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林雨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只是哭。
那泪水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尽，从眼眶里一滴接一滴的滑出，无声无息。像是要将体内的水分就这样一口气流干流完。
比任何大哭大叫都让人觉得难受，一种无声的压抑和痛苦从这泪水中流露出来。
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动也不动，任凭林天凌怎么劝怎么说，就是不答一句。
病房里，静悄悄，只有旁边医疗器械运转的声音单调的响着。
窗外，明亮耀眼的阳光，偶尔经过下面道路的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几只小鸟落在电线杆上唧唧的叫声。
林天凌把手放在林雨的头顶，来回轻柔着他软顺的头发，既然想哭就好好哭，这孩子恐怕是吓到了，在那种时刻，自己一个人昏过去丢下他独自面对一切，想想，都忍不住心疼，他当时该是怎样一种恐慌和害怕。
袖子都湿透了，林天凌感觉到被单上被泪水浸湿的速度也在急剧扩散着。
“小雨，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林天凌劝着他，这样哭下去，没病也哭出病来了。
林雨像是没有听到，还是低着头。
如果不是湿透的袖子和那轻轻颤动的肩膀，林天凌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小雨，你给哥哥端一杯水来喝好不好，我渴了，伤的厉害，现在不能动，只能依靠你了。”林天凌说的故意可怜一些。
刚才还如同石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还不待林天凌看到他的脸庞，林雨就撑起了双臂，背对着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举起杯子，用唇碰了碰，尝了一下温度刚好，林雨低着头将被子拿到林天凌面前。
“我不能动，小雨喂我喝。”
原本只是想让他抬起头来看看自己，只不过是一句玩笑的话，谁知林雨楞了一下后，马上喝了一口到嘴里，低头对准他的嘴唇，一点点哺了进去。
非常认真，非常专心。唯恐躺着的林天凌被呛到，他一点点将水沿着舌头缓缓送下。
一口喂完，林雨抬起头又要喝第二口，林天凌才看到他眼睛红红的，略微有些肿，下唇有一个鲜明的牙印，泛着白。
才这么一会眼睛都这么肿了，到了明天岂不是要整个肿起来，还有下唇，肯定也是刚刚自己咬的。
林天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虚弱的笑了笑：“小雨是生哥哥的气了吗？”
把第二口水又喂给林天凌喝，林雨摇了摇头。
“那怎么不给哥哥说话了。”
林雨不说，又含进一口水。
“不喝了。”林天凌本来就不渴，只是担心林雨。
“躺过来，不能再哭了。”拍拍身边的床，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林雨。
林雨非常听话，乖乖的躺了过去，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处，小心翼翼的环住他的腰。
“小雨，害怕了吗？”
埋在他腰侧的头几不可查的点了点。
“对不起，哥哥以后不会再放开你不管了。所以，这次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又蹭了两下，林天凌叹了口气：“是还在生气吗？不想跟哥哥说话？”
“不是。”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沙哑的厉害。
“那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说话间，一声被压下的抽泣。
“不想说就算了，好好休息，哥哥不会走的，安心睡吧。还有，不许再哭了。”轻拍着他的肩膀。
“天凌。”谢轩和宋震推开门走进来。
林雨眼里的泪水还在滑着，看着两个人进来，背过身子擦了擦，低低抽噎了两下。
穿好鞋子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就要往外面走。
“小雨，要出去干嘛？”林天凌问道。
“坐一会。”林雨指着病房门口的长凳，泪水还是扑簌簌的掉着。
“去吧，一会就要回来，不许跑远。”
“嗯。”抹掉不停掉下的泪，林雨坐到凳子上，一定要把泪水在这一会都掉完，不然一会哥哥看到要不高兴。
谢轩下意识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宋震在旁轻轻一咳他才反应过来，嬉笑着把烟收了进去：“忘记这里是医院了。”
“我说，那个孩子，你就让他那样，你这样不经过专门的治疗是不行的，光是靠他自己慢慢的恢复，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的。”
“这样不好吗？”林天凌低哑的声音反问。
谢轩拉了个板凳坐下翘起腿：“别怪我说你，你知道这孩子在你昏过去后什么反应吗？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一样，不是我诅咒你，你说，你将来要是再有个万一，这孩子绝对是跟着陪葬的，他根本没办法活下去。你就忍心他这样？还是把他治好吧，他都这么依赖你了，等他恢复了，也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抗拒的，就算你不在身边，他也能自己好好的活着。
别瞪我，我是为你好，你总有出差或者是其他不能在他身边的时候，再说商场上的事不好说，万一有哪个人不服气了，买凶杀人把你解决了，你还瞪我，我是说万一，这个世上总有预料不到的事，你想疼他想让他过的好好的，就算是囚禁着他，也要保证他最起码的安全吧。”
“我会保护好他的。“林天凌淡淡一句打发了过去，摆明了不想谈这个话题。
谢轩张嘴又要说什么，宋震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肇事者现在也在下面的病房住着，伤的也不轻，不过态度还算好，他说会负责全部医药费的。”
“算了。小雨没事就好。”林天凌无力的说了一句。
“你不是有事吗？”谢轩问。
“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总不能杀了人家。”
谢轩撇撇嘴看着他，很想说，你以前干的那些逼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也不少，怎么不见你心软。
不过放在他肩上的宋震的手越来越重，张了张嘴，没敢说。
两人走出去，林雨立刻回了屋，脱掉鞋子依偎到他旁边。
林天凌身子虚弱，没有一会，困倦袭来，沉沉睡去。林雨握住他的手包在手心里，静静靠着他。不安渐渐消失，刚才还听着厌烦的仪器声这一会也觉得顺耳多了。
躺了不知道多久，林雨抬头看了看他，从床上坐起，用手背擦着眼睛，把睫毛上沾着的泪珠拭去。
系好鞋带，林雨就朝门口走。
“去哪？”林天凌忽然醒来问道。
“去厕所。”林雨眼睛红红的转头看着他，声音里还有几分难过。
“自己一个人找得到吗？”
林雨低着头不吭声。
按了一下床头的按钮，没一会，一个护士走了进来。
“带着他去厕所，好好照看着他。”
“走吧。”那护士点点头打开房门，让林雨先出去。
因为不习惯和陌生的人接触太近，林雨始终跟护士保持了几步的距离，跟在我的后面。
“这里，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林雨看了我一眼走进去。
“小王，在这里等谁呢？”迎面走廊上一个长发的护士走了过来。
“恩，一个病号。”刚才那个护士笑着回答，待那个长发护士走进来，仔细的看了我的脸问道：“今天什么好事么？红光满面。”
“家里本来安排我去相亲，我不愿意去，结果被强迫着去到那里，发现那个人还不错。”说到这里，长发护士笑的腼腆：“他把我送了过来就走了，结果刚才又打电话过来，现在在一楼，说是我反正也快要下班了，他就顺路来接我。”
“怎么样？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我去看看吧，能看不？”
“行啊，你不是要等着病号呢吗？”
等着林雨的那个护士犹豫了一下，想到林雨伤势也不重，而且就这么一点距离，走过这个走廊，拐个弯就能到了，肯定没问题。“没事，没事，我跟你去看看。”
“好，走，你别笑话啊。”
两个护士小声的嬉笑声渐远，从楼梯口那里消失无闻。
从厕所走出来，林雨呆呆站着，刚才那个护士不见了。
只是一下的愕然，他就反应过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沿着原路返回。
刚才过来时因为护士在前面带路，他低着头紧跟也没有看周围，现在只有他自己，看了看周围的几件病房，门都紧紧闭着。
这里是这家医院的比较高档一些的病房所在的楼层，不像那种一个房间里挤了很多人的那种，这里就连走廊都静悄悄的，很少见到人。
前面一个病房从里面推开，一个病人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端着手里的脸盆朝洗手间走过去。
病房门那个病人带过去，却没有关严，一点点打开，林雨经过时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转头。
房间里，一个几乎是全身都插满了管子的人躺在那张病床的中央，
下身没有穿裤子，只有一件白色的大而宽的底裤套着。看来刚才那个病人应该是在帮他擦身。
那些医疗器械比他们那屋里多了许多，几乎堆满了那个人的床头两侧。
细细长长的导管从那人胸口，腹部等处延伸出来。
林雨的胃部忽然泛起一股酸意，好像想要往上冒。
定定的站在那儿，林雨其实不想再看下去了，总觉得一股很难受很难受的感觉在心口徘徊，都是因为他看着这个人而引起的。
可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像是被钉子钉住了。
一股气味从房间里飘出，虽然很淡，但是林雨还是闻到了。
那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身体上发出来的味道，混着消毒水，药剂，更多的，是那种从体内最深处散发的恶臭的像是腐尸的味道。
林雨再也忍不住胃里的那股酸味和波动，哇一口吐了出来，越吐越凶，几乎不能呼吸。
脑子也开始疼起来，有某种东西蠢蠢欲动，像要破土而出的嫩芽，不停的顶动着。
林雨扶着墙壁，头痛欲裂。两股意识在纠缠着，林雨不明白，为何自己又想看到那层土层下面掩藏了什么，又不想看到只求能入现在这样安静的待在哥哥身边。
只是那没有关上的房门里飘出的味道和胃里酸酸的液体，让他无力抗拒一切。
空荡荡的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林雨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一幕幕影像，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向脑子一起涌过来。
那么多，那么多。
林雨伸出双手挡在眼前，想要推开这些烦人的画面。只是他瘦弱的臂膀根本无力阻挡。
啪一声，是嫩绿的枝芽从土里破开的声音。
林雨睁大双眼，看着那些破碎的画面在这清脆又细微的一声后，如同海浪一般，汹涌的扑向自己。
苦笑着，林雨终于知道，为何刚才那么不想让那粒种子发芽了，原来，这就是真相。
虚弱的他再也没有力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