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痴-[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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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极速的降落中,凛冽夜风嗖嗖地往脸上蹿涌,刮得苏拾花双颊刺骨生痛,那呼啸风声像从她的左耳灌入,又从右耳穿出,终于,她承受不住了,昏昏沉沉地阖上眼眸……脑顶朝下,衣裙翻扬,像划破天际的一颗流星,直直栽入万丈悬崖……
        失去意识前,她感到腰际被一只结实的手臂牢牢环住,接着被拥入怀中,然后,然后,下坠的速度渐渐变慢了,没有风声,没有喧杂,仿佛化成一片羽毛,轻轻地飘啊飘着……
        嗯……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彻底昏迷不醒。
        ********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奇怪,是谁在哭呢?
        轰隆、轰隆隆……
        糟糕,又地震了,得赶紧逃跑才是,但现在她在哪儿呢?四周黑漆漆一片,叫她完全看不清,也分辨不出方向,而且,而且她根本就动弹不了。
        头好痛,身体也痛,四肢百骸跟散了架似的,地面还在一阵阵摇晃,唉,好吧,既然无法动弹,那她干脆就再睡上一会儿吧,反正她好累,身上每块肉都仿佛变成累赘一样,压得躯体沉甸甸的。
        “呜呜呜呜……”
        “苏师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苏师姐,你什么时候才能睁眼看一看我啊……”
        不知又睡了多久,她再次被少女的啜泣声弄醒,那声音扩散入耳中,越来越清晰,似乎要将体内沉睡的细胞一个个炸开。
        好了,别哭,别哭了,她醒了还不行?
        苏拾花眉心拧蹙,唇角紧抿,眼皮轻轻掀动两下,不起眼的动作,却已是耗费出她好大的力气来,终于,上下黏得死紧的眼睑开始露出一条细缝,徐缓的,越张越大,有淡淡的光亮照进目底。
        她恍恍惚惚望着上方的石壁,然后,还看到一张男人的脸。
        她脑袋瓜枕着他的手臂,娇躯也如小猫一样依偎着,被他抱在怀中。
        她睁目一瞬,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本就苍白的面容更白上三分,但,眉是眉,眼是眼,衬得温华的轮廓愈发清晰,依旧美得笔墨难摹。
        此刻,他目光如种在她脸上,生了根,始终不挪半分。
        苏拾花怔怔盯着那人熟悉的俊庞,等看清,看楚了,记忆也跟着一波一波拉回,蓦地胸口一阵澎湃翻滚,喘息有些急促,她觉得头疼,看着这个人,她就觉得头特别特别疼,似乎不仅仅是头,还有哪里也很疼,偏偏他还这样目不转睛的凝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每分神情变化,不容她躲,也不给退路。
        怎么办,她正来不及摆脱这种感觉,耳畔适时响起少女激动欢喜的声音:“苏师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耿小蝶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眼角泪花泛滥,喜极而泣。
        “小蝶……”苏拾花一惊,也终于趁机避开那人的注视,调转过头。发现他们原来处在一个石洞里,约莫能容纳十余人左右,洞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角落处置着一张宽敞石床,似乎是被临时削磨而成的,那个男人就抱着她坐在石床上,而耿小蝶与他们南辕北辙地蹲坐在另一个角落,旁边有些树枝,以及燃尽的小火堆。
        “小蝶,你没事吧……”尽管彼此已经平安无恙,到回忆起最后的画面,苏拾花仍心有余悸地道。
        想她身负重伤,还不顾安危的搭救自己,耿小蝶的眼泪流得更凶,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直快汇成小河流了:“苏师姐,我……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其实眼下最该担心的人反而是她啊,耿小蝶立在原地,很想靠近,但瞄瞄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个人,又显得颇为畏惧,踌躇着不敢动,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气氛陷入一股诡异的静谧中。
        突然间,谁也不说话。苏拾花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其中的怪异感,又或者说,这种怪异感其实来自她的内心,她抿着唇,想跟耿小蝶找些话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男人的目光始终投在她脸上,也许,已经发现到她在刻意躲避,那目光变得更灼了,烧得她耳廓肌肤渐渐蔓延开红泽,分外生热,况且自己的一只小手,还被他紧攥着不放呢。
        苏拾花尝试抽动下,可惜握着她的那只手没有半点反应,好似牢不可摧。
        洞外走进来四个小纸人,排着队,整齐有序地上前,在兰顾阴面前毕恭毕敬道——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药已经煎好了。”
        “主人,这是清晨搜集来的露水。”
        “主人,苏姑娘的衣服已经洗干晾好了。”
        “主人,这是您要的新鲜野果。”
        听着他们一句一句,苏拾花简直看傻了眼,呆呆张着嘴,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面前,这几个长相一样,个头儿一边高的人,不,不对,他们根本不是人!那他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仿佛没察觉到她的震愕,兰顾阴淡淡然借过那碗药汤,薄唇轻启:“做的都不错,退下吧。”
        得到夸奖,小纸人们兴高采烈地退到门外,继续等候吩咐。
        苏拾花被他从怀中慢慢抱到石床上,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右肩受的剑伤被白布条绑着,而他一向干净洁白的衣袍,居然有几处撕破的痕迹。
        一时明悟,却也五味陈杂,她垂睫不语。
        兰顾阴把药凑在唇边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的,手把手地喂她:“把药喝了。”
        苏拾花先是沉默,尔后撇过脸。
        他动作一滞,沉下声:“把药喝了。”
        苏拾花没反应。
        他铁青了脸,咬着牙,宛如愠怒,又重复一遍:“喝药!”
        苏拾花就是不喝,也不看他。
        “苏拾花!”似被惹恼了。
        苏拾花胸口痛窒,低头呛咳两声,他一阵惊慌,忙搁下药碗,替她拍抚着后背:“怎么了,是痛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苏拾花摇头,待气息有所缓和,侧过身。
        兰顾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她身上滑落下来,是被她拨开的。
        手脚仿佛抽筋,让他维持着僵硬姿态,但很快,一双眼睛怒欲充火,瞪她,狠狠瞪着她。
        “小蝶……”现在她恢复意识,思路也理得清晰明朗,等情绪渐渐平稳,她声音略带轻虚地开口,“你先离开一下,我有话,想跟这个人说。”
        这个人?
        她称呼他……这个人?
        兰顾阴胸房突如烹油滚滚,被烈火烧得弥漫四溅,那五脏六腑都快沸腾烧熟了,倘若真有火,只怕此刻他已经变成一个气炸了的火人了。
        “嗯、嗯……”耿小蝶听话地点点头,临走前,又不放心地觑觑这二人,一个虚弱憔悴,一个黑着脸直要吃人,心下忍不住担忧,这样子……真的不会出事吗?
        山洞里,只余下彼此。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没忍住,率先打破沉默。
        苏拾花终于抬头望他,此际仔细瞧来,才他发现眼窝有些凹陷,双目眼白的地方布着浓浓血丝,因着轮廓清减,下颌也就显得更加尖细,一头长发也是散乱的披在肩上,看起来有些疲惫瘦损,就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似的……
        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只是神态、气韵、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完完全全不一样了,与她印象中,那个孱弱堪怜的他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心内一酸,仿若吞下梗喉之物,让她欲哭难哭,欲笑难笑,脸上呈现着一种极其矛盾的表情,半晌,挤出一缕丝弦般的弱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说话。
        苏拾花只好径自开口:“就像二师姐说的那样,你、你并非普通人,你是……术者?”
        因元气大伤,她小脸白里透虚,说话也是气若游丝,但偏是仰高脸庞,坚持与他对视,那样子,仿佛唯恐自己有所错神,漏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在她专注近乎执着的目注下,兰顾阴暗地里磨牙,接着一抬优美下颌,十分大度的承认:“不错。”
        “嗯……”苏拾花点点头,神容淡静,像自己跟自己交待着什么一样,“那那个时候,我在水潭遇见你,你被狼群攻击,现在想来,那群狼,最后是被你消灭的吧。”
        她没用问句,只是淡淡陈述,因为答案在心中已经昭然若揭。果然,又听那个人回答——
        “是。”
        “你说你身子不好,被亲人遗弃,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山上,这些也是假的吧。”
        “是。”
        “你住在哪里?”
        “悉雾岭。”
        “无痕与无霜,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我的属下。”
        “刚才的几个……”
        “是我变出来的纸人。”
        她一问,他一答,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好像彼此在相互较劲似的。倒是苏拾花听完最后一句,从他脸上徐徐挪开目线,就觉得头脑晕乎乎的,仿佛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异境,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
        她到底,是遇见了怎样的一个人啊?
        外面柔弱无害,内心阴险狡诈,会强大的法术,是一众奴仆的主人,只要愿意,轻而易举便能取人性命,若不是亲眼目睹,她简直以为自己所遭遇的种种,其实是一场荒唐离奇的梦。
        她低头沉默的同时,兰顾阴目光瞬也不瞬地戳在她的脸上,看着那些迷惑、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的情绪,一一从她面上闪现过,最后似乎弄懂一些事,明白到一些来龙去脉,她从彷徨渐渐转变到坦然接受。
        胸口蓦地像被一股紧张的情绪催动,他呼吸微滞,心频急遽,竟是莫名害怕。
        明明,明明是在等她说话,却又害怕她会说些什么……
        过去半晌,苏拾花努力深吸一口气,重新抬睫看他:“嗯,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都明白了。”
        她眼圈有点红胀,唇角却是淡然微笑,兰顾阴瞅着她一副自以为大彻大悟的模样,却是没由来的恼火,烧心,冷冷道:“你明白什么了?”
        苏拾花内心苦笑,事到如今,他还非要逼她说出口,亲自承认么,她是这样傻、这样傻……:“你这么厉害,是一方主人,说要跟我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实际上,怎么可能呢?你只是在玩我,觉得哄我、骗我,很好玩对不对?”
        “砰——”旁边蓄水的竹筒遭了秧,断成两截,清澈的露水从中细细流出。
        周遭空气骤然一绷,有无形的飓风在怒动翻卷,令她的长发丝丝飘起,又丝丝飘落,恍如涟漪。
        他动怒了,极大的怒火。
        苏拾花知道,但依旧心平气和地开口:“也许当初你遇见我,恰好赶上你闷了、无趣了,又或者因为其它什么原因,所以你决定拿我当做消遣的小玩意,让我自以为挺身而出救下你,以为自己比你强,比你厉害,以为自己能保护你,以为……你跟我成亲,是因为喜欢我,但其实,我不过是一条自投罗网的鱼,被你耍的团团转罢了。”
        否则,她有哪里好呢?笨头笨脑,傻里傻气,没有绝世容貌,没有强大法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哪里值得他付出真情?他要她活便活,他要她死,也不过如掐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是她傻啊,自以为遇上良人,给了真心,到头来,却被对方玩弄了感情,玩弄了身体,还傻傻不知觉,输得彻彻底底啊。
        那个男人瞪着她,眼神挟霜带冰,似乎有气、有怒,但隐忍不发,眸底藏着狂风暴雪。
        的确,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开始,他被她的纯阳之体吸引,再加上无聊觉得新鲜等等理由,他将她留在身边,就是想玩玩她,每次看着她为他担忧、为他难过,便忍不住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他越玩越上瘾,不知疲倦,乐不思蜀,玩到不仅想要她的身体,还想要她的心,玩到想要她的一切一切,然后、然后,他居然打算跟她玩一辈子,玩到生生世世……
        所以,当听到她说,以为他跟她成亲,并非是出自真心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感到愤怒,看着她强自微笑,实际一副绝望莫过于心死的模样,他就更加愤怒,说不出的愤怒!
        “你说的没有错,我是骗了你。”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咱们不如把事情都挑明了开,我骗了你,难道你就没有骗过我?”
        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苏拾花有些摸不着头绪:“你说什么?”
        他咬牙切齿道:“那日晚上,你到底跟谁在一起?”
        那日晚上……是指他们发生争吵的晚上吗?苏拾花仔细回想完,心竟咚咚狂跳两下,难道说,他,他知道了……
        她默不作声,睫毛乱眨,分明心虚模样。
        兰顾阴忍着一肚子火,替她把话讲完:“那日晚上,你跟你的简公子在一起,我有没有说错?”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连那天晚上,他也不过是在试探自己,正如他说的,现在,他们之间,一切都开门见山好了。
        苏拾花紧抿下嘴唇,坦白道:“是,我是跟他在一起。”
        她不带半点悔过之意的承认,更令兰顾阴脸色阴郁,又恨又气:“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当时不敢跟我承认?为什么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跟简公子,只是恰好碰见而已。”苏拾花两手揪着袖角,垂颈解释,“我与简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兰顾阴冷笑,“你让他碰,让他抱,是不是他要亲你,吻你,你也让?”
        她黛眉一颦,焦急地开口辩解:“我没有!我当时,只、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他追问:“那你为什么不马上走开?还是说,你心里巴不得如此呢?”
        苏拾花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被他气的不知所措:“你、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这样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她说他无理取闹?她是他的妻子,她瞒着他,三更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说一两句还不行吗?现在她居然说他无理取闹?
        兰顾阴快气疯了,两眼发黑,浑身颤栗:“那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说不会欺我、瞒我,可你又是怎样做的?”
        “那你呢?你这样骗我,玩弄我,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着,如今你还想做什么?” 如此一辩,强自压抑心底的无限委屈、哀伤、悲痛,一股脑儿地涌上来,苏拾花胸口颤的厉害,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跟团棉花似的,软塌塌地瘫下来。
        兰顾阴面容瞬变惨白,又悔又恨,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连忙上前将她扶在怀里,感觉到妻子的虚弱无力,心也跟着揪紧、作痛。
        苏拾花缓了好半晌,才又勉强睁开眼,却依旧觉得头晕目眩,看不太清实物,发现自己正被他搂在怀中,心脏就好似让千万针刺扎着,成个刺球在体内来回滚绞,惹得呼吸一痛一窒,想要挣开,却完全无力。
        她断断续续地张口,低若呻-吟:“你、你走开……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
        那人没有回答,唯独胸膛僵硬如石。
        良久,才听他艰难地挤出一字一句:“先把药喝了。”
        苏拾花眼角泛热,不想喝药,也不愿理他,将脸往怀内偏去,点点泪水滴落,濡湿他的衣襟。
        但她的坚持很快被打破,她被兰顾阴揽起上半身,托着后脑,就觉一双唇瓣贴附上来,强悍撬开她的唇齿,那股浓浓的干苦味直窜舌底,他竟用嘴来喂她服药。
        “唔唔唔……”彼此的舌胡乱搅缠在一起,苏拾花被药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而他一味深入,她一味抵抗,分不清是痛苦还是甜蜜的纠缠,酽酽药汁沿着嘴角徐缓滑落。
        “苏拾花!”兰顾阴双目通红,如果可以,他真想亲手掐死她。
        他一松臂,苏拾花像失去重心,一手撑着石床,一手捂着胸口连呛带咳,那一口药,不是被她吐就是咳出来,根本没咽进去多少。
        气氛紧绷,僵持。
        兰顾阴被逼急了,额际有火气冲突,隐隐浮现青筋,撂下狠话:“你真当以为我拿你没辙了是不是?别忘了,你的那个小师妹还在外头。”
        听到他拿耿小蝶威胁她,苏拾花终于有了反应,抬头一急:“你,你别对小蝶……”
        他冷笑:“我要一个人死,你以为谁能阻得了?”
        她终于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写的不好了,怎么感觉大家都不冒泡泡了啊T T
        如筝:2014-07-25 13:37:05 霸王票
        雾一样的尘埃:2014-07-26 21:25:26 霸王票
        谢谢土豪筝、土豪阿尘的霸王票,一鞠躬、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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