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月，已是初夏，黎明早早的来临，不过凌晨四五点钟，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寂静空旷的村子里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叫，紧跟着，一声声鸡叫不停响起，回荡在方圆不过十几里的小村庄里。
      淡烟灰色的天空，还有几颗残星发着暗淡的光，稀疏的挂在天际。下面一座座绵延不绝的山脉，由于雾气的遮掩，轮廓不是很清晰，跟天际模糊的晕染在一起，像是一副水气过于浓重的山水泼墨画。
      鸡叫声渐消，几户人家的房屋内开始传出声响，黄色灯泡一盏盏点亮，发出昏暗的光芒。
      压水井的引水声，木门推开时的吱呀声，男人吐痰的咳嗽声，女人淘米的沙沙声，声声交织出一派农村最最朴实的生活景象。
      天际渐渐发白，雾气退散，弯弯曲曲的小土路上背着书包的孩子们三三两两行走着，有几个手里拿着干硬的馒头和油饼，还有几个拿着家里刚蒸出来的包子，香味惹的同行的孩子口水连连。
      村子东头一个小小的土屋里，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青年手拿一本书走出，脚步声在还沾有露水雾气的草地上响起。
      “林老师好”
      “林老师”
      “林老师早上好”
      “林老师”
      叽叽喳喳的问好声不断，一群衣衫脏乱，脸色菜黄的孩子们发出清脆幼嫩的声音，神情兴奋又有些害羞的望着走过来的人。
      树枝围成的栅栏，稀稀疏疏的圈成一个半圆，里面，摇摇欲坠的破旧的砖瓦平房，上面挂着一条经过风吹日晒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横幅，上面几个大字“七岭小学教学楼”。
      孩子们正站在院子里玩耍着，看到从远处走过来的林老师，纷纷放下手中拿着的石头，树枝等“玩具”，朝他身边跑去。
      林雨微一点头，嘴角一弯，朝平房走去。
      把夹在胳膊下的文案本朝身旁的孩子递过去，从裤子兜里掏出用皮筋栓着的钥匙打开屋门。
      “进去吧，不要挤”拍了拍身后一个一直朝他身边挤的男孩的头，惹的那孩子脸色蹭一下通红。
      往旁边一侧，等着孩子们先进去。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光线不是太好，屋内又没有电灯，林雨走到旁边，把几个平时关的很紧的窗户小心翼翼的打开。
      这里经常会挂大风，窗户如果不关好，玻璃很容易被打碎，破烂的只靠着砖墙支撑的窗户扇也会在风中被毁坏。
      村子里很穷，拿不出钱来修葺，只能尽最大能力保护好这个村子里唯一一所学校。
      平时一直关着的窗户在林雨小心的推动下，吱呀吱呀的展开，灰尘扑扑，好在没有因为推开而掉落。
      打开窗户，虽然作用不是很大，不过好歹比刚才光亮了一些。
      林雨走到教案桌，打开备好的文案。
      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两个字“希望”
      “今天我们学习的这篇文章的题目就叫做希望，大家打开课本的第45页。”
      低柔的声音潺潺如清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让这个村子里的孩子们眼睛里闪着无比崇拜和欢喜的光芒看着这个一年前忽然来到这个穷的掉渣的小山村的神秘林老师。
      “老师，你刚刚念的那个字什么意思？且？”
      “不念且，念阙，q—u—e四声”
      在黑板上写上这个字后，林雨接着说“阙，有很多种字面意思，不过在这篇文章里，是缺失，缺少，丢失，不完整了的意思。”
      看着下面的孩子们一脸迷茫，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林雨微微一笑，安抚着他们“这个字现在不要求你们掌握，今天课本里的生字主要掌握这八个就好了。”伸着食指了指身后书写在黑板上的八个字。
      “好了，班长把我昨天布置的作业收上来，休息十分钟。”
      安静的教室里，板凳推拉的声音响起，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走到前排，挨个把孩子们放到桌面上的作业本拿起。
      被收走作业本的同学，推开屋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小小的院落里笑闹声在空荡的村子里飘散。
      教室里的地面本来就不是水泥地，厚厚的一层泥土因为孩子们的奔跑而扬起微尘，漂浮在膝盖以下部位。
      班长马玲玲穿着黑色棉布的薄裤，小腿处沾染上一层尘土，拿着一摞破破烂烂的作业本，沿着教室中间空出来的一排过道朝前走，来到教案桌旁，把作业本放上桌子。
      林雨刚刚教授功课时还温和亲昵的脸色此刻却淡漠无比，坐在一个简陋的椅子上，微眯着眼睛，额前柔软的碎发搭在眼皮上，遮住额头，没有意识的望着空中，完全没有留意到来到身边的孩子。
      马玲玲怯懦着，不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林老师好像不是在这里一样，就像姥姥念叨过的元神出窍。
      这么想着，马玲玲更是害怕，僵在原地也不敢动弹，这孩子不是害怕林老师会扑过来吃掉她，而是害怕老师被坏东西缠住。
      “啊～～～～”外面孩子一声大叫惊醒了林雨。
      看到站在眼前的马玲玲，眼眸轻转，淡淡一笑“收好了？”
      “恩”马玲玲重重的点了点头，单纯的孩子因为林雨的‘回神’而再次开心起来。
      “出去玩吧”
      马玲玲一边往外走一边脸色慢慢涨红，刚才老师回神看向他时，眼睛真好看，电视上演的那些漂亮的明星都比不过，里面就像含了一层水雾一样，轻轻转动，波光一片。
      屋内只剩林雨一人，孩子们都出去外面玩耍，他拿过作业本批改着。
      啊～～～
      外面又是一声大叫，林雨顿了一下，手下又接着动起来，把孩子们写错的字用红色的笔圈起来，在旁边改过来。
      哭声响起，伴随着大叫，刚才还闹成一片的孩子，此刻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哭声愈响亮。
      叹口气，林雨放下笔走出屋门，扫视一周。
      林雨朝正在哭泣的一个孩子走去，来到他面前蹲下，把他拼命抹泪的乌黑的小脏手拿开，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为他擦着哭成花猫一样的脸。
      “跟老师说，怎么了？”林雨的声音尽量放低。
      这个孩子的妈妈是被人贩子拐来这里卖给他爸爸做媳妇的，原本一切都正常的生活着，可是在这孩子五岁时，那女人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回家乡，就丢下孩子跑了。
      就这样，原本就瘦小不爱说话的孩子，更是成了一些孩子欺负的对象。
      “揍我～～～嗯～～啊～～～～”孩子一边哭一边说。
      “谁？”
      孩子却不说了。
      林雨站起身，看着围了一圈的孩子。
      “说吧，是谁欺负他？”林雨轻声说着，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没有人回答，有几个孩子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头埋到胸腔里。
      有几个孩子眼神闪烁着，朝一个男孩身上撇着，却不敢停留。
      叹了口气，林雨朝那个男孩子走过去：“又是你，李建国？”
      年龄在孩子里最大的李建国倔强蛮横的歪着头，梗着脖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就是我，怎么了？”
      “为什么打他？”
      “就想打”仿佛理全在他这里，李建国话说的是理直气壮。
      眼前的影子蹲下，李建国吓的把手遮在脸前，恐怕林雨打过来，谁知一双手触上他护着自己脸的手，握住。
      “告诉老师，为什么欺负他？”林雨蹲在李建国面前，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声音柔和。
      原本以为会挨到老师怒目的李建国看着近在眼前笑着的老师，脸一下涨红。
      刚才横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忽的软下来，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
      局促不安的想抽回手，谁知林雨却不放开他，扯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那个哭泣的孩子身旁，让两人的双手相握，自己双手把他们的手包住。
      “以后不要打他，在别人打他时要阻止，知道吗？”林雨看着李建国。
      “恩，恩”李建国呆呆的机械的点着头，脏脏的小脸上红晕依旧明显。
      “好孩子”林雨伸手揉了揉李建国的小平头。
      “老，老师”李建国喊着他。
      正要回教室的林雨顿住脚步看向他。
      “我，我妈妈说想请你去我家吃晚饭。”
      “好的，什么时候？”
      “今天。”李建国兴奋的喊起来，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行”林雨点头，提高了声音“大家都回教室吧，要上课了。”
      晚上一放学，李建国激动的跟林雨说他要先回家让妈妈把饭做好吃一点，让林雨等会一个人去他家就行。
      好字还没落，李建国刺溜一声已经跑远了，脚上像按了滑轮一样，速度奇快，跑过的地方带起一阵烟尘迷漫。
      “哟，林老师进来啊。”大门是开着的，林雨礼貌性的敲了两声，李建国的妈妈的大嗓门就叫开了，让他进来。
      李建国从屋内冲出来，眼睛直发亮。
      看到林雨身后的张小希也跟来时，鼻头一皱，张嘴就要威胁他，却看到林老师正淡淡笑着看向自己。
      翻了个白眼，李建国轻哼一声。
      这个张小希，原本还不觉得他不顺眼，可是自从林老师来到学校后，就一直特别照顾着他，这让李建国气愤不已，卯足了劲的欺负他。
      看着懦弱的缩在林老师身后还抓着林老师的手的张小希，李建国是一肚子火，可是在自己喜欢的林老师面前又不能发泄。
      一顿饭，两个大人之间倒是和和睦睦，可是两个孩子，张小希吃的胆战心惊，李建国吃的憋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