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第二百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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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澈和姬容立刻被瞳引了出去,水若寒则一脸面无表情的立在洞口。
        柯子卿脸上一僵,气息一沉就要冲出去。
        柯焕然忙拉住他,低声一句:“莫冲动,不会有事的。”
        柯子卿一急:“可是……”
        柯焕然摇摇头:“稍安勿躁。”
        片刻,听得水若寒低声一句:“主子。”
        洞内的人顿时抬眼望上来,正见着卫少天走了进来。
        卫少天当下一愣,便要往柯子卿这边走。
        水若寒身形一挡,低声道:“主子,这里人杂,您还是……”
        卫少天微微一挑眉:“元烈忙着,没空理我,我就不能随便走走?”
        水若寒依旧面无表情:“主子,别让属下为难。”
        “你啊,”卫少天轻轻叹声气:“我只是过来跟子卿说几句话,有必要如此在意么?”
        水若寒略微踟蹰片刻,卫少天已经侧身走了过去,不由皱了皱眉,也便罢了。
        柯子卿身形一动,已经迎了过去:“大将军,粼他……”
        卫少天心里辗转几番,勉强一笑:“目前还不算很糟,他早就安排了退路,你不用太担心。”
        柯子卿面上表情一缓,轻轻舒了口气。
        卫少天转眼打量了一番柯焕然:“你……身上有伤么?”
        柯焕然浑身一僵,侧头看向他处,淡淡一句:“无事。”
        卫少天怔了怔,掏出一盒暖玉膏递了过去:“不必逞强,给你……权作防身之用罢。”
        见他表情闪烁,柯焕然眉头一皱,缓缓伸手接了过来,结果手心一暖,只见卫少天快速的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小心!
        柯焕然一惊,猛地抬头望了上来:“你……”
        卫少天微微一眯眼,眼神中意味深长,还未待柯焕然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卫少天转身就要出去了。
        柯子卿见他要走,忙闪身过去,还未近的卫少天的身,就被一股大力扼在脖子上。
        水若寒一脸杀气。
        柯焕然没动,倒是跟在柯奕柔身侧的孔云顿时飞身过来就要往水若寒身上攻去。
        “若寒!”卫少天觉察异常,结果竟看到这番情景,忙伸手去拦:“快放手,你莫伤着他。”
        水若寒顿了顿,才瞬间撒手立在卫少天身后,小声一句:“主子,还是离柯姓之人远些的好,免得……帝座分心……”
        卫少天眉间微微蹙起,却没有应声,只走到柯子卿面前,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罢?”
        柯子卿默默摇了摇头。
        卫少天略一迟疑,微叹一声:“那日在北辰,你对我说的话,是……真心话么?”
        柯子卿一愣,重重的点了点头:“子卿……没有欺瞒……”
        闻言,卫少天突的毫无戒备的笑了,许久才重重捏在他肩上,轻轻一句:“谢谢你……谢谢你爱他……”
        柯子卿一怔,突的觉得百感交集:其实,卫少天……远比看上去更坚强,只是与燕元烈并肩而立显得……稍稍稚弱了……
        他心里该也是苦涩难挡罢?毕竟皇家多无情,纵使他再心疼燕清粼也无法做到更多,相反,刻意的低调行事才是明哲保身的好法子罢。
        卫少天不知柯子卿脑海中的翻腾,只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被木澜瑄用了药而闭目而息的柯奕柔:“粼儿并非尽善尽美,他在很多方面都……差强人意,若是他惹你伤心了,我替他向你道歉,但是……请你要相信……他……并无恶意,只是……”轻轻一叹:“只是他或许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与你的事……”
        柯子卿咬了下唇,置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紧紧握着:“他……不相信我……”
        卫少天苦笑一声:“他或许是个先社稷后君子的好皇帝,但一定不会是个……”该不会是个合格的情人罢?
        而信任,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需要代价的。
        轻轻摇了摇头,卫少天见柯子卿有些发怔,不由温言道:“粼儿之前让我向元烈求情,还你自由。”
        柯子卿一惊,突的望了上来,满目讶异。
        卫少天淡淡一笑:“你别起疑,我没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真的想远走高飞,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当然……还有你娘亲的……”
        意外的,卫少天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望着昏迷的柯奕柔,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柯焕然:“这点,焕然可以作证,我卫少天向来不食言。”
        柯焕然后背一僵,轻咳一声,不置可否。
        柯子卿胸前微微的有些起伏,他望着卫少天许久,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但是,”卫少天垂了眸子,隐隐有些为难,他上前一步缓缓抓住柯子卿的胳膊,话音里有了几番恳求:“但是,我……我更希望……你能珍惜他,能够……好好爱他……这也许有些自私,但……但他今年不过才二十又一,我……我实在不能让他……”
        “大……大将军?!”突的涌进来的喜悦让柯子卿半天未返过神来:“你……不反对?”
        卫少天勉强一笑:“粼儿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我自不会反对。”
        柯子卿脸上忽喜忽悲,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有些……不敢相信……”
        卫少天却是苦笑:“我知道这对你有些不公平,毕竟粼儿……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你以后定会受些委屈之类……”
        柯子卿一把提起剑,轻轻却不失坚定的一句:“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别无他求。”
        卫少天一愣,额尔百感交集。
        得人如此,夫复何求?
        当是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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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滩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这个道理,燕清粼自小就懂,甚至多次辗转生死便是因了这个缘故。
        只是,生有何欢,死亦何惧?燕清粼本就不是懦夫,即便是被人侮辱,他也不会自怨自艾,不会束手待毙,更不会自杀逃避。
        因为,燕清粼的性格就是越到危险时刻才越加冷冽,如果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而需要牺牲自己的尊严,燕清粼也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而且,就算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燕清粼也会告诉自己:不要叹气, 每叹一口气就会少一分自信,要时刻提醒自己,我无所不能,要时刻告诉自己,没有人会否认,这个天下终将是我的。
        所以,燕清粼是个注定的帝王,这一点自是让燕元烈最为满意之处,也是最为放心之处。
        但是,燕清粼的这处特点,却并不为人所知,至少并不为多数人所知。
        就像东方润一样,早在薛德弑君失败时,她就该知道,燕清粼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所以这次交手,她用了各种方法削弱燕清粼的意志与内力,本以为可一击即溃,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于是便觉得打击如此高傲之人的方法不过是给与他最为羞耻的体验,这本就是失策之一。
        因为燕清粼本就不是个廉耻分明之人,对此种体验,他的反应最大不过是恶心、呕吐,外加不停的漱口和洗澡,毕竟他有严重的洁癖,但若是想让燕清粼因这次遭遇而一蹶不振,简直笑话!
        润妃的失策之二,便是对燕清粼的无知。
        燕清粼的性子是何等冷静沉凝,结果他却再三挑衅燕清川,以致让后者频频中招,最后竟携了燕清粼去了个避开东方润视线的地方,这不是自掘坟墓,让燕清粼好生泄愤?
        所以,当燕元烈赶到三河镇,看到正与东方润打得正酣的燕清粼时,只挑着眉对卫少天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我们的儿子。”
        话音并不高,有着认可,判定,和淡淡的自豪。
        卫少天温润的眼神里,微微荡着些许疼惜与宠溺:粼儿……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呵……
        东方润敏锐的觉察的外人的入侵,凤眼一瞟,顿时危险的眯了起来,燕清粼瞅准时机,一个连环踢,将她踢在厚重的围墙之上。
        燕元烈一声令下,自是有人上去接手。可是东方润猛咳过后,突的眼中充血般提剑奔向附手而立的燕元烈。
        飒急忙将收势燕清粼抱住,提气奔到一侧的安全处:“爷,您的伤……”
        燕清粼轻轻摇摇头,看了眼疾步赶过来的卫少天,和极少出手与东方润对峙在半空的燕元烈,他不由轻叹:唉,终还是惊动了父皇和君父……
        定了定神,燕清粼缓缓道:“不碍的,去护着悠儿,把他带回来,另外让海迹他们小心跟着君父,他功力还没恢复……”
        “是,爷放心。”
        飒应了声,看了眼往这边奔过来的人,立刻翻身去了对打的双方战场里,往燕清悠身侧靠去。
        燕清粼轻轻咳了几声,刚刚飒给的那个祛痛的药显然已经失了效用,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尤其是一波一波的悸动,让燕清粼呼吸都有些难过了。
        抬眼随意扫了眼当下的局势,却在突的瞥见卫少天身后跟着的另外一人时,燕清粼顿时楞在当下。
        柯子卿速度更快了些,早卫少天近到他身前,在看到燕清粼左胸前的血晕和脸侧的瘀青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二话不说掏出短刀一扯下摆,从内里干净的中衣上撕下几块布条,上前给燕清粼包扎。
        卫少天眼神一暖,冲燕清粼安慰的一笑,便也不再上前,带着水若寒转身赴燕元烈身侧去了。
        柯子卿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几番恨恨,他亦不说话,只埋首帮燕清粼细致的止血固伤。
        看他一言不发的低头在自己身前动作着,燕清粼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柯子卿肩头微微耸动着,心口蓦地窒闷的难受,于是轻轻唤了句:“子卿,别这样,朕没事……”
        柯子卿后背一僵,下一刻突的抓住燕清粼的衣领,怒吼道:“燕清粼!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没事?怎么可能?!若是你没事,怎的全身是血、伤口如此深、且还在不能控制的发抖?!连这等事也要强装坚强欺骗柯子卿,以为他就能因此而好过么?
        荒谬!
        燕清粼一愣,微微一叹,垂了眼眸:“朕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柯子卿冷笑一声,一行清泪却缓缓从面颊上滚落了下来:“担心?你有甚么资格判定我该不该担心?你有甚么资格决定我的身份自由不自由?你究竟有甚么资格对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我的未来指手画脚?!只是你以为?都是你以为?!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选择?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体会过我的伤和痛?!”
        燕清粼默默的听他宣泄,不置可否,只话到最后,他才抬起眸子,伸手捧住柯子卿沾湿的脸,苦笑道:“我就是这么自以为是,这么自私自利,子卿是现在才知道么?”
        攥住燕清粼衣领的手瞬间迸出青筋来,柯子卿咬牙切齿道:“你既如此自私,那为何要回来?为何不走?!你说啊!”
        燕清粼面上一僵,缓缓敛了唇边的苦笑。
        答案不言自明。
        柯子卿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瞬间浑身无力般的抵在燕清粼右肩上:“你如此自私都知道放心不下而不顾自己安危返回来,那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一两句重话就……逃跑么?你知道么,这些年我为我们能够在一起,一直一直一直都在努力,不管做甚么,我都抱着期望……可是,可是你……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你怎么能……粼……你让我……好失望……”
        燕清粼心口一痛,拥住柯子卿:“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凭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兑现……对你许的诺言……我……我就不能……做一次恶人么?”
        柯子卿怒道:“燕清粼!你除了逃避还会甚么?!我爱你有那么可怕么?!有那么让你为难么?!你究竟……究竟把我当成甚么了?!”
        燕清粼一怔,突的抚上柯子卿的脸颊,看了又看,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许久后才缓缓摩挲过柯子卿清秀的眉眼,轻轻说道:“跟我回京,好么?”
        柯子卿猛地一顿,接着颤抖着望上来,突的搂住燕清粼,竟然哽咽了。
        燕清粼眼睛一酸,竟觉得从未像现在这般唾弃自己的自作聪明,只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甚么?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还是,对不起,我爱上了你?
        似乎两者都很残酷。
        柯子卿心里备受煎熬,燕清粼也未必能好过。
        情之一事,不比谋天下,伤人极甚不说,还难以臻善臻美。这是一种缺憾。
        所以,理智若燕清粼,他宁愿柯子卿是一种缺憾,也不愿对他承诺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
        但是,只有到了此时此刻,燕清粼才深刻的体味到那种被人扯住心情的恐惧,就是当他以为柯子卿可能葬身火药崩塌中时,那股从心底涌出来的不安和冰冷,是燕清粼从未有过的经历,彻头彻尾的恐惧。
        竟然是……恐惧。
        圣君不让他碰柯子卿,是对的,因为只要陷进去了,就会有代价,所以要毫不犹豫的舍弃。
        可是,没有舍弃苏逸风,没有舍弃燕若冰,没有舍弃水灵秋,没有舍弃东方慕平,没有舍弃姬容,没有舍弃邢璨,甚至没有舍弃燕清悠,那……为甚么要单单舍弃柯子卿?
        为甚么……是柯子卿?
        燕清粼心底千百次的考量这个恼人的问题。
        而此刻,他却豁然开朗了。
        就像是春夏秋冬,千古不易,有些东西也是注定不能放弃的。
        那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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