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宣战

     
     　　“最初的时候，我便知道您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接受这种不一样并继续忠诚，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真正理解您的不同。於是，我做了虽然结果是死亡却能带来正确的结果的选择。我的心没有背叛，我与公爵成为朋友，只是为了陛下。但不论出发点是什麽，我已经踏出了背叛的第一步，所以，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这就是让亚加达选择公开背叛的原因？
     　　因为忠诚，於是背叛？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亚加达的心思，萨兰何尝不清楚。
     　　可是，理解亚加达的心意，原谅他的行为，都不能改变他已经踏出背叛的第一步的事实。
     　　帝国的法律不能被玷污。
     　　即使皇帝是律法保护的中心，是律法的建立者，他也不能不通过贵族会议就做出与律法相悖的事情。
     　　“亚加达，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而後，我会让你通过议会的特别审判。”
     　　有些为难的神色，毕竟，萨兰也不想失去亚加达。
     　　“我并不是喜欢权力战争的人，但当我成为陛下麾下的一名骑士的时候，我已经明白，踏上这条路的我，我的一生将与平静无缘。我确切的知道，国家不能交给除了您以外的任何人，为了国家的未来，您也不能将权位让给那个人。所以，即使牺牲我的性命也不要紧，我希望您能真正下定决心，铲除那个人！”
     　　国家只能有一个最高元首，所以，帕兰夏多公爵的存在对国家而言一直都是不安定因素。
     　　能维持现在的微妙的平衡，也是因为那个“帕兰夏多公爵是皇帝的生父”的传言。
     　　然而，马尔代里无意间知晓的秘密一旦公开，这个传言便会不攻自破。皇帝将遭遇最大的执政危机。
     　　他的血统将遭到质疑，皇位的正统性会被怀疑，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等闲视之。
     　　此刻，大厅是安静的。
     　　肃静的此刻，无人胆敢大声呼吸。
     　　阿卡尼斯特的手在发抖，亚加达的笑容更令人悲哀。
     　　难道这就是任何人都不能避免的命运吗？
     　　一旦卷入政治的漩涡，即使是亚加达这种长於周旋的人也会被逼到不能退步的绝谷？
     　　对视的三人交流著只有他们才会理解的痛苦，无人出声，也无法出声。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严肃，竟没有人注意到黑暗处蠢蠢欲动的阴影。
     　　最终──
     　　“亚加达，不要再说了！即使你真的做出叛国的事情，我也不能下手杀死你！我可以抛弃我的爵位、我的领地、我的部下、我所有的族人，但是我不能抛下你！我……为你失去一切，我……因为你就是我的一切！”
     　　“没有你，我就真的什麽也没有了。”
     　　悲哀的叹息，深情的话说得自然而无奈。
     　　这接近浪漫故事的对白却有史诗般的气魄，因为诉说的人的眼神是真挚的，是绝望的。
     　　“阿克尼斯特，身为帝国的贵族，你怎麽可以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你有义务保护你的领地和你的领民，也必须为家族的延续贡献自己的力量。在还没有完成义务的此刻，你没有资格做出任何自私的事情！阿克尼斯特，立刻为你任性的言语向陛下道歉！”
     　　但皇帝原谅了他。
     　　“你无须向我道歉，为了最爱的人甚至可以忘记自己的义务，这种心情我是理解的。我曾亲手将我最重视的人埋葬，所以──”
     　　阿克尼斯特跪下了。
     　　“既然陛下完全理解我的痛苦，那麽，请不要再为难我！这一剑，我无力刺下。”
     　　虽然不曾以冷血为名，但战场上建立功勋的男人大多和多愁善感无缘，能让这个男人如女人一般的哭泣的，只有亚加达。
     　　“阿克尼斯特，你为何如女人般哭泣？你忘记你作为男人的尊严了？”
     　　亚加达叹息著，有些责备，却仿佛情语。
     　　柔软的声音，带著对最重要的朋友的关切。
     　　“因为，我宁可隔断我的呼吸，也不愿意割断你的咽喉。”
     　　惨淡的笑了，亚加达的笑容预示著他的一重觉悟。
     　　“我……今天早上我已经知道自己不能活过今天了，我也知道你将会为难，所以，为了不让你再被为难抓住，为了你不至於背负痛苦，我已经服下了毒药。”
     　　说话的时候，亚加达的手指抓住了阿克尼斯特的剑的锋刃处，碧红色的血流出来了。
     　　魔族有许多分支，亚加达的一族的血是浅青色，只有服下特别的毒药以後才会变成碧红色。
     　　贵族大多随身携带一小瓶的毒药，分量不多，但足以致命。毕竟贵族是受到诸多约束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失去尊严或是失去先人留给自己的精神财富，远比死亡更令人畏惧。
     　　所以，在被陛下正式处决以前，服毒是维护不能失去的一些东西的最好手段。
     　　“我的心永远只属於陛下，而我的爱只属於你，阿克尼斯特。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遗愿，为守护陛下流尽最後的血。”
     　　他的手微一用力，阿克尼斯特手中的剑便完全没入他的胸腔，可惜毒药腐蚀了亚加达的身体，剑穿透心脏时，竟没有多少血流出。
     　　“……阿克尼斯特，我所有的一切都交托给你了。我的梦想，我的家族，我的领地，一切都交给你了……我唯一……可以交托性命的……挚……友……”
     　　阿克尼斯特跪下了。
     　　亚加达是他心中的丰碑，即使因为最後的污名，亚加达将不能得到应有的名誉与评价，可是，他是永远矗立於心中的丰碑，永远也不会倒塌的丰碑。
     　　萨兰没有任何的惊讶。
     　　亚加达侯爵的心向往死亡，於是有了现在的结果。
     　　宣判了。
     　　“阿克尼斯特，亚加达将会得到一个侯爵应有的一切尊重。他的葬礼由你全权负责，他的领地也暂时交给你管理。你将作为亚加达亲族的监护人，管理一族，直到其亲族出现足以胜任侯爵名号以及领地重任的继承人。”
     　　“是。”
     　　痛苦的下跪，接受赏赐，阿克尼斯特的心在泣血。
     　　“亚加达的罪行不会被公开，所以，你可以安心了。”
     　　“是。”
     　　“你带他下去吧，祭典快要开始了。”
     　　阿克尼斯特没有回答，他静静的抱著渐渐变冷的尸体，无声的，将亚加达带走。
     　　“我们走吧。”
     　　随便的说著，乔桑，不，应该是使用了乔桑的身体的黑影侍卫温顺地走来，准备立刻离开。
     　　“不许走！把我妹妹的身体还给我！”
     　　苏菲亚跪下了，她哭泣著，祈求著。
     　　“你是皇帝，是一切的拥有者。帝国那麽多的人，谁都可以成为你的仆人，你拥有世界的一切。可是对我而言，我只有一个妹妹。请你把她还给我，我──”
     　　“乔桑已经死了，如果我将她的身体还给你，你得到的只有一个躯壳。虽然我占用了她的身体，但将身体交给我的时候，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她放弃了生命，所以，你不应该怪我，或是任何人。”
     　　得到使用自己妹妹身体的人如此无情的回答，确实让苏菲亚痛苦不堪。
     　　“可是，即使只是个躯壳，我也想得到！我不想失去我的妹妹！”
     　　无助的哭泣著，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妹妹已然去世的事实的女人撕扯著头发，她悲痛欲绝，眼泪将地面溅湿。
     　　“我没有时间等待了，走吧。”
     　　“是。”
     　　附著在乔桑体内的人寒冷的笑著。
     　　“苏菲亚，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将依照黑影团的规矩，将你予以抹杀。所以，明白了吗？”
     　　黑影和幻形是隶属於皇帝的护卫组织，即使是首相也不能向他们下达命令。
     　　他们是直接接受皇帝的命令的杀手组织。他们行事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活跃在帝国的黑暗面的一群人。
     　　人们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却也只是听说过，关於他们的事迹，接近神话。
     　　尤其是黑影团，他们甚至没有固定的面容，他们是护卫历代大公的亲族的特殊一族的後裔，特殊的生态让他们能轻易附著於任何人的身体，活跃於黑暗中，千变万化。
     　　“我不会退步的，即使你是皇帝，也不能夺走我的妹妹！”
     　　苏菲亚的话可以被评价为冥顽不灵，她执著於自己的妹妹，甚至不介意死亡的临近。
     　　“那麽，我将你的妹妹还给你！”
     　　嘎──吱──
     　　骨头碎裂的声音，脆弱的肉体不堪暴力的摧残，苏菲亚的头颅不自然的垂下了。
     　　“啊──”
     　　女人掩住眼睛，不能再看了。
     　　血腥的此刻，无法再看下去了。
     　　却也是此时，萨兰突然看著一个角落，发出不明意义的笑声。
     　　“玛格丽特，不，应该称你为帕兰夏多公爵的特使，你可以走出来了。”
     　　“我的名字是玛格丽特，是帕兰夏多公爵的宠物。”
     　　事情已经败露，玛格丽特也很干脆的从黑暗中走出，她以应有的风度向皇帝行礼，同时问出理所应当的问题。
     　　“你什麽时候发现我的身份？”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女人站起，她的动作让人联想乔桑。
     　　难道她们都是──
     　　萨兰的话证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果然如我所料。我亲爱的叔父一直都将植物型魔族当宠物豢养，你应该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株，所以得到了长大的机会。”
     　　“是的，我们树型魔族可以占有人类的躯体并将原本柔弱的身体变得坚强。渐渐长大，於是无数次的更换身体，这是一种悲哀，也是无比的乐趣。通过获取新的身体，我们变化身份，因此，主人宠爱我，给了我很多的养分。”
     　　大言不惭。
     　　“其实，您将树型魔族中的优秀者作为护卫，不也正是因为看中了我们能任意改变身体的特殊之处？”
     　　“但是我的人不会随便强占别人的身体，我也不会用活人做养料滋养自己的宠物。”
     　　萨兰说出了他们最本质的区别
     　　“我的主人只是做了最正常的事情，难道您会因为他用活人喂养宠物而将他治罪？”
     　　笑得得意，作为被娇纵的宠物，她显然是过分的。
     　　但也是事实。
     　　“不会。”
     　　因为帕兰夏多的地位是特别的，即使是皇帝，如果不是谋反之类的重罪，也不能制裁帕兰夏多！
     　　“我只是好奇，我的叔父大人为何至今都不愿意放弃那不切实际的梦。我不是我的父亲，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更不会以整个帝国为嫁妆，嫁给他。”
     　　说著令人恶寒的话，他的表情是如此认真，让人想笑却又不敢笑。
     　　“这一次，我的主人已经放弃了和您结婚的计划。他想得到的是只有一个最高权力者的国家，而您，将被关押在永远的黑暗中，他对您已经失望，他不会给予您合法的身份！”
     　　玛格丽特认真的说著，他们的思维的另类，令人无力理解。
     　　“我明白他的後悔。他怀著与我的父亲结婚的美好梦想，努力让所有的人接受我的父亲，最终得到的还是背叛。父亲离开了他。原本唾手可得的皇位更因为我的出现再一次变得不正式，为了获得平衡，努力让自己相信我是他的孩子，可事实是这样吗？”
     　　停顿著，萨兰笑了。
     　　这礼节性的笑在玛格丽特眼中应该更接近嘲讽。
     　　“这一次的事情，我不会再与你追究，你也可以的离开了。不过，不要忘记将我的邀请函给他，两个月後，我会在帝都等他，也许，我会给他那件最想得到的东西。”
     　　“谢谢您的宽宏。”
     　　“另外，帮我转告他，睡美人依旧在等著他，能不能吻醒睡美人，就有些难度了。”
     　　奇怪的话语，外人不能理解的话，但玛格丽特没有多问。
     　　她後退著，退到窗边时，突然，爪子伸出，试图抓破艾格尼丝卡的身体！
     　　但是，另一件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了。
     　　以干脆的动作跳开攻击，艾格尼丝卡表现出一个普通女人不应有的身手。
     　　“忘记告诉你了，我特别让艾格尼丝卡监视你，所以，你还是输了。”
     　　“你──”
     　　划过一丝不甘，玛格丽特离开了。
     　　因为还有最後的一点时间，萨兰笑著向来自异世界的女孩们解释。
     　　“我不曾想过杀死谁，或是伤害谁，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这一步，我也很遗憾。我没有将你们当做敌人，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所以，不论何时，你们想要回到我的身边，我都会等著你们。”
     　　“艾斯在哪里！”
     　　她们只关心这件事情。
     　　“艾斯，他很安全。”
     　　“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血森林。”
     　　“血森林！”
     　　女孩们发抖了，她们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可是这个名字已经暗示那个地方的凶险。
     　　“是的，血森林。我会让乔桑带你们从地下通道离开萨兰城，而後面的路，只能依靠你们自己了。”
     　　“谢谢。”
     　　冰冷的感谢著，看见他血腥的一面的她们根本不会真心感激他。
     　　“如果你们执意成为我的敌人，我只要将手指扣紧，就能杀死你们。所以，要谨慎考虑。”
     　　再一次整理衣襟，拥有凌人的美貌的他是残酷的豔丽，他站在那里，是战神的美丽，血腥形成雾气，将他与其他人区别。
     　　银白的眼睛反射著光，竟不能清楚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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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他托你转告我的话？”
     　　金发的男人爱抚著宠物，黄金之瞳燃起寒冷的温度。
     　　“是的，主人。”
     　　“那麽，他的女装之姿是否美丽异常？”
     　　说这句话的时候，金发的公爵舔了嘴唇。
     　　“异常的美丽，主人，变化成女人的他，美丽得让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