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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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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雾,耀眼。
      这一剑,全然洞穿!
      剑,直挺挺地刺穿了阮花痴为保命高提举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
      剑,斜斜地刺穿帛锦肩膀。
      宝公子,无恙。
      帛泠揉眼,心里一阵锐痛。
      剑不能用了,他便随手操起庞大的石磨,对宝公子的头劈砸。
      一声闷响。
      沉甸甸的石磨全然砸到了李延的后心上。
      阮花痴,无恙。
      “我就不信杀不了他!”帛泠左右张望着,“来人!”
      此时,帛锦站起身,吸声拔出剑身,毅然折断:“我以为你到管铭那边哭了次灵,就会离开。没想到你会带羽林兵来这里让他们送死,你还想怎样?”
      帛泠一顿,抹干被辣椒粉逼出来、没出息的泪迹,深深望向帛锦:“很简单,我要这花痴死。”
      “不可能的事!这天下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了。”
      “即使不是我的,为何不是你来拿玉玺?”帛泠怒目。
      帛锦骤然露笑,笑意并不阴霾:“你说为什么?我从来没在乎过什么皇位,但,最终成全这事的人是你。”
      如果不是那龌龊狠招,帛泠阴冷地看人割断帛锦的雄威,事情又会如何发展,谁都不知。然而,绝对不该是今朝的局面,帛泠暗地握拳,指甲深掐入掌肉。对,是他自己作茧自缚了。
      “来人,将他带走。”帛锦向外挥手。
      “等等,我还有句话对你说。”帛泠眼露坦然,微微靠近帛锦。帛锦双肩的雪花也已经融开,雪水溶裹着血水滴落。
      帛泠食指接住帛锦肩头快要坠下的一滴血水,细看。
      血毕竟浓于水。
      帛锦皱眉:“你说。”
      “段子明不是我杀的。”
      未定天子位,先定杀人刀。这样的人物是谁,不用帛泠点名,帛锦也该明白。帛锦闻后,果然一怔,帛泠乘隙出掌,又奔宝公子。
      帛锦当然不会让其得逞,帛泠转掌伺机打倒几名帛锦手下护卫,奔窜出门。
      帛锦拧眉,命人去追。
      他留下查看宝公子与李延的伤势。
      “侯爷,我没事,只是鼻血被这么折腾,还没止。烂李子你呢?”
      烂李子李延,后脖子肉有点刮烂,身子骨硬朗没烂一点。
      挨了帛泠一下闷砸后,脖子伤止完血后,李延恢复龙马精神,雄状汹汹,一点事儿都没。
      “我没事没事。”李延瞧帛锦忙着帮宝公子止血,压根没自己插手的余地,便摸摸鼻子,笑道:“侯爷,时辰不早,李延告辞!”
      “你确定没事?我已经命人请大夫去了。”
      “皮肉外伤算点啥!”李延哈哈,“侯爷,我人虽然不好看,但结实皮糙肉厚的,死不了,就算是死也……”
      “是是是,就算是死,你也会抽打着牛头马面风光上路的。”宝公子高昂头,捂着鼻子道。
      “如此多谢,恕帛锦不远送了。”帛锦施礼。
      李延借了柄伞,客气地出了侯府,老天爷开始帮忙,雪下小了很多。
      李延举着伞,单手悠悠敲敲后背。
      鬼天气贼冷,他手脚冰凉,心口倒热血沸腾。
      走着走着,想起了苏银的那半截纸条。
      反正留了半张,看看写啥该是无妨。
      可是,万一自己心痒了,想要看宝公子那半张了,怎么办?
      左右为难了一口茶的工夫,李延还是决定瞧瞧。瞧上一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否则他会一直心神不宁。
      气有点喘,心口闷热,他去将半张纸条取出,谁知纸条没掏出来,满口血腥的甜腻先一步,轰然滚出了喉口。
      雪伞掉地,随风滚远。
      紧接着喉口甜腥味又起,李延强咽不下,血又喷吐出喉,第二口。
      李延闭眼,沉了沉心绪。
      掏出半截纸条。
      第三口血。
      夜里颇黑,笺上还沾了血,李延死眯着眼,费全力也瞅不清什么。隐隐只瞧出“树下”二字。
      苏银真小家子气,把简单的事情搅得很复杂。
      简单的几个字还要传个纸条说,李延微微抱怨。
      血已经不吐了。
      体内的血,已经不受人控制地从喉咙向外冒,越冒越多。
      李延头有点眩晕,他一步步,深深浅浅地路边的大树走去。
      血滴答拖了一地。
      手已无力握起,带血纸条也随风逝去。
      因为实在忒累,李延觉得神智都开始模糊。于是,他背靠大树坐定身子,琢磨着,苏银到底是哪棵树呢?
      应该不是这棵,可他挪不动了。哎,这苏银就不能将就点?讲究那么多!
      破晓的光,居然开始让人泛困,连眼皮子都跟着带沉。
      真是的,真是的。
      真是他令堂的……
      眯一下,应该不会死。
      就算是死,他也会抽打着牛头马面风光上路的。
      “苏银就是小家子气,真是的。”李延闷哼了声,这风雪夜里的最后一声。
      翌日,雪停了,天出奇大好,竟然出了太阳。
      如水碧天,冻云如棉花,安静地挂在天上。
      出了怪事,路边大树下大清早,便冒出了个大雪人。
      惊悚的,雪人旁隐隐能见脚印和干涸的血渍。
      雪人跟前有只老猫对着雪人,孤零零地在叫。
      有胆子大的路人,仔细上前瞧了瞧,发现那是个真人,上前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已经断了气。
      冬日阳光不强壮,雪却经阳光反射,太扎眼,
      苏银不舒服眯起眼。
      “这人已经僵了,你们小心点放。”路边围着一干人,好似在抬什么东西,一人指挥着。
      苏银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军爷能帮个忙么?”领头的路人指指尸体,“我们想将他送去衙门。”
      “成。”苏银送出个爽气的微笑,一把将尸体抬起,小心放在担架上。
      尸身上的雪虽然清扫过了,可仍不算弄得干净,不过苏银眼尖,发觉这人外伤不少。
      脸皮子反正他不认得,脖子血糊糊没记号,想想李延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功夫又蹩脚,绝对不会跟人斗狠。
      “这人真奇怪,兵荒马乱的,还挑在树下死。”苏银摇头,目送着好心的路人将尸体缓缓抬走。
      擦肩而过。
      就这么,擦肩而过。
      孤独的老猫叫了几声,在苏银脚边,动情地摇摇尾巴。
      苏银蹲下身,摸摸猫头,原来是大理寺那只野猫。
      “李夫人家的那只猫要走了,你准备和我一样不去送行吗?”
      雪地里,大树下,银子还是银子,眸光璀亮,没一点阴沉。
      帛泠运气,逃逸出去,勾搭上竖子的队伍,试图卷土重来。苏银请缨,再次请战清阳城。
      大军出城临行前,厚道的苏银单膝落地接印,身后长氅迎风舒展,融为一体的刚毅。
      军队出城浩浩荡荡。
      没有几场仗能打了,他只待江山大定。只待江山大定,他便挂印辞官。
      苏银微笑。
      是的,他和萧彻这么说明过。
      ——“等山河平定,请允我弃甲归田。”
      ——“这是为何?”萧彻皱眉问道,“是……为了李延吗?”
      ——“不全是。你明白我,我只想做元帅,可惜我不认人的毛病日渐厉害,以后恐怕命中注定一生为副将。不能如此愿,我宁可放弃。”
      ——“……好。只是你这路要多加小心。”萧彻重重拍了苏银的肩膀,“我绝对不能输。”
      ——“末将明白!”
      寒风起,不知哪里飞来一张冥纸,就是愣愣地沾上了苏银的肩头。
      真不吉利!
      苏银拧着眉头,心底明白这城里死了不少人,偶尔烧个纸奔个丧倒没什么怪异,只是这张停得——太寸。
      他郁郁地取下冥纸,松开手指,冥币随风而逝,形骸在冷风中荡然无存。
      苏银再看天上的白云,眸中好似遇见今冬最温暖的阳光。
      尔后,他潇洒地一驳马缰,指挥大军全速前进。
      日光裂云,投下几柱光芒,旗下千军万马的影,斑驳大地。
      铁蹄峥嵘,足显披靡无敌之威。
      时而,残雪冰屑轻飘,天地一切亮堂堂的,如他的心绪。
      李延如果原谅我,就去我们第一见面的大树下。
      ——“我就是亲到了,你来抓我呀!”
      李延,我等你!
      苏银嘴角上扬,一蹬马镫,人未出征,已经归心如箭!
      银甲将军,矢志不移,从不回头!
      蛰居在软轿中的萧彻直到望着军队远去,才缓缓地放下了轿帘。
      冰凉的双手拢进广袖之中,萧彻头也跟着慢慢低埋。
      世事多变,什么都要多想。
      那日,萧彻辗转知晓了李延猝死的消息,便立即去寻帛锦。
      “烦请侯爷封锁这个消息,尤其不能让苏银知道。”萧彻这人做事从容,也从不客气。
      “这是为什么?”
      “苏银的性子我很清楚,他若知道了李延过世,他一定会死。”绝非萧彻多愁善感,而是如今大家都没了输的权力。
      李延死了,苏银活着。
      活着才最重要。
      这样的结局,才是真好。
      一等一的好。
      余下半月,飞骑扬起尘沙,奏捷频频。
      帛泠毕竟是强弩之末,苏银杀红眼素来是攻无不克,一路搴旗斩将。
      终于苏银将帛泠几十名残兵围困在暮光岭之上。
      苏银这回倒不着急了,神清气爽地上表给了帛锦,说明了形势,点明等钧旨回复。最后还捎带埋怨自己双足跟腱,近日有了酸痛旧疾,恐有失手望见谅。
      帛锦无语,这分明是苏银犯脾气,心底记恨当年帛泠差点磨断他脚筋的往事。他沉思了好一会,最后叹了口气,便其将推给萧彻面前。
      萧彻看罢倒相当客气,狼毫一挥,写下八字:活捉帛泠,其余随意。
      收到消息时已近黄昏,苏银聪慧解意,直接下令:“明日活捉帛泠!缺胳膊少腿都没关系,只要他是比死人多口气就行!”
      岭上古松林,松树参天。
      帛泠平躺在松针与冰雪参杂在一起的山地上,眼睛毫无情感地瞧着天慢慢步黑。
      山穷水尽的时候,谁说他非要一战泯灭涤千愁?
      帛泠掀起一边嘴角讥笑,他已经不名一兵一卒,有什么资本冲下山坡杀出个柳暗花明?
      这些个日月,他已经受够了,他的士兵也受够了。
      残兵们总在他浅眠的时候,暗地商量,商量着如何把这位潦倒的皇帝献出去领功请赏。帛泠知道他们龌龊的想法,虽然他人在睡觉,可他就是知道。
      从他们交换眼神,从他们对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就是知道,他们想变节。
      帛泠咬牙。
      他是谁?是皇帝,是真命天子!
      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能死在如此小人手中,所以他先下手为强了。
      一刀一个,帛泠毫不留情。
      所以,天还没黑,帛泠的手下全死了。
      不消一刻,偏僻的古松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帛泠,终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月光冰冷地泻下,寂静的山岭,传出几声凄美的狼嚎。
      帛泠闭了下眼,摇晃着身体,点起篝火。
      他差点忘了,该死的暮光岭,夜里,还有这种嗜血贪婪的野兽,在自己四周游荡。
      带湿的柴木在火里噼啪。
      不远处,有东西向火堆悄悄地蹒跚移动。
      帛泠凝神借火光望去,是头野狼,还是头缺了半只耳朵的狼。
      狼,猫着身慢慢靠近火堆。
      帛泠抬眉,手指擦碰着因沾满血肉而钝化的刀锋。如果他没有记错,眼前的这头狼就是这座山岭狼群的首领。
      “怎么,今天就你孤身来觅食?”帛泠笑问。
      狼将身子俯得更低,几乎紧贴着地面,万分谨慎,全然不见前几日它领导狼群,眈眈他们的霸气。
      帛泠察觉出异样,提了根粗树枝,当火把点了,走近细看。
      雪地里,饿狼呲牙,四肢却在无声地打颤。
      火光下,帛泠只见它身上大片凝固的血污,而颈项处撕咬的伤口极深。
      帛泠当下明白,这几日狼群无功而返,狼王的威严得到了挑战。
      “你,也被推翻了么?”帛泠歪头问。
      冰天雪地里,它与他倒有点同病相怜。一人、一兽,皆是穷途末路。
      真是好笑之极。
      狼狠戾地与帛泠对峙。帛泠微笑着好似准备俯下身去摸狼的皮毛,而在狼趁机扑咬他前,手里寒光一道,刀利索地捅下,给了老狼王一记痛快。
      老狼断气前,一声委屈的呜咽终于滚出喉口。
      帛泠淡漠地确认它死透后,拖起狼尸,寻了一片平坦之地,挖了个浅坑将它掩埋。
      举着火把,帛泠能见不远处,依旧尸横遍野。
      唯有脚下死狼,却风光地有了归宿。
      满心的凄凉,难以言喻。
      帛泠揉眉,却发现:不知何时,狼群已然悄悄地围了上来。
      迎风,帛泠闻到一股血腥味。
      看来这群畜生已经扫荡过死尸堆了,而活着的自己才是它们最终的目标。
      帛泠眯眼,脸上显现浓浓的倦意。
      夜里,狼群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死盯着他。
      其中一头比较靠前,开始用黝黑的鼻头嗅着地,随后抬起脑袋,用种异常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帛泠,凶目贼亮。
      它应该就是新的狼王。
      帛泠吸气,双眼顷刻清明,他慢条斯理举刀,将兵刃在火上烤了烤。
      骤然,他举起刀,削下自己臂上一块肉,刀锋一个轻挑,扔进了狼群。
      火把的火焰,因手伤而剧烈晃动。
      狼群一片混乱,抢食着最新鲜的肉块。
      不过,狼王只迅速地扭了下头,又开始死盯着帛泠手上的火把,极慢靠近。
      帛泠潇洒撩袍坐定,用刀飞快地又卸下腿肚子上一快小肉。
      血喷薄,引得狼王兴奋地嚎吼。
      帛泠忍痛,狞笑着将第二块肉又抛进了狼群。
      新狼王终是骚动难安,口水滴答答流了一地。它完全别转过头,欲想霸得第二块肉。
      帛泠此时横刀凛然扫过,新狼瞬时拦腰斩断。
      狼发出凄厉一声惨叫,声音刺破夜空!
      “乳臭未干!”帛泠擦擦脸色的热血。
      狼王突然被歼灭,使得狼群全都夹起了尾巴,一匹匹警惕地盯着帛泠,却没头愿意退离。
      帛泠瞟了眼汩汩流血的伤口,心底豁然开朗。
      他举眸望向黑咕隆咚的天际,一字一字慢慢道:“帛锦,其实我也有我的倔强。”
      他不徐不疾地将火把的火焰摁进雪地,看着火慢慢熄灭。
      久久,天地只剩寂静。
      帛泠侧脸等待着,等到月钻进了云絮里,等到墨黑吞没一切。
      寒风依旧夹带着血腥。
      尔后,山岭闻得一声长长的狼嚎,紧接着是扑杀、撕裂的声音,回荡无绝。
      他,也有他的倔强——
      如果帛锦是鹰,那么他便是狼。
      孤独嗜血的狼,为了得到他而不惜折断他翅膀。
      他不后悔。
      他要灭了这火,葬身狼腹,了断他亲手雪恨的机会,就算是死,也要成为他此生最后的遗憾。
      ——记得我吧,恨我一日,便记我一日,最好这恨永不消弭。
      帛泠长笑,声音凄厉高亢,很快便淹没在狼群,和自家骨肉一起,被尖齿撕裂,破碎成一片血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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