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月色·千山 第十五章 伤叛
章节字数：3788 更新时间：09-05-25 08:22
‘回生’是举世难求的灵药。
这点，不但水燃月清楚，暗紫和四鬼更是清楚。
而‘回生’，水燃月只用到了两个人身上，一个是眼前的暗紫，一个是凤蝶衣。
当时凤蝶衣在‘回生’的调养下，三年的病根，被水燃月一个月调理地完好如初，即便他偶尔坏心的折腾，也能承受得住。
现在暗紫的盲眼，被水燃月调的药膏糊了接近两天两夜。
在他们前往雪山采红莲的半路，在他们离开‘暗宫’两天两夜，在他们清晨从歇息的雪山下的山坳走出来的时候。
淡淡的，温煦的，清晨的光线，照在眼前一袭青衣的人身上，直让人恍惚，那距离，近到近在眼前，却又遥远到恍然似梦。
暗紫眨了眨被水燃月清洗得很干净的眼，朦胧中，看到的，就是对面映着淡淡阳光的人。
怕，这个字眼，冰凌暗紫从来没曾体会过，也是他认为没必要体会的东西。
这一刻，近在眼前的人，近到可以感受他温馨的鼻息，抚到自己脸颊的感觉，近到一伸手，就可以触摸的温暖，近到一张臂，就可以拥抱的温柔。
这一刻，却让睥睨天下的冰凌暗紫，生平头一次，感到了怕。
为什么？他离我如此之近，却让我感觉如此遥远？
我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揽在怀里的幸福，为何似乎永远得不到？
一点一点，用丝绸帕子替暗紫擦眼的水燃月，同样也不出声。
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如花容颜。
笼罩在浅浅光晕里的两人，在四鬼眼里，是无法用言语比拟的美丽图画。
一直都没人说话，似乎，都在等待，等待未知，等待结局……
直到由远及近，靠拢过来的黑压压的队伍，在北方干燥的尘土，扬起漫天飞沙的时候。
耳边传来水燃月一声叹息的瞬间，冰凌暗紫才知道，有些东西，的确不是算计就可以得到的，例如，幸福。
水燃月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默默看着对面的军队，仿佛是一瞬间，就从地下冒出来的军队。
那确实是军队，近万人的队伍，铠甲鲜明，长枪利刃，人不语马不嘶，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
领头的人，水燃月很熟悉，黑色铠甲的男人——祁断楠。
这是最弱对最强，毫无悬念的场景。
强的一方，万人的队伍，弱的一方，六个人，还或许，只有他水燃月一个人。
暗紫，你终是辜负了我的信任，你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我。
抬头看着一点一点的太阳，从远处地平线跃起，映得那高不可及的雪山都染上了粉红。
嗓音依然是清朗的，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稳，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痛。
“暗紫，即使我不欠你三个条件，其实只要你提，我都会答应。”
不是不会痛，不是不会伤，只是不愿，让伤了自己，痛了自己的人看笑话。
站在暗紫身后的四鬼欲言又止，看了看面如寒冰的宫主，终是无言。
宫主的情，如果不是他亲自说出来，任何外人的言语，都是无法概括的。
看着突然冒出的祁断楠，暗紫砸着自己舌根处泛起的苦涩，心仿佛沉到了谷底，原来，老天终是不助我的，幸福，也终是繁华梦一场。
难道，只因为自己太过奢求？奢求一份不该属于自己的深情？
可如今，这份奢求，就成为了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干涩的嗓音粗粝难闻，暗紫道：“是不是，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水燃月沉默，暗紫，其实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只是，你却不说，在我和你相处的这三天三夜里，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我等过，三天三夜，等你的理由，可你，没有给我机会，也没有给自己机会。
对面的楠王爷掩不住的张狂，姓水的，你终是要落到本王的手里！
阴毒的声音，似乎连太阳都会感到寒冷，话却是对暗紫说的。
“冰凌宫主，本王谢谢你了，谢谢你给本王这个机会。”
心头一丝一缕的揪痛，揪得水燃月想吐，暗紫，一夕缠绵，为了什么？
爱情和人生，都是一场豪赌，不分前世和今生。
水燃月为暗紫的中毒，决定转身的那一刻。
就拿生命去赌冰凌暗紫的爱情，至此，水燃月承认——我输了，一败涂地。
暗紫并没有反驳祁断楠的话，只是那脸色，宛似万年冰封。
解释吗？解释什么？
难道要和他说，我的确是算计了你，只是眼前的军队，却不在我算计的范围内。
难道要和他说，我算计的，只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此生不渝，而不是算计你的性命。
难道要和他说，为了你嘴里那个此生不渝，我已经放弃了太多。
难道要和他说……
此时此地，面对预先埋伏的军队，什么样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祁断楠见对面的人都不答话，一声怪笑，阴毒的目光对上了水燃月，咬牙切齿，“姓水的，本王会让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水燃月哑然失笑，“那么，是否需要我恭喜楠王爷美梦即将实现？”
这样无所谓，带着嘲讽的淡然语气，让楠王爷笑出了夜枭的怪声，“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难逃！”
水燃月没有在意对面那个张牙舞爪的人，只是看着面前失了血色的美艳容颜。
低低道：“暗紫，何苦。”
暗紫，何苦为了我，委身低伏我身下，你那样的人，是怎么说服自己的高傲的？只因为怕争取不到这关键的三天。
暗紫，何苦为了我，去中那本不该中的毒，你这样的身份，是怎样强迫自己喝那毒药的？只因为怕我半吊子的神医会看穿你。
暗紫，你是否知道，即使你不委身我身下，即使你不喝那毒药，只要你说，我依然会陪着你，别说三天，三年，三十年，即便是三生三世，又当如何？！
你说不要我踏进西契，因为我是那个祸乱天下的妖孽？
暗紫，暗紫，真真是何苦！
我不会阻你争天下的心，也不会霸你得天下的路。
我水燃月两世为人，只有一个目的——和我的爱人一起，不离不弃。
我教训祁断楠，因为他动了我的爱人。
我祸害东俍，因为他们伤害了我的爱人。
如果谁伤害了你，暗紫，我也同样会不惜一切，只为了你。
暗紫，你明白，却不愿懂我。
不知是阳光的光线强了，还是雪山反的光线晃眼。
暗紫寒冰的眸，似有融化的水光闪过，还有水光后幽幽的紫芒。
水燃月的指尖缓缓抚到暗紫的眼皮上，微凉的触感，和这几天每次的相触一样。
终是喑哑了清朗的嗓音：“暗紫，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眼睛，你自己有没有发现？心绪不平的时候，会有紫色，很美的颜色，和你喜欢的颜色一样。现在，你的心里，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喑哑的语调，很慢，很淡，却如同利剑，一字一字刮着暗紫的心。
原来，这就是心痛，原来，我冰凌暗紫，也是有心的。
暗紫的声音更是嘶哑，仿佛走在沙漠里的干涩，“燃月，我不想骗你……”
“嘘！”
水燃月的指尖压到了他的唇，阻止了他无法出口的话。
其实，即使水燃月不阻止，剩下的话，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他与契国皇室的交易，怎是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而且，即使他说了，他就会信吗？
淡淡光晕里的人，再也不会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了！
暗紫不知道，那短短五个字，未完的一句话，直让水燃月心痛如搅。
痛得他一个激灵，也让他害怕了一件事。
因为那个突起的，让他恐惧的念头，指尖的温度，就和暗紫的温度一样的冰冷了。
声音很低，也干哑到如同走在沙漠，暗紫，别让我恨你。
“那么，告诉我，蝶衣他们，没事。”
因为水燃月冰冷的指尖，顺着眼皮滑到下巴，只有一指，就到达咽喉。
暗紫不动，却闭闭眼，我终是错了。
错估了自己，错估了祁与蝉。
也，错估了眼前人，错估了他的情和义。
水燃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闭上眼的暗紫，声音陡地锐利：“他们在哪儿？”
然后那指尖，就到了咽喉的部位。
身后的紫魉猛地出手，待要扣住那只手，那手却缓缓地垂了下去。
然后是让紫魉听了会莫名心酸的低喃，“暗紫，他们每一个都是我的命，那你，知不知道，你也是我的命，如果……”如果你没有背叛我的话。
‘咔’‘咔’
在祁断楠的指挥下，已经把六人重重包围的兵卒，正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刀剑出鞘，靠拢过来。
“在哪儿？！他们。”
愧疚与担心充斥着水燃月的心，我和人无耻痴缠的这三天，他们受了什么样的苦？
血色一点一点又迷上了他的眼，额头，又出现珧珧那次的烧灼感。
水燃月再次狠狠扣住暗紫的咽喉，只待他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就一把掐死这个人，死而已，那就一起！
暗紫面无表情，不在意要害被那人的指尖掐出血，看着围上来的兵卒，用往常一样的声调，谁也看不出他的痛，“四鬼，保护他。他们，没事。”
没事？两个字，很好。
‘破兵’剑，映着太阳，映着雪山，上古神剑晃出嗜血的寒光。
“暗紫，我也会痛！”
随着一声叹息，‘破兵’裹着寒光，卷着一身青衣的人影，融入扑上来的一片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