雨淋淋偶尔探过头来关心我：
      　　“馊了没？”
      　　“好像还没”。我像坐月子似的塌在床上，在嗑瓜子的间隙顺口回答他。
      　　雨淋淋见我精神尚好，便放心地继续回到锅边煮他的豆瓣鱼。他的电脑里循环播放着劲爆的电子舞曲，偶尔插播Vitas的尖叫，震得整栋楼都能听见，也打消了我想提前冬眠的念头。可正因为如此，身边的手机响了许久我才听到。
      　　刚接起来就听见萧铭在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冲我吼：“许亦然你干嘛不接老子电话啊？我还以为你死了！”
      　　刚才我那点蓝色的伪忧郁瞬间烟消云散。也好，重新做人。我大笑三声，说：“小样有本事你以后没钱的时候别来找我蹭！”
      　　他怪里怪气地哀号一声，骂我不仁道没有同情心。
      　　“有事说事，没事挂机”。我由于近期嘴皮活动量锐减，一下子说多了还不适应。
      　　“得了吧我只是怕别人说我欺负自己老婆。没什么，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唱K，你也一起来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出过门了。平时源源不断那么多书等着要看，没课的时候还要为林恩伟补课（我冤死了！），再到后来就整天嗑瓜子装中年妇女……说过“时间就是金钱”的先人啊我对不起你！我现在简直就是在挥金如土糟蹋国家的粮食啊！
      　　雨淋淋一边拿锅铲翻着鱼肚子，一边偷听我的电话，末了哀伤地补上一句：“瞧你那副衰样，我印象中那个花儿一样的少年呢？”
      　　我幡然醒悟，立马就答应下来。
      　　挂电话之前萧铭狠狠甩了一句：“就你那狗脾气，除了我，别人受得了才有鬼！”
      　　我没还嘴。他说的很对。
      　　我这人就是那种喜欢就掏小跷万死不辞，不喜欢就算黄金万贯跑车豪宅外加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驴脾气。用萧铭的话说就是假清高，其实就是一善良的纸老虎。还是未成年的纸老虎。总喜欢在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看人，喜欢强者同情弱者但是极端厌恶明明只有半壶水还硬装成太平洋的傻B。原来在高中因为看不惯一个成天炫耀又没有真货的同学，整整三年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我因此吃过很多亏。但是我一直固执地不肯作改变，即使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也要握紧拳头淡定地回到家再哭。也许这是我对这个世界所做出的全部妥协和忍让后，保有的最后一点自留地。
      　　生活不能没有一点原则。
      　　
      　　约好的下午三点。我准时抵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是个守时的人。
      　　包间里早已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人。萤火微光中，飘来一股酒气。大白天的就猛灌狂喝，我怀疑我走错房间进了失恋俱乐部。
      　　绕过沙发上的鼾声阵阵，我跑到角落里和萧铭打了个招呼。他的夹克脱在一边，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袖T恤，脸上微微透着红晕，看来已经喝了不少——萧铭的酒量是出了名的野，高中毕业大家和老师们一起吃散伙饭的时候，他硬是一个人掀翻了五个当打之年的男老师。看着身边瘫成一圈的人，我大概也能想象之前战斗的惨烈。
      　　这时我才看见一个女的穿着跟睡裙一样的衣服站在角落，在旋转的射灯照映下浑身散着迷幻的神采，一边慢慢摇晃着身体一边唱着：“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擦掉一切陪你睡……”。表情和声音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个凄惨劲儿简直就是六月飞雪十二月飞花，比窦娥还冤。
      　　比我还冤。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来。以前熟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真好。
      　　“没醉吧？”。我捂着耳朵冲萧铭吼。回头看见他一脸花痴地看着睡裙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我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无果。结论是选择性失明。
      　　他的品味不会这么差吧？我在心里默默想。
      　　不管了，我没有忘记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把包一甩，我窜到电脑前点了歌，然后猴儿似的直接蹦上沙发摇头晃脑地边跳边吼《爱之初体验》。
      　　端茶进来的姐姐脸都吓绿了，哆嗦着手一边看着我的脚一边从怀里掏小本准备写物品赔偿单。萧铭果然没醉，见事不妙忙跑过来一把把我扯下来。我拿着话筒，杀猪似的嚎：“你遇见了帅哥就把我……哎，你别拽我呀……”。
      　　“你给我下来！”
      　　“我就舒展舒展筋骨，憋得都快疯了！”
      　　“想男人想疯了吧？”
      　　“找死！”
      　　…………
      　　那送茶的小妞脸又从绿变紫了，跟一变色龙似的，赔偿单也不写了，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真豪迈。
      　　在她关门的一瞬间，我还不忘抬起左脚补上一句：
      　　“姐姐这可是新鞋，我今天才穿的！”
      　　等我玩够了，坐下来准备开始闹中取静气定神闲地品茶的时候，睡裙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旁边，猫一样的眼睛盯得我心里发毛。
      　　“你……有什么事吗？”。我忍不住先发话。
      　　“你认识林恩伟？”。她问我。甚至有点质疑和不悦的语气
      　　我看了看她。绸缎一样的长发，小巧的脸，眼睛不算大但神采飞扬，虽算不上绝代佳人，但搁学校里绝对是一气质无敌的美女，轻易就把其他小妞给比了下去。
      　　“也不算很熟。”
      　　睡裙女继续质问：“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我被吓了一跳，心想我又不是林恩伟的爸干嘛问我这个，就回答她：
      　　“你还是去问他本人比较好。”
      　　“他要是能老实告诉我，那还问你干什么？”。她睨我一眼，高傲的神情。
      　　忽然想起萧铭之前对我说的话，难道派他前来侦察的人就是她？
      　　我心里想姐姐，开记者会也是要发言人点到名才能提问不是？那语气好像我是一名待审的囚犯似的。我于是断定此妞以后非常适合从政当官等业务，那挥斥方遒的模样多领导啊。
      　　再说了至于那么狂热么？现在物价这么贵，无米下炊的时候难道能把帅哥剁了当肉吃？
      　　他林恩伟就真的那么好？
      　　而且别人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就准备好前仆后继英勇献身吧，我默默想。
      　　投降于睡裙女的狂轰乱炸，我言辞恳切地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和他也没好到他对我掏小跷的份上。
      　　只差没指天发下毒誓。
      　　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的人，还真不多见。
      　　后来萧铭告诉我，睡裙女名叫周妙，是他们系的系花，学校文娱部长。而且和我猜想的一样，那天就是她派他来侦察林恩伟的。
      　　幼稚！我笑笑说。
      　　
      　　那样费心费力的爱情离我太遥远。
      　　我老是梦想有天出门踢到五百万，不劳而获，对于爱情也一样。别人蜘蛛虽然不需要为生计四处奔波但还知道结网呢，我是连网都懒得织。
      　　那就比踢到五百万的机率还要小，所以我说我不相信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