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第二百零二章 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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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粼儿……”
        “粼儿快醒醒……”
        “粼儿……”
        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面色白的几近透明,在看到一脸焦急的卫少天时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脸:“君父,我……怎么了?”
        卫少天接过萧达递上来的湿巾,轻轻擦拭着燕清粼额角上沁出的冷汗,心疼的说:“你失血过多,刀口处又有剧毒,竟让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坏我们了……现在感觉怎样?还有没有哪处疼?”
        燕清粼一愣,仿佛记起当时看到了那个风锦公主,似乎还有同行的另外一人,仿佛还有二哥燕清流,但当时精神一放松,漫天漫地的昏暗袭来,竟是晕倒了。
        还未开口说话,突的觉察额头一凉,有人轻轻抚着他发顶,略一抬眼皮,见是父皇,燕清粼不禁习惯的起身见礼:“父……父皇……”
        燕元烈忙伸手将他按下,话里竟有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关切:“行了,快些躺好,这浑身的热度终于是降下来了……澜瑄,快过来给他看看,莫再有旁的闪失。”
        应了声,木澜瑄把药方交给萧便疾步走了过来,冲燕清粼行了一礼,便搭在燕清粼的脉上仔细的诊了诊后,才对燕元烈恭敬的打了个躬:“帝座放心,皇上本就是百毒不侵之体,这次是阳气冲了内脉,现在已经压下去了,伤口已无大碍,迷药的余毒也清了,只需再喝几副汤药小心着伤口处即可。”
        燕元烈点点头,不由轻轻舒了口气:“快去把药煎了端来,你亲自去察看药什,别出岔子。”
        木澜瑄应了声,却没急着走,复又说:“皇上已经脱险,帝座和主子也去歇着罢,自从三河赶回来您们都没休息,莫要累着了,倒是让皇上也挂心。”
        燕清粼一听,竟是父皇和君父一直陪在身侧么?不由暗恼,欲抬起身来请罪。
        卫少天忙按在他肩膀上,话里一急:“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就是熬了个夜而已。你身上热度高,我们放心不下,也是给你擦药酒来着,又没做旁的,累不着,你快些躺好,别再着凉。”
        燕元烈挥挥手让木澜瑄退了,也行过来在燕清粼额上又试了试温度,皱了眉头:“不是让你躺好么?真是不让人省心……”
        燕清粼轻咬了下唇,低低一句:“儿子该死,又让父皇和君父费心了……”
        卫少天轻叹一声没有接话,倒是燕元烈眉眼一瞪:“下次若是再不顾自己的安危如此乱来,看我不收拾你!”
        燕清粼垂着眸子没有顶撞,只默了片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父皇,关于东方润,不知……”
        燕元烈狠声打断:“你自己的命都快被她拿走了,你现下倒有的闲工夫先问这个女人!”
        燕清粼一急:“儿子不是关心她,只是觉得东方润还杀不得,儿子还有……”
        卫少天忙安抚道:“没事没事,咱们离开三河时我让飒带着东方润一起来了北辰,现下正关在你的军牢里,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在三河,你父皇是怪你这次太任性了……”
        燕清粼抿着嘴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乖乖地小声一句:“儿子错了,父皇息怒。”
        燕元烈轻哼一声,倒没再训斥,只伸手揉了揉燕清粼铺在枕上的长发,重重的叹了声气:“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大燕,如果每次都如此不顾自己安危,你让属下的那些人该如何自处?又不是孩子了,该明白这其中的曲折才是,怎地……怎地……”
        燕清粼默默的侧过身来,抓住燕元烈的臂膀轻轻的偎了进去,默默的,直到一滴温热落在燕元烈的手心里,灼的他心口一阵瑟缩。
        燕清粼竟……流泪了。
        见他如此,卫少天心口一疼,念及这些年来粼儿竟是第一次在燕元烈跟前如此情态,不由感慨良多。
        燕元烈一句话也没说,只就着这个姿势坐到榻边,伸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把燕清粼从被里挖出来抱进怀里,任他低低抽泣也不呵斥,就那样弯着身伏在燕清粼耳边,一直拍哄着,像对燕清翊小时一样,直到燕清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卫少天轻轻擦着燕清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微微一叹:“你现下该知道,你在粼儿心里有多重了罢?从他来到这个世上,你又何曾对他和颜悦色过?不准他软弱,不准他懈怠,不准他任性,不准他留情……可你又何曾想过,他不过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而已。”
        燕元烈喉中一梗,有些语塞:“身在帝王家,总会有些身不由己,我……又何尝愿意这样教导他?可若非如此,他又如何扛得住这天下苍生?他又如何有几天这番伟绩?少天,粼儿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卫少天满目复杂的看了看他,竟无法反驳。
        这时,水若寒行到阁外求见燕元烈,燕元烈应了声,便在燕清粼额上轻轻一吻,对卫少天说:“今夜你就陪着粼儿罢,这北辰人多口杂,你现在身份不便,莫让人见了,我已经让人将这座行宫清理好了,你住在这儿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也让澜瑄守着,放心些个。”
        卫少天点点头:“粼儿刚醒,我也放心不下,暂且就如此罢。”
        见燕元烈低头又看了燕清粼几眼才抬步往外走,卫少天忙给燕清粼掩紧被子,也跟了出来。
        在门廊处听水若寒说着北辰的要务,卫少天从萧达手里接过玄黑色的披风亲自给燕元烈披好,又仔细的系了饰扣和佩带,末了才叮嘱道:“粼儿受伤的消息还没撒出去,你这几天帮他处理国事也得仔细些个,免得让些不安份的外臣生出事端。还有,别熬得太晚,你也不是年轻时候了,早些休息。若寒也记得给元烈喝凝神草药……”
        水若寒低头应了:“主子放心,属下会看着帝座喝的。”
        点了点头,卫少天给燕元烈拂了拂衣领,正要退后让开,却见着燕元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懒得搭理,只面无表情的撤了手,欲往内室走。
        结果还未得逞,腰间一紧,已是被燕元烈拉回怀里箍紧了,身姿极为暧昧的贴在卫少天耳侧低声道:“少天莫不是还有旁的要跟我说?”
        卫少天挣了挣,见他不放手,便撇头看向一侧,没好气的一句:“没有!”
        燕元烈眼睛有些危险的眯起,他抬手勾住卫少天下颚,将他转过脸来:“刚见面时不是跟她情深意切的,现下倒撇的一干二净了?”
        卫少天浑身一僵,额尔叹口气,伸手环住燕元烈的脖子,抵在他肩窝里:“我当初没跟她走,便已是下了决心,你现在又在怀疑甚么?再说,你以前也是疼惜她的,又是她师兄,何必轮得上我为她说情?你自个儿估计也不会舍得伤她,大不了也是教训她这几年与你作对的事罢了,我自然不该说话,也没有那个立场……”
        燕元烈微微侧首,垂了眸子看不清神色,只见他嘴角却轻扬了起来:“当年我能顺利成势,风锦帮了大忙,不过也是师傅当时嘱托的,倒也没甚么……”
        卫少天抬起头来,没好气的打断道:“你啊,怎地如此忘恩负义?就算是师傅之命,锦儿当年也是对你情深意重,若不是你急功近利后宫凌乱而负了她,哪会有以后的事?”
        “我不是让希儿娶了她么?也不算是毁了她的名声……”
        卫少天一瞪眼:“你还敢说?!和王爷若非对你太过迁就,哪会就……”
        燕元烈忙低头堵住卫少天的嘴,辗转到他只能干喘着瞪眼才停了下来:“过去的事,莫要提了,嗯?”
        卫少天瞅他一眼,也便不多说了:“锦儿在江湖上的名头世人不知,你也不要给她张扬出去了,世人皆道柯奕柔是个为夫殉情的烈女,也算是衬了她的名声,这样也好,你就别难为她了,嗯?”
        手臂稍一用力,燕元烈将卫少天拥的更紧了些,突的说起了旁的:“等忙完了这边的,我们去无影山庄呆些时日,就我们两人,谁都不带……”
        卫少天面上一红,轻轻捏了捏燕元烈的后颈,碧泉般的眸子缓缓闭上了:“……嗯。”
        夜晚的北辰,不似往常般的戒备森严,大燕杀伐有道的攻势让天下为之一震,一统局面已是不可逆转,单看燕清粼的最后决断了。
        出了戒备森严的行宫,燕元烈皱着眉说了句:“到底甚么事?”
        水若寒轻咳一声,方道:“属下刚才逾越了,本想告诉帝座柯焕然来了,刚才未说只是觉得让主子知道了反而不好,所以……”
        燕元烈略一思忖,脚下未停:“你以为少天当真会不知道?算了,下次记得不要自作主张,少天是本座的人,难道他柯焕然现在还能抢了去不成?”
        水若寒低头打了个拱:“帝座圣明。”
        燕元烈一甩衣袖:“柯焕然现在何处?”
        “在平南将军下榻的帐里。”
        “跟风锦一起么?”
        “是。”
        “带本座过去!”
        “是。”
        土梓枫老远见着燕元烈和水若寒走了过来,嘴上咧了咧,便与火铭羽迎了过来,双手一附:“帝座!听澜瑄说皇上大好了,恭喜帝座!”
        燕元烈点了点头,正要翻身上马,突的看到当下的另外几个人,动作一停:“飒?”
        飒本单膝跪着,听燕元烈唤了声,忙低头道:“帝座。”
        燕元烈缓了动作,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次表现的不错。”
        飒双手一拱:“属下……不敢当……”
        燕元烈打量了一下飒身后的那人:“你是森爻末裔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那人浑身一抖,用力一礼,话里有些激动:“属下名叫海迹,正是森爻末裔的领长。”
        燕元烈点点头:“跟着粼儿,倒也是你们的造化,莫要让他失望了。”
        海迹俯身深扣道:“是!”
        燕元烈嘴唇一勾,转而问飒:“粼儿是何时派人在凉庭潜伏的?”
        飒顿了一下,提了口气才说道:“爷的动作……从未停过。”
        燕元烈一愣,接着无奈的笑了笑:“本座这个儿子,真是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做的越起劲,本座还以为能唬住他,不成想他竟敢铤而走险了,难怪看不上森爻末裔,原来早就有了准备……这些年来在凉庭负责粼儿事务的是谁?”
        飒抿了抿嘴唇:“是……爷暗中培养的属下,名唤萧霆。”
        燕元烈复又问:“出自谁人门下?”
        飒俯身道:“属下不才,出自……是属下曾经的部下。”
        土梓枫闻言,不由轻挑了眉,在燕元烈身后探了个头出来看着飒:“哟,没想到你原来还有两下子,还以为是个跟我们家小水一般的冰块呢。”
        水若寒脸上顿时降了几度,垂着眸子仍感到杀气凛凛。
        燕元烈轻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土梓枫的头,倒没多少怒气:“又放肆。”
        土梓枫皱了个脸,不情不愿:“帝座偏心,偏生打我!”
        火铭羽斜了土梓枫一眼,二话不说扶着燕元烈上马:“帝座别理他,泽平这几日都不在,他又皮痒了,等这疯发过去也便没事了。”
        土梓枫冲着火铭羽的背影做了个极为不雅的动作,这才潇洒的翻身上马,继续在燕元烈身侧吱吱歪歪,让飒吃惊的是燕元烈竟然一点都不恼,只不过……也不搭理罢了。
        走之前,燕元烈复又看了眼飒,话里一如既往的严厉:“粼儿行事本座向来放心,只是你们这些跟在身侧的暗卫也不可掉以轻心,如果下次再让粼儿陷入这次遭遇险地,你们也便都不必活着回来了,明白么?”
        飒低头一礼,声音铿锵有力:“属下谨记在心!”
        燕元烈转过身去,突然又问了句:“粼儿是不是曾派你去凉庭边境勘查过?”
        飒浑身一僵:“是。”
        燕元烈突的笑出声来:“收获颇丰罢?”
        飒垂了首:“……”
        燕元烈也不介意,只淡淡道:“不过发现多少宝藏,都让粼儿自己作主罢。”
        飒蓦地抬头看了眼燕元烈的背影:“是!”
        待燕元烈一行走远了,飒才站起身来,身后跟着在三河时的众人。
        回身对海迹点了点头,飒才说道:“让兄弟们先去歇着罢,爷已经没事了,明儿个还有我们忙的。”
        海迹一点头,蓦地一挥手,一部分部众四散而去。
        飒过去与剑低语了几句,剩下的属下也跟着剑去了。
        海迹上前一步:“刚刚见到的该是圣君罢?”
        飒点点头:“是。”
        海迹不由长叹:“得见天颜,果然震彻。”
        飒望着燕元烈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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