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宫惊梦-第84章 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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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帮助新任南疆王解决了萧墙之祸,也不是义务出兵的,南疆作为大魏的属国对于流了血汗的大魏将士们总是要有所表示的。
        太傅倒是没有太过苛责有些拙荆见肘的南疆属国们,只说金银免了,反正尔等也是拿不出来。一年三季的大米多来些,尤其是请南疆选派了些善于种植水稻的高手,带着一年三季的种子到江南试种。
        经历了粮灾之荒后,太傅深切体会到了提高粮食产量的重要性。不过好在南疆大量的米粮运来后,这一年的冬天,大魏的百姓们基本上是能吃得饱足了。
        跟去年相比,今年的国库虽然没有见底,可是依然有些紧张,可是太傅大人的寿辰马上要到了,各位大臣心里都开始敲鼓,这位难道又要一切从简,免了寿宴不成?
        其实依着太傅的意思,今年的确是打算从简的。但是几位善于逢迎的大臣却极力反对。理由也很充分。去年那小皇帝的成人寿宴可是“倾举国之物力”,奢华得很啊!有了这小皇帝的榜样,就算太傅想走一走道貌岸然的忠臣路线,也是树大好乘凉,奢靡得不显山露水了。就在几位大臣极力劝谏着太傅更改主意的时候,刚巧被进书房,准备跟太傅学习治国之道的皇上听到了只言片语。
        “太傅要过生辰了?那朕倒是要好好给卫卿备一份厚礼。”小皇帝想起自己的成人之礼上,太傅大人安排得甚是隆重,顿生投桃报李之心…众大臣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燃烧起了无限希望,可是太傅听了这话毅然说道:“众位的好意,本侯心领了,然大战方歇,不宜铺张奢靡,一切从简。”
        众位爱卿听得脸儿一垮,太傅若是不办寿宴,那京城岂不又是一年各个府宅都听不到莺歌燕舞了?唉,十年寒窗苦读,为官的意义何在?
        等待官员出去,太傅拉住了皇帝的柔夷:“圣上准备给臣备下什么礼物?”
        聂清麟闻言稍有诧异:“爱卿不是刚说不过寿辰了吗?”
        太傅眯着凤眼说:“跟一群老头子有甚么可过的?不过皇上既然起了嘉奖臣子的心,金口玉言总是不好收回吧?臣就勉强与皇上庆一庆生辰了。”说着伸指轻抬起皇上嫩滑的下巴,“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庆祝臣的生辰呢?”
        聂清麟闻言,脸蛋也是如众位臣子般微微一垮。别人都道天子威风,却不知道这天子却是个兜儿比脸还干净的。太傅不许自己积攒小私库,作为一个一贫如洗的皇上替重臣置办寿礼,甚难啊!不知道自己那两笔拙劣丹青能不能描摹出太傅大人惊冠六宫的风姿?
        只能期期艾艾地说:“要不太傅先给朕拨些银两,朕也可以准备的从容些?”
        太傅大人浓眉高挑:“圣上给臣子准备贺礼,却要臣子先出钱,这是何道理?若是天子国库空虚,实在是舍不得银两操办,倒是有个法子,便是舍了万金之躯,且行些出挑的,也让臣窥见圣上的另一番风姿,如何?”
        不要脸!
        聂清麟只想到这三个字。太傅所言意有所指,前儿太傅留宿凤雏宫,正在给自己的伤腿抹药,她看着那依然不见愈合的伤口便是将心里的好奇问了出来,想当初太傅脸上被铁钉挂得那么深的伤痕,都在那乞珂公主献吻的第二天奇迹般地愈合了,简直让人啧啧称奇,为何这次却是不灵?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太傅脸色阴沉,顿时回想起密林深处,自己分叉着双腿,看着自己的爱将,略显笨拙地匍匐着,感受着浓密胡茬摩擦着大腿最鲜嫩的皮肤,一下一下……
        此等梦魇怎么消除才好,自然急需圣上的尊贵双唇解救一二。聂清麟哪里肯干?羞怯着脸颊更是一夜都没有跟太傅说话,最后还是太傅先行示范,展示了唇舌绕缠的功力,这才将闷不吭声的佳人哄得痛哭流涕,连连娇喘告饶……
        看着皇上红霞满天的模样,太傅便知她俱是领会了话里的真意,便是坏笑着附了上去,将天子揽在怀里,先逞一逞口舌之快。待得将那张绵软喷香的小口吭哧得娇红一片时,吻得浑身正冒热气,太傅准备将天子抱到內寝去,压在软榻上解了龙袍,来个白日宣淫。
        就在这时,门外太监通报:“邱大人求见太傅!”
        聂清麟如获大释,只觉得邱国相真是救命的及时雨,便是顺势起身告退,顺便回凤雏宫翻动下箱底儿,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让单嬷嬷拿出宫外典当了,总是要备一份拿得出手的才好啊!
        出门的时候,正好跟邱大人碰了个照面。聂清麟抬头时微微一愣,许久没有正经去看这位邱大人,怎么还算英俊秀气的脸上出现了老大的两个黑眼圈?莫不是什么地方又发生了造反起义,让邱大人忧心如斯?
        而邱大人给皇上施礼时抬眼一看,只觉得耳膜又是万马铁蹄践踏的轰雷声。那皇帝望向自己时,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只是……那张形状甚是精致的嘴唇却是微微红肿,一看就是刚被人狠狠地亲吻享用过的……
        邱大人僵着身子入了内室,看见太傅大人正襟危坐,只是那嘴似乎……有个明显的牙印。
        太傅正低头看着奏折,可是心腹爱将进了书房却是久久没有言语,不禁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看到邱明砚额头的朱砂痣鲜红欲滴,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砚清是久未见本侯,今儿特意过来补一补眼睛的吗?”太傅眯缝着凤眼突然出声问道。
        “砚清”是太傅赐给邱明砚的字,当初邱明砚身逢家变时,改为卫姓,那时太傅说道:“从此你就叫卫砚清吧,总有一天砚有墨尽之时,自然会还你们邱家一个清白。”那时的他真是凭借着太傅的话,熬过了那段家破人亡的心魔煎熬。后来就算是改回了原名,可是这个太傅亲起的字却是被他特意保留下来,提醒自己莫忘了定国侯的恩德。
        听到太傅的话,邱明砚顿生一凛,连忙收起了造次的眼神,纵然他心里又是千万的马蹄践踏,也绝不敢在积威已久的太傅面前直白地提问:“您跟皇上断袖了?”
        “启禀太傅,北疆的探子回报,匈奴内部生变,似乎之前夺位失利逃跑的匈奴大王子又卷土重来,占据了漠西的走廊地带,招兵买马似乎要与那休屠烈单于决一雌雄。”
        卫冷侯听了点了点头,匈奴生变于大魏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情,若是斗得王子们个个都爬不起来,那更是好极了,只要严密监视着事态的走向便好,倒是没有参与的必要。
        想到这,他吩咐道:“多派些密探入北疆,不妨隔山观虎斗。”说到这,他便继续低头审阅奏折,却发现邱明砚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太傅臣斗胆进言,如今南疆动乱,真是太傅大业可成之时,不如趁着北疆内乱,实行废帝!您看如何?”
        太傅闻言慢慢地放下了奏折,邱明砚所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最近果儿又是长开了些,朝堂下一些年轻的臣子们总是望着天子的艳容愣神,这可是让太傅心生不悦,倒是要藏在后宫里,只自己一人独自欣赏才好!
        “砚清熟悉民间,现在黎庶舆论如何?”
        “太傅登基,众望所归!”邱明砚看出太傅心动,精神为之一振,连忙说道。
        卫冷侯轻轻敲了敲手指,斟酌了片刻后道:“既然如此,砚清便酌情安排吧,放出皇帝近日病重的消息……另外,本侯的登基与大婚典礼一同进行,帝姬永安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大婚仪式马虎不得,就算暂时不放出口风,可是大婚时的一应物品要早早列出清单选买才好……”
        邱明砚弯着腰,低头听着太傅的吩咐,可是心内的震惊却是无以复加:一直以来,他都在纳闷着太傅大人在燕子湖官道遇险后的决定,但近日的种种,却像是解开了一层层谜团,太傅一定是对那清高孤傲的小皇帝起了分桃断袖之心,顺带着也怜惜了那与皇上一同样貌的公主……
        那个整日只知道吃穿臭美玩乐的公主倒是不足畏惧,借了公主的名头,太傅上位倒是更加名正言顺。可是……那个皇帝呢,胸怀韬略城府极深,怎么可能甘心雌蛰在太傅的身下?看太傅的意思也是对这少年天子恩宠有佳,难保有一天会被兄妹二人联手暗算……
        想到这,邱明砚的神色一紧,就算倾其所以,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影响太傅的千秋大业!就算是他……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少年……也绝不允许!
        从书房出来时,路过御花园的门口,恰好看见了小皇帝在园子中打转,手里轻摇着折扇正坐在一把藤椅上用巾帕轻抚着……单嬷嬷的脸儿。远远看上去,还真是一段天子御花园巧遇佳人,圣心大发,垂怜起个老花骨朵儿的佳话。
        再看那单嬷嬷,昔日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居然是脸颊绯红,任凭着皇帝的轻薄抚弄!原以为那鲁豫达的口味便是够可以的了,没想到这少年天子也是个生冷不忌的!居然连公主身边皮粗面驰的嬷嬷也是勾搭上了!难不成他知晓了女将军单铁花的底细,凭借着色相想要勾引那单铁花倒戈于太傅不成?
        邱明砚想到这,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滔天怒火直往上冲,自己身为朝臣不方便进园子,便是守在了外面,单等那单铁花出来。
        聂清麟因为太傅的吩咐,说是一会要带她去游湖,便是懒得动弹,也没有会宫,便是在御花园里坐一坐,六哥培育的花儿真是百看不厌,而且实用得紧。一样“白雪骤”的菊花,居然是调制细棒花粉的上佳作料。涂抹在脸上不但粉质细腻,而且用久了也不掉浮粉,皮肤也是光滑异常,因为这花并非中土产物,往年的产量稀少,就算后宫最得宠的妃子们,每年也不过能额外多得那么一两根,不是重大的日子,也绝舍不得碾碎了调制胭脂涂抹。
        不过六哥通过嫁接,竟然在自己的花园子里培育了满满一花圃,又花重金请了江南里挂了名的胭脂工匠,精心萃取制了四盒,一并都给皇上的胞妹永安公主还有小沈皇后分别送来了。
        聂清麟最近研习化妆技艺,那往日贵妃宠嫔们舍不得用的“白雪骤”被个败家的小公主不到几日就用掉了半大盒,除了给自己的脸蛋涂抹外,连身边的宫女嬷嬷也是不能幸免。
        单嬷嬷便是首当其冲,公主见单铁花平日表情平板,加上在沙场征战了许久,难免脸色有些发黑,肤质也略显粗糙,但是年近四十,居然不大长细纹,也是先天的照拂,浓眉大眼的,其实长得不错,这让永安公主顿时起了替身边人整治门面的心思。
        单嬷嬷不敢拂逆公主,便是任凭她每日里闲来无事,在自己的脸上作画,不过公主给自己画得尚可,天生丽质,浓妆淡抹总相宜,可是给旁人画时,难免用力过重。
        今儿单嬷嬷就顶着一张双颊通红的脸儿,在凤雏宫里忙了一上午。
        因为聂清麟突然想起典当家底的心思,就命人将单嬷嬷叫来,想问问她凤雏宫里平时的份例银子有没有剩余,可不可以再勒一勒裤腰带?可是在明艳艳的阳光下一看那沈嬷嬷,连始作俑者都是吓了一跳,心道:今早光线不足,竟是把胭脂摸得这般厚重,嬷嬷的整张脸倒跟个发烧煮熟了一般!
        看到这,小公主连忙摇着扇子撤一撤心虚的冷汗,再命单嬷嬷蹲下,用手里的巾帕子去将她脸颊的胭脂擀开抹匀些。因为主仆二人俱是习惯了的,竟然忘了此时公主是身穿龙袍的。
        可是这一切入了邱明砚的眼中,活脱是个刚刚勾引完太傅的浪荡天子,转身儿又调戏起了寡妇嬷嬷来!倒是真不愧为先帝的儿子,一脉相承的荒淫无度、口味博杂得很啊!邱明砚想到这简直是气得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等到了单嬷嬷出了御花园子的门,便冷声叫住了她:“单将军,请留步!”
        单铁花转身一看,原来是以前军中的老熟人邱明砚,便是表情一缓,又想起他已经高升为国相,又赶紧万福补礼:“见过邱国相大人。”
        邱明砚没有说话,冷冷地上下打量着单嬷嬷:一身的翠蓝竹叶暗花小袄,搭配着百褶如意月裙,头梳着垂云紧鬓,斜插着珊瑚绿松石珠花,脸上也是涂脂抹粉,有红又白,还真不是以前军中母夜叉的粗糙打扮了。
        难怪前几日鲁豫达那小子话里的语气甚是酸楚。原来自己心里还敬仰着单铁花的守贞之心,竟然能拒绝鲁豫达这样年轻的。可是没想到这母夜叉的心思还挺高远,不但要年轻,竟然还要俊帅些的!跟那风度翩翩的少年天子相比,胡子拉碴的鲁豫达的确是不够称手啊……
        想到这,邱国相出口的话就略带尖刻了:“原先听鲁将军说单将军您如今出落得愈加整齐,原是不信,现在才知,鲁豫达的拙嘴笨腮真是没说出单将军的一半风采了。只是将军您如今在这宫里,可千万别忘了太傅派你来的本意,别心猿意马地一心想着攀了男子的高枝儿,忘了自己的根本了!”
        邱明砚意有所指,可是这一句入了单铁花的耳里却是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想着那天鲁豫达的醉酒调戏之言,那张没有把门儿的臭嘴说不定回去在酒桌上对着这些昔日的同袍们说了些什么没有王法的来,便是只当这邱明砚也学了不正经,拿着鲁豫达的话来调侃起自己来了!
        顿时脸儿恼得不用摸胭脂也是涨红了一片,在宫里拘束了许久的夜叉本性一时也按捺不住了,冲着邱明砚一瞪眼:“再敢胡说八道,休怪老娘抽得国相你找不到掉落的门牙!”
        说完,便一甩手里的巾帕子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了!
        邱明砚身为谋士,甚少主动上战场,从来没见过这军营里赫赫有名的母夜叉发威的德行,一时间被震慑得呆立原地,有些合不拢嘴,他自从入了军营一直是平步青云,少年得志,许久没人跟自己这么放肆了。
        可是那单铁花平日里也是有规矩的,今儿这一定是被踩了痛脚才恼羞成怒的,倒是被个什么样的迷魂汤药蒙蔽了心智?
        那个皇帝,当真是个妖人!只要挨近他的,俱是被迷了本心,忘了理智!
     
        第85章 八十五
     
        准备贺礼真是很花心思的事情,尤其是收礼之人又是个富可敌国的,稀世珍宝随处可见,家里美妾如云,这样的人可是会缺什么呢?
        聂清麟回转了凤雏宫后,对着单嬷嬷翻出来的物件就开始揪着发梢犯愁,这些个值得典当的物件,却样样都是太傅大人的海外私供,若是真是卖出了,如此借花献佛当真是不要皇家脸面了。
        聂清麟左思右想,只能作罢。恰好小沈后来找自己一起消磨时光,身边的侍女捧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是完成了一半的绣品。
        聂清麟见了小沈后穿针引线的样子不由得眼睛不由得一亮,心说要是能亲手制成绣品,熬些心血进去也算是个不错的礼物。这么想着,便也吩咐着单嬷嬷拿过一块绢布,让小沈后画好了花纹后,依样画葫芦地学了起来。
        可惜大魏十四皇子不但自小六艺学得不精,这针线功夫更是压根没有下过半点功夫。当初缝制“神履”的豪迈针法并非浪得虚名,几针下去,便是惊到了小沈后,却又不好伤了公主的自尊,只能喃喃道:“这针尖露着锋芒,当属凶器……庙庵里是不是不让动针线啊?”
        帝姬永安公主尴尬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小沈后手中的,的确是一张花样秀出了两种动物,便是有些泄气。
        小沈后觉得身为女儿要精通女红,坐在厅堂里穿针引线,绝对能增添浓浓的贤妻意境。眼看着小姑子因为身世曲折,缺少了这女儿家展示贤德的必备傍身良技,也不由得暗暗着急。于是又换了简单的样式,让聂清麟描绣练习。
        这些日子太傅大人不知在忙碌着什么,一连几日未来自己的寝宫过夜了。倒是让她有机会从容绣好这条腰带,这么屏息凝神地专注的一番,聂清麟终于抬起头来活动了下自己僵直的肩膀,审视着自己的大作——花费了几个日夜,居然也算是绣出了一条样式整齐的腰带,搭配上六颗拇指指甲大的明珠,也算是贵气逼人。
        聂清麟将那腰带摆在小桌几上,摇晃着小脑袋变换着角度来回审视下,如若不仔细去看那脱针跳线的地方,盘踞其上的也算是条威风凛凛的“脱鳞”蛟龙。终于看够了,聂清麟满意地倒在了软榻上,翘起二郎腿,捻起了一颗甜枣放入口里咬啊咬的。在软榻上又惬意地翻了个滚,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翻身起来,将一只精致的锦盒从金丝楠木的书架上取下来,将那腰带放了进去,这才满意地合上。
        可是太傅这几日连白天也是不大得见了,聂清麟不由得有些好奇,便问了问阮公公,结果得到了回答是:太傅家中似乎来人了,应该是在忙着款待客人。
        太傅的寿辰在秋天的末尾的最后一天,眼看着便是又到了一年的寒冬,早上起来时,就能感觉到户外的逼人凉意,永安公主卷在温暖的被子里懒了半天的床,才在单嬷嬷的服侍下起身更衣,薄薄的夹袄都是事前用小熨斗熨烫过的,贴在身上是让人觉得舒适的温暖,今儿该穿什么衣服呢?永安公主倒是花了半天的功夫,最后决定选了一件瞄着金色暗线的双蝶云形千水裙,走起路来,身后裙摆如同水波荡漾,迷人得很!
        然后便是对着镜子梳理装扮的美好时光,薄薄的一层白雪骤便让本就粉嫩的脸蛋愈加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淡淡地扫了扫胭脂,点了些粉色花胶凝成的蜜油,再梳理好别致的宫鬓,俏生生的丽人便呈现在了镜中。
        对镜贴花黄后,便是与以往相似的日常,晨起的红豆蛋酥椰蓉卷甜腻得人都张不开嘴,午餐时的那道玉柱老鸭汤很是暖胃,午后再看上半本子闲书,慢悠悠的时间,在日冕的暗影推移中不知不觉过去,可是一直到日暮西垂,也不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处。
        “公主,外面实在是太凉了,您要是觉得屋子里透不过气儿来,奴婢一会儿就推开一扇小轩窗,可不能像这样坐在凉风里了!”
        单嬷嬷看着坐在宫苑竹椅上公主,担心地说道。聂清麟微微抱紧了怀里温暖软腻的爱猫绒球,半垂的那圈细弯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晚饭后有些发撑,在院子走动些倒是舒坦了,单嬷嬷,替本宫铺好床褥,今儿有些困乏,想早点入睡。”
        躺在温暖的锦被里,聂清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今儿是怎么了?倒是将太傅的一句共度寿辰的戏言当了真切。就算太傅说不摆寿宴,来往的至交好友也不是能逐一推掉的。身居上位着往来的频繁不是一个后宫的女子所能想象的。更何况他家中来人,自然也是要与亲人共度了,而且……他还有那么多的侍妾,身为丈夫怎么可能尽推了侍妾在寿辰时表达心意的要求?
        以前总觉得母妃久立院中,在孤寂的夜色里翘首企盼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痴傻,可是临了,自己却是也演绎了一番……原来是那般的碾磨煎熬……自己也是该打的,倒是准备企盼着什么?
        庸人自扰了一天,聂清麟决定趁早地睡了,也好将自己这一天的蠢事尽睡得干干净净。于是命单嬷嬷取来了梳洗的温水,洗干净了脸蛋手脚后,又在被窝了反侧了一会,朦胧的睡意终于来袭。
        呼吸绵长间,不知不觉地起身,发现床榻间不知什么时候倒是很喜气,到处都是满天飞舞的红色,就好似在葛府的喜堂里一般,可是不多时,又变成了血一般的红,好似那宫变时渗进地板的粘稠。难闻的血腥让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可是迷茫地向前走时,却发现自己立在一条孤舟之上,周围是如同那日开水闸一般的情形,漫天卷地的洪水在身边咆哮着,在水里上下的浮动,水流很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小船掀翻一般,她孤零零地手足无措地站在船里,任凭船身上下的颠簸,突然,她发现船身下有巨大的暗影浮动,似乎有个食人的怪兽潜伏在惊涛骇浪之下,发出刺耳的怪笑声:“你逃不掉的,总归会回到我的怀抱……”
        她想要喊人,喊母妃,喊安巧儿,可是临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声嘶力竭的“太傅!”
        可是那空荡的一嗓子后,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拖拽着她,想要将她引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去!“不!放手……太傅救我……啊!”莫名的慌乱让她开始激烈地挣扎,可是所有的努力尽被一双铁臂牢牢地箍住了。
        “醒醒……果儿,醒醒!”一只大掌在轻拍她的脸颊,她这才奋力张开噙着泪花的双眼,却发现自己被那个浓眉凤眼的男人紧紧地搂在了怀中。见她睁开了眼儿,男人才略松了口气,亲了亲她微微有些发湿的脸颊道:“着了什么梦魇?竟是叫不醒?”
        问完了这句,就看那怀里的小人先是迷蒙地眨了眨眼,又慢慢合上,也不说话,只是小脸在自己胸前的衣料上磨蹭了几下,湿漉漉的睫毛倒是没有再剧烈地颤动,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颗果儿是个带着硬壳的,卫冷侯知道,她平时睡觉便是爱做梦,十有八九都是不好的梦境,每次都是在自己的身边动来动去,紧抿着小口,却是从来都不说一句梦话。
        今儿竟是难得,居然知道张口唤他,可是心里暗自狂喜的同时又是一阵的心疼,可怜见儿的,又是梦到了什么吓成了这样?
        太傅心知,这壳硬的小果儿是蛮力撬不开的,便话锋一转说道:“公主不是答应了陪臣一起庆生的吗?怎么刚刚掌灯,却早早就睡下了?莫不是尽忘了?”
        聂清麟缓了缓,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声音嘶哑地说:“原是不敢忘记的,只以为太傅府里繁忙应该是脱不开身,今日天凉便早些睡下了。”
        卫冷侯摸了摸她长顺的秀发,转身去唤单嬷嬷:“今夜降了秋霜,寒意甚大,去将前几天本侯命人送来的白貂绒的披风拿过来,再选些厚实的衣物给公主换上。”听到这话,聂清麟眨了眨眼,太傅的意思是要让她起身更衣吗?这么晚了,是要到哪里?
        单嬷嬷做事手脚利索,很快便将衣物尽数拿来,太傅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替永安公主将衣服换上,待披好了披风,便又替她套好了鞋子。才拉着她出了凤雏宫,一辆早已经备好的加厚了车厢的马车早早就在宫门前等待着了,待到太傅与公主上了马车,便马蹄清脆地行驶了起来。
        路途倒是不远,转了一会,便到达了目的地,。当小太监撩起了车帘后,聂清麟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竟然是深宫后面那片本该废弃的菜园子。
        当年大魏建朝之初,魏朝先祖为了提醒子孙们莫要忘了前朝韵侯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移以至误国的前车之鉴,特意开辟了这片菜园,平日无事,便是带着皇后王子公主们来这里种菜,宫里三餐的果菜皆是出自这里。
        奈何此处土地实在是不适合,种出来的果菜味道不够甘美,等到新皇登基后,下令果菜另外从宫外供应,这里便是渐渐成了荒芜的废园。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竟然是拓平了土地,盖起了占地甚广的花窖。花窖的建造材质也很特殊,以精铁为骨架,覆盖上的是如水晶一般材质的晶莹剔透的宝石玉。白日走进去,可以让阳光投射进来。进去后,就会发现花窖里面用只产于魏朝腹地延绵千里古莲山最高峰处的的铁木,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房间,这铁木隔热隔凉耐湿气。是极稀罕的材质。
        每个隔间按照花卉的生长条件都不同,而略微调整了温度,有的暖如初夏,有的暑热逼人,整个花窖空气湿润,还有不知从哪里引来的温泉,汩汩地在花窖中间的铁木铺成的木栈道下,和缓地流淌。
        这偌大的花窖里并没有掌灯,可是看上去到处都漂浮着淡紫色的幽光,点映在成片的花海上,便是只有在仙境才会看到的景象。
        “公主爱花,可是却是快要进入冬季,臣便请了些能工巧匠,盖了这座花窖,到时候就算是白雪覆盖之时,也不耽误公主来欣赏这四季繁花。”
        太傅低沉带有磁性的话音在耳旁响起,聂清麟却是无暇表达谢意,几只发着紫光的萤火虫飞舞到了她的近前,在她白色的貂绒上惬意地舞动着发亮的尾巴,似乎给华丽的皮草缀上了几颗璀璨的宝珠。
        这个时节,魏朝国土哪里还有萤火虫,整个花窖里的虫子还有许多花卉都是他委托自己的弟弟从海外重金收购又运过来的。
        卫冷侯看着聂清麟兴奋的小脸,顿时觉得这几日的心血都是没有白费,那些个艳史俗本里的果然都是些个穷酸秀才下三路的套数,想他堂堂定国侯若是要哄心上佳人露出欢颜,岂可随了那些个穷酸小子?这么一想,以前竟是走了一段弯路!
        古人诚不欺我,糟粕之书害人不浅啊!
        “太傅……不是要给你庆生,怎么反而给本宫盖起花窖来了?”聂清麟好不容易终于从眼前仙雾缭绕,鲜花团簇、暗光浮动的美景中回过神来,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太傅不动声色地问:“公主还知道是本侯的寿辰,寿礼备下了吗?”聂清麟刚想说话,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太傅腰间束着的那条腰带上。方才太傅披着斗篷,她没大留意,后来花窖太热,二人都除下了外衣,她便是一眼看到了那腰带。
        那是一条黑色做底儿,金线缠绣,嵌着玉板的腰带,活灵活现的绣工让整条腰带格外的出挑儿,在几条蛟龙缠绕的末尾,有个精致的浮绣挑线的花纹。聂清麟原是不懂这些个的,后来经过了小沈后的一番教授指点,这才明白,这是京城的手巧绣娘们新近流行的花式,将绣花之人的名姓使用转成倒绣的花纹留在绣品上,一般的男子是不大会留意的,可是却是将女子的一番心意时刻地戴在了身上。
        太傅腰带上的那个倒绣,看上去是个“婉”字,该是卫府的三夫人婉娘的巧手,以前在与众位夫人一起缝制“神履”时,便听到那长舌多嘴的说过,卫府的三夫人绣工了得,卫侯身上很多的绣品都是出自她的纤纤玉手。引得京城贵妇争相效仿那别致的花式。
        看那腰带颜色鲜亮,还是没有过水的,应该也是才绣完不久,自己缝制了那一条脱了鳞,跳了线的蛟龙都是忙碌了几个日夜,而太傅身上那条精巧了千百倍的满绣腰带又该是花了多久的心思啊……
        想到这,快要吐口的话却是自惭形秽,一点点咽了回去,又慢慢开口道:“本宫左思右想,却是觉得太傅什么都不缺,实在是不知准备什么才好……”
        卫冷侯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郁色,不过很快便一闪而过:“本侯设计的花窖入了公主的眼,方才公主的展颜一笑,便是最佳的贺礼了。”说着,拉起了聂清麟的小手,陪着她去看这花窖里的各色名花。
        聂清麟因为晚上存了心事,吃的原是不多,不一会小肚子便是开始鸣锣敲鼓,肠鸣的声音在人间仙境回荡得异常响亮,害得帝姬永安公主的脸颊如同没有抹开的胭脂一般。太傅笑道:“朝臣们都不节俭了,公主怎么还节衣缩食,走,陪本侯用些宵夜去吧。”
        方才因为花圃里热,便是解了裘皮的披肩,出来时,太傅怕她冷热兜转过了凉气,将自己黑色的大敞也将她围拢住了,一并抱上马车。
        回到凤雏宫时,单嬷嬷已经是备下了酒菜,只等二位入席。因为是宵夜,小碟子里的都是极精致的,太傅倒是没有动筷,偶尔动手也是替聂清麟夹菜。太傅大人原本是寿星,这一晚上却是俱是替自己在忙碌着,聂清麟觉得自己薄薄的脸皮真是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是一心想着,等到了明日真是要用心地想一想补礼了。
        不过太傅倒是没有她那么多的心思,近日琐事缠身,竟是有好久没来果儿这里了。女儿家精心准备的贺礼倒是不如一夜的芙蓉帐暖来得实惠。
        等到果儿好容易小口地吃完了宵夜漱口完毕后,便是他太傅大人开餐的时间了。因为是这佳人是从被窝里抱到花窖去的,倒是省了洗漱的周折,就算是解了衣衫也可以闻到在花窖里沾染到了阵阵花香。
        许是因为没有备下贺礼,自己反而又送到那那一份厚重别致的重礼,公主的心里存了愧疚,往日稍微变换些花式,便红着脸微微撅起小嘴的人,今儿却是一个劲儿的红着脸儿粉着颈儿闷不吭声地柔顺得很。这样甜美而又身段柔软的佳人,哪个热血的男儿能抵挡得住?最后也是忘了撩拨佳人的花式,便是在那娇柔的身躯上全力尽出的冲锋陷阵。
        阵阵的娇喘与男人粗重的呼吸交缠着,不时从内室里传出来。在门口值夜小宫女都是听得脸红心跳。
        待到第二日晨起,聂清麟又是累得浑身酸软,卷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太傅大人因为还要早朝,便揽着贪睡的小猫又是啄吻了几下后,才起身。
        单嬷嬷服侍着太傅在外间更衣时,不经意地问道:“太傅大人不束上公主亲绣的腰带吗?”太傅穿衣的手势一顿,扬眉问道:“公主绣了腰带?”
        单嬷嬷懊恼地一皱眉,觉得自己是多嘴了,公主不说,该不会是公主要给太傅一个意外的惊喜吧?太傅顺着单嬷嬷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白色的腰带上应该是撒了些花露,香味扑鼻,轻轻捏起腰带,指甲不经意间就挂在了挑线之处。
        到了展开时,有些眼盲的太傅心里暗叹:绣得可真不错!竟是有头有尾的一整条蛟龙!在龙尾的末梢,有个红线缠绕的一团,仔细辨认一下,好像是个未熟的果子。薄薄的嘴唇忍不住露出一抹轻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条,随意扔甩在了一旁,又将这条束在自己的朝袍外,在镜子前反复地照了照,便轻手轻脚地入了内室,轻轻取出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柔夷,展开指尖看可看,便可看到一些刺眼的细碎针孔,只看得太傅拧紧了眉头,真是心尖也跟着发痛!以后倒是要让公主远离女红,耗费心神的东西还是少做为妙。
        可是想到佳人挑灯为自己缝制贺礼的情形,却又是忍不住心里一阵的舒展,仙人一般的太傅便是这样坐在床头,握着一只睡猫的手爪微笑的发愣了半晌。
        若不是早朝有要事商议,太傅还真有了些懒理朝政的心思,奈何国事缠身,终是要走的。
        皇宫的巨大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众位大臣排成两排鱼贯进入,走到大殿之上。近日皇帝又是龙体不妥,龙座虚设,待大臣们都就位后,太傅也坐到了蛟龙椅上。
        只是太傅这次着装有了些不同。一声淡雅的黑色朝服盘踞着金线纹饰,虽不及便装奢华,反倒衬托的太傅干练高雅,但是……这白色的束带是怎么回事?平时太傅腰间系的都是和衣衫同色的束带,和衣衫浑然一体,和谐无比,可这次却一反常态的系了条白色束带。
        要想俏,一身孝。按说白色也是不差,黑白相配对比强烈,虽然有些喧宾夺主,倒也能接受。
        可这束带歪歪扭扭地绣着头蛟龙,蛟龙正探头咬向一颗龙珠……可龙珠是圆的好吗!这方不溜秋,还缺了一角的东西,如果不是和蛟龙配在一起实在是让人猜不出是颗龙珠。蛟龙全身用金线刺绣,上半截身子还胡乱地绣满了珍珠,而下半截身子光秃秃地什么都没有。
        这条白色束带就像仕女脸上画了个黑圈一样,无比醒目地出现在众大臣的眼前,让人无法相信这是高雅如仙人一般的太傅的穿衣搭配。
        太傅完全无视众大臣愕然地望向自己的表情,反倒有些洋洋得意,不时地伸手摸向白色束带。国相邱明砚生硬地将目光偏转开来,平复下心情,语气平静地向太傅和皇上禀报起奏折。一篇折子还未报完,突然嘀嘀琅琅,咕咕噜噜地的清脆声音响起,邱明砚和众大臣循声望去,却是太傅方才起身舒展腰肢时,几颗明珠挣脱了丝线跳落下来……
        太傅心疼地摸着腰带,黑着脸命令文武百官俱是弯腰去找,可算是将那几颗顽皮的明珠尽数找回。
        有那善于揣摩上意的便又是心虚,太傅此举难道是暗示群臣?嗯,一定是这样的寓意:继续勒紧裤腰带,休要妄想铺张浪费,否则便是要你像那明珠一般人头落地,全家都是要披麻戴孝束上白腰带为你送行!
     
        第86章 八十六
     
        既然太傅起了正式登基的心思,邱明砚自然要尽心尽力将这最后一环处理好。现在各个地方的藩王四周都驻扎着太傅的军队,南疆一役后,岭南王的藩位不保,纵观整个大魏,聂家皇姓的权势近一步萎靡,但是为了确保太傅即位时这些个昔日的皇子皇孙们不会生变,邱明砚请奏太傅进一步削藩。
        具体措施是借口安顿流民,将各大藩王的一大半土地收国有,再以低廉的租金转租给失去土地的农民。同时藩王的军队进行整编,除了保卫王府的侍卫队外,一律改了番号拆成,与城外魏朝的军队合二为一,同时拆扒银炉,禁止藩王在领地私造钱币。
        因为这是从根本上彻底拔下藩王们的利齿尖牙,所以刚开始不宜同步进行,而是在几个较大的藩王领地开始。于是这几个成为头筹的藩王们一下激愤了起来,派出了信使到京城朝堂之上大声抗议。
        “皇上,虽然您没直接亲政,可是此时我们这些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臣子们倒是要听一句陛下的心里话,这削弱皇族,剥夺了先皇赐予他的儿孙们的土地金银的福泽,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有些人假借圣名干那假公济私,篡权夺位的勾当?”
        说了这番激扬陈词的是齐鲁王的使臣,此人名唤陆风,虽然年不到三十,却是五年前,大魏的金科状元,一手犀利的好文章让当时的文人们纷纷传看。此人文风不羁,为人是清高出奇。本来高中状元应该进殿领取唾手可得的功名,可是陆风却是一句“陆某此来,是想知天下俊才有几何是在陆某之前位,然结果却是让陆某失望,齐鲁王对家父有恩,家父虽殁,陆某却不可不报恩,功名于我如浮云,此别过!”
        金科的状元居然连皇上都不屑于一见,弃了大好的功名转身却去做了齐鲁王门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幕僚文官,实在是太过特立独行了,当时若不是有齐鲁王的庇佑,这陆风是难逃藐视先皇的死罪。到现在朝里的官员们还记得这位陆浪子呢!现在一看,这位陆风狂放不羁的个性不改,居然敢在朝堂上毫不遮掩地指责太傅的野心……
        闻听陆风指名道姓的质问,聂清麟坐在龙椅上微微抬起了头。坐在蛟龙椅上的那位脸色不大好看,可是却是不动声色,眼睛微微飘向了自己,看那意思竟是要自己出声回话不成?
        聂清麟怎么会不知卫侯大人近日来的打算?虽然这些藩王们每年都是按时交纳贡银,但是也只是沧海一栗罢了,地方藩王权力过大,经常有藩王圈占了公田的现象,这也是造成大批流民的根本。于是魏朝出现了这样的奇景:各地方的藩王富有的脑满肠肥,可是天子朝臣们却过得紧衣缩食,苦哈哈地过日子。
        皆因为身为天子,可是偌大的国库却需要管全天下的百姓;死守着小金库的藩王,实在是比天子油水多的缘故啊!
        太傅固然是有私心,可是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看,削藩也是势在必行,不管那藩王姓聂还是姓赵钱孙李!陆风在朝堂上代表着藩王,逼着天子表态,而太傅似乎也想听一听自己这个天子之言。
        聂清麟揉了揉额角,压低了嗓音说道:“朕年幼无知,竟是不大记得大魏先祖分封设立藩地的初衷了?还望陆卿告知。”
        陆风嘴角微微轻撇,似乎对这个糊里糊涂的小天子也是不以为然:“当年先祖有感于前朝韵侯贼子作乱时,君王孤立,竟无援手,于是建朝时,将功臣子嗣分封下去,以待天下有变,便能四方救援,替皇上分忧……”
        聂清麟听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为何前年水患时,三千流民失去田地村庄,涌到了齐鲁王的城下要求我那位皇叔开城门设粥铺,可是皇叔却命令五百弓箭手立在了城门上,说是胆敢撞门入城者格杀勿论,结果这些流民四处碰壁,辗转来到了京城外,至今也是无家可归……陆卿,朕实在是年幼无知,还请指正一下,皇叔的这等分忧,深意是在何处?”
        陆风没有想到,这一脸婴儿肥的小皇帝兜兜转转竟然是将话题引到了齐鲁王短处上来,一时间神情一紧,略一思索道:“齐鲁王此举看似不近人情,不为圣上着想,然齐鲁王当年交纳贡银为藩王之首,已经是尽心为朝廷分忧,若是贸然开了城门,城中的粮食便是不够藩地百姓们食用,齐鲁王此举也是心中有慈悲,含泪而为之,实在是顾此失彼,心有余而立不足啊!”
        不愧是曾经的状元,巧舌如簧,几下就跳脱了皇上设下的圈套。
        聂清麟却是不以为意,作恍然大悟状,接着问道:“原来如此,可是……为何后来,齐鲁王又借这水患粮食奇缺之机,大肆囤积高价倒卖粮食,害得那一年大魏的粮价一路飞涨,无数百姓倾尽自己的积蓄,也不过换来一小袋的救命粮?朕真是太过年幼怎么也想不通,难道是齐鲁王擦干了眼泪后,却发现自己领地的百姓其实不缺粮食,而是缺了金银过冬不成?”
        太傅削藩,人人自危,藩王们的心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团结过。一席话说得众大臣频频点头,而那陆风的脸色愈加难看,一时间却是有些应答不上来。
        聂清麟压低着嗓子说话,却是很难受,干脆身子后仰,靠在龙椅上又软绵绵地说了一句:“爱卿不说,朕还当是先皇怕儿孙吃不饱饭,只管派下地方去圈地铸钱呢……陆卿的那句藩王替朕分忧很是中听,如今朕急缺粮食又缺钱银,后宫的妃嫔只养了三个,便拙荆见肘,实在是比乡土的村绅家里都寒酸。皇叔伯们厚积薄发了几十年,倒是拿出些个实惠些的,好好地替朕分分忧愁。”
        后面的那几句,便是如同不知深浅的小儿狂言浪语了,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可偏偏小皇帝本就一脸年幼无知的少年气息,让这些本来气愤填胸,觉得自己的主子万般理亏的使臣们都又有些无言以对,别人都道他狂浪,可是今日他敢在朝堂上大声叱问太傅也是有恃无恐的。这些来京的使臣都是抱了为了主公必死的决心。想他乃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又是当年在京城有名的才子,也算是颇有影响的人物。
        若是太傅因为一时的脸面下不来而在朝堂上斩了自己,便是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太傅冲着本无过错的藩王下手,又宰了前来陈情的文官。就算藩王联合起来造反,也是名正言顺。
        他赌的便是这一点!而在朝堂上追问皇帝,可是揣摩了现下的政局,太傅废帝的意图太过明显了,就算那傀儡小儿迫于太傅的因为不敢开口,可是当着这么多各路藩王的使臣的面儿,若是露出半丝难色,他们都可以用先祖的圣瑜为理由,拒不执行太傅下的命令。
        可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在龙椅上软趴趴一团的小皇帝,居然知道这么多的陈年旧事,而且不动声色一件件地扔甩出来质问,看那意思,竟是与太傅一条心思,便是要决心削掉这些常年尾大不掉的藩王叔伯们。
        陆风一时不查,竟然让自己陷入了被动中,一向谈吐犀利的他竟是有些噎住了。
        这是太傅突然开口说道:“众位远道而来的使臣们想必也是听到了皇帝的难处,既然藩王们早有替君王分忧之心,便是希望以齐鲁王为首的几位藩王以身作则,做好楷模,不然,便是违抗圣意,到时别怪本侯的兵马无情!”
        一席话震慑的众家使臣都是默然无语,太傅挥了挥手,示意退朝,不过确实单独将邱明砚留下,叫到了书房中去。
        “这些使臣们都是来意不善,砚清要多派些人手严密监视着他们,一有动静马上来报。”太傅凤眼微敛,长指轻敲着桌面道。
        邱明砚点头应下,他略一思索对太傅说道:“太傅吩咐的大婚事宜,属下已经安排下去了,务求永安公主满意……可是太傅您希望皇上身体欠安,可是今儿为了应付这些藩王们的口舌,不得不让久未露面的皇帝上朝,皇上虽然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可是应对使臣的话语却是字句珠玑……太傅不在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在朝堂上初露锋芒,驳斥的臣……只怕太傅若是不妥善处理……这般胸有韬略的天子会留有后患啊!”
        一席话下来,太傅的脸却是阴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爱将,过了好半晌才说:“皇上以后的出路,本侯自有安排,砚清以后不必在这点上费心了。”
        邱明砚久在太傅身边,怎么能没听出他的不悦?连忙收了口,静静退下。
        可是退出书房外时,却一脸的郁色。太傅方才说的……是“出路”,而不是“结果”,这内里的些许微妙,他怎么能揣摩不出来呢?
        那样的人儿,身上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魅力,就算是在龙椅上懒洋洋的说话,也会吸引得人转不开眼睛,尤其是太傅大人,在望向少年天子时,那凤眼里的目光都骤然地柔和了许多……
        这等妖孽天子,如果太傅耽于美色而误了大计……那么他愿意提太傅而除之!
        下了朝时,聂清麟回转到了凤雏宫,喉咙却依然不适。也怪那太傅,昨儿夜里又起了口舌戏嫩珠的心思,钻入在被中便是不肯出来,撩拨得她的嗓子都喊哑了。一会便是要让单嬷嬷再端些琵琶膏来好好润一润喉咙。
        刚刚换了衣衫,单嬷嬷便将一盏瓷盅端了过来,里面是琵琶膏与金桔酱在一起熬炖的甜汤,浅浅地尝了一口,清凉的滋味就在喉咙里萦绕,只觉得嗓子处的毛躁抚平了不少。
        于是便坐在摇椅上,摆弄着太傅昨儿送进宫里的小画。
        看着应该是太傅新画的,却是二人在花窖里赏花的情形。傅别出心裁,选取了烧黑的木面为画布,在上面用尖刀刮下木面的碳粉勾勒线条,露出白色的底色,倒是营造出了当时漆黑的夜色里,萤火虫在二人之间缭绕的情形。
        在一片微弱的光中,二人紧紧簇拥,仿佛天地之间真的只有这一对……聂清麟出神的看了一会,单嬷嬷见了在旁边低声问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将它挂起来?”
        聂清麟将画儿轻放回木匣子里,然后说道:“太傅的心意,倒是不要挂起落灰了,将它收起来吧。”
        就在这时,太傅也处理完公事,过来公主这用膳。
        因为聂清麟喉咙不舒服,午膳多也以稀食汤水为主。御厨做了道海参鱼翅汤炖木青雪梨,将南疆上好的海参鱼翅燕窝煲了一天一宿,将营养都渗入汤中,再将刚采摘的雪梨去核后塞入几片木青叶,放入汤头,再放进冰糖,煮到雪梨酥软。闻着木青叶的清香,品着清脆爽口的雪梨,再喝上几盅香汤,既去火又大补。
        用罢午膳,太监又上了几盘瓜果。聂清麟挑起一块木瓜送入嘴中,这时太傅说道:“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情势所迫,原是不想让公主开口的,再过几天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了,到时你便可以清闲了。”
        聂清麟一顿,慢慢将木瓜咀嚼咽下后轻声问道:“大婚后想必就是皇帝下台之时。皇帝素来向外宣传身体不好,倒是不难找借口。只是……那皇后却是难以处理。稍有不慎就会损及太傅的声誉。”
        太傅知道龙珠子说得委婉,其实是替小沈后求情。依着他的性子,小沈后这个后患是一定要处理掉的。毕竟她代表着魏朝正统,在旧臣中还是很有分量的,留着总是个祸害。更别说她还见过自己和龙珠子身为皇帝时相处的那般情景。
        只是龙珠子的身份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好容易有个谈得来的葛芸儿也反目成仇,温婉的邵阳公主身处北疆,唯一谈得来的就是小沈后了,自己直说的话怕是龙珠子心中难过。所以太傅没有说话。龙珠子看后心中就是一冷,就算太傅不说话,可是她已经猜到了太傅的意思。
        聂清麟慢慢吞咽下口里的木瓜,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与今日所见的那几个地方使节们最大的不同的是,她太清楚卫冷侯这个男人一旦下定决心便势在必得的行动力了。
        就连她自己的性命都掌握在定国侯的手里,倒是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担保旁人的性命?她不是没见过卫侯的冷酷,只是现在对自己存着怜爱,而诸多忍让罢了,若是有一天情谊不再呢?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小沈后?
        卫冷侯见聂清麟突然不再说话,浓眉顿时微皱,心知这玲珑的心肠必定是又曲折百转了起来。他伸手轻握住那双小手,慢慢说道:“公主当知臣的心意,可惜你我相识之初便是这般的处境了,臣会尽量做得圆满,可是也希望公主不要因为那些无关的人物而与臣生了间隙……”
        永安公主微微抬起头,看着望向自己的那位英俊的男子——细长的凤眼,寡淡而薄情的嘴角,这个人前总是硬冷心肠,心狠手辣的男人的确是对自己有诸多的忍让了。
        若是换成旁的女子,恐怕早已经是欢天喜地,觉得自己已经揽得了天地间最英伟男儿的心了。可是,聂清麟知道这样的男人恐怕对任何的女人都是无缘的,能长伴在他左右的,大概……也唯有那个“权”字罢了……
        太傅却突然长叹了一声,将这壳硬的果儿揽在怀里,细细地亲吻……
        太傅下的命令,邱明砚一向是严格执行,京城里的暗探撒下了很多。
        陆风在朝堂上被小皇帝一顿贬损后,却是不死心,这几日偷偷联络各路藩王的使者和几个保皇大臣商议对策。
        在他看来那小皇帝虽然有些伶牙俐齿,却肯定是那卫贼授意的结果,一个年少的天子,当真是不能舍弃,要好好利用的一枚棋子。仔细想一想,太傅登基后必然不会留着皇帝的性命,而在外的藩王们也成了必须剿灭的对象,所以几家是一拍即合,决定联合起来对付太傅。
        而那些保皇派们则寄希望于藩王们拯救出皇帝,然后除掉逆贼卫冷遥,还政于天子。
        而藩王们也需要借助皇帝的名目,对这卫冷侯进行名正言顺的声讨。齐鲁王等人的打算是不破不立!
        只要能将皇帝握在手中,到时候他们便宣布迁都,将都城改迁在“盛邑”,盛邑是前朝古都,周围被几个势力甚大的藩王围绕,到时候他卫冷侯就算是兵强马壮,却失了“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先机,若是妄动,必定尽失民心!
        而少年皇帝这个傀儡以后就只能依靠几位藩王,到时候看他卫侯还有何借口削藩?所以几方联合后首要任务就是把皇帝救出京城,脱离卫冷侯的控制。
        邱明砚部下的暗探渗入在各个府衙深宅之中,有几个暗棋一直久久埋伏,从来没有启用,如今却是倾巢而出。
        陆风等人虽然行事自认为机密,却已经被邱明砚打探得八九不离十。
        当他将这几日的情报汇总准备呈交给太傅时,却缓了下来——这个陆风自命不凡,一介书生虽有些胆色,可惜却是眼高手低,计谋虽妙却终难以成事!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太傅虽然迷恋着那天子的美色,但是如果方法得当,给太傅一个当头棒喝,像那样英伟的人物一定会从那妖孽天子的魔咒里警醒!
        邱明砚想到这,眼前却是不由自主又浮现出了那皇帝微微地扬着小脸,一副略带懵懂却是眼中闪烁着如锦湖秋波一般的模样……手中紧握的那只毛笔顿时被掰折成了两段。
        他一定会替太傅拔掉任何能阻挡大业的障碍的!对!一切都是因为太傅大人的千秋伟业,而……无其他!
        这一日,国相邱明砚在朝会上禀报新的粮仓已经修建完毕,恳请陛下移驾前往祭祀粮神,然后才能正式启用。因为去年的教训,今年的粮仓只能用固若金汤形容,莫说下了暴雪,就是天上真的倾下滔天的大水,工部也敢拍着胸脯说这些仓里的粮食一定会完好保存。
        因为祭祀的是主管五谷丰登的粮神。皇帝需要与皇后一起,帝后一同祭祀。
        小沈后久未出宫,今儿获了机会,便是有些兴奋,穿戴整齐了朝服凤冠,便坐在了凤辇之上。偷眼一瞧,许久未见的夫君正端坐在銮驾之上。一身明黄的龙袍,显得那少年风度翩翩。
        沈鸿儿原是在四年前一次宫宴中与当时的十四皇子初次相见,因为沈府家教甚严,沈鸿儿不善打扮,一身土里土气的装束在当时的一群贵妇千金中甚是突兀。她无意中听到几位女眷在背后窃笑自己如同街头卖梨的村姑,一时羞愤便再也坐不住了。借口内急,也没用去唤嬷嬷跟随,便急匆匆地转出了宫宴的大殿,却一不小心,差点摔倒在了台阶上,那时一位少年及时扶住了自己,看着她满脸泪花的样子,和煦地说道:“若是我画着这样好看得妆面,就绝不会流泪,若是哭花了岂不可惜?”
        那样温暖的话,在以后的少女春闺梦境之中又反复出现了多次,十四皇子竟是这般温柔体贴,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可以成为温柔的十四皇子的妻子。
        现在,后宫里,太傅准备废帝的谣言四起,其他的两位妃嫔俱是慌了心神,每日夜里以泪洗面,可是她却如往常一般从容镇定,能够这样与心爱的皇上比肩而立,就算身处在危宫之中又算如何,她甘之如饴。
        到了粮仓大营,下了凤辇,小沈后亦步亦趋在皇帝的身后,每踏下一步都是愿与皇上同生死,共存亡的决心!
        就在这时,皇上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坚贞,转脸冲着她明朗一笑,只那一笑,小沈后便是有些醉了,只觉得身旁竟是百花吐蕊,春回大地……
        聂清麟转身之后,本以为小沈后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发现那皇后顶着高耸的凤冠的小脸,依然是一片迷醉,只能无奈地小声提醒:“皇后,你踩了朕的龙袍。”
     
        第87章 八十七
     
        小沈后被皇帝提醒后,面色一窘,连忙抬腿,看着龙袍上刺眼的脚印,便是不顾凤仪弯腰要去拂去灰尘。
        “没有关系,皇后今日戴着好看的凤冠,莫要弯腰,免得弄乱了凤钗。”聂清麟见她又是不顾礼仪,要在群臣面前弯腰失态,连忙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
        小沈后只觉得双颊腾得一下子便是剧烈地燃烧起来:皇上!您怎可这么般温柔!
        想起前几天听静嫔跟仪嫔闲聊时,似乎轻蔑地讥讽圣上了什么,大抵的意思便是皇上一个软枪货,却在朝堂前跟群臣抱怨后宫不够充盈,连那乡绅的家中排场都不如,却不知道皇帝那儿既然“不中用”。却惦记着多纳后宫妃嫔是为了什么?
        那两个妃子说话一向尖刻,自己也是听不懂“软枪”、“不中用“是何意思,但是这次祭拜回去后,她一定要找来阮公公商量下充盈后宫的事宜,她的夫君岂可是那些小财主能比拟的!待到来年一定要她的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儿孙满堂!
        阮公公见皇后突然发呆,便准备低头去掸灰尘。没想到立在皇帝身旁的邱明砚却快了一步,掏出一方白绢帕蹲下拂去龙袍上的灰尘。聂清麟没有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邱相居然会这么做,心道:平日里见了自己总像是吃了炸药似的国相大人为何今日这般的殷勤?邱明砚很快掸落了灰尘,起身时,便看见那小皇帝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面色一紧,说道:“请陛下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聂清麟点了点头,抬脚正要走时,却发现邱相一只大掌突然牢牢握住了自己。
        “邱爱卿,可是还有什么要紧的要告知朕吗?”聂清麟不急不缓,和煦地问。
        邱明砚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是没有说出,慢慢松开了手,低头抿着嘴,静默了一会说道:“臣逾越了,请皇帝慢走,注意……脚下。”
        太傅本来也是要一并跟随的,不想刚起床,便接到国相府送来的急件,是关于北疆的情报,似乎里面有逆贼葛清远的动向,昨夜才到了国相府。太傅对北疆素来重视,又发现可能葛清远在背后搞鬼,当即放下一切研究起情报来,便是晚到了一会。
        因为皇帝要来祭祀,新粮仓外昨夜就已经严加戒备,士兵站满了周边街道。皇帝下了御辇后,几名重臣跟随其后,随后是钦天监几名专司祭祀的官员双手捧着祭祀用的器具。
        单嬷嬷刚要随着进去,邱明砚紧走几步拦了下来:“皇帝祭祀,除了祭司外旁人不能进入。”
        祭祀乃国家大事,马虎不得,因为怕皇帝外出意外,太傅特意命令单铁花也跟来了。换了旁人阻拦,单铁花都不会听从,可是想到粮仓日夜有人看管,昨日国相更是派人过来检查一番,邱明砚在军中一向威望甚高,做事又仔细,想来是不会出错。单嬷嬷略一犹豫便没有坚持。
        不过邱明砚却又看了单嬷嬷一眼,心下疑惑,为何她身为公主的嬷嬷,却又跟着皇上出来了?
        聂清麟带着小沈后进了粮仓,待几名祭祀将器具一一放好,展开一卷祭文,朗读起来。
        就在这时,粮仓一角的地面,悄悄伸出几根细木管,一缕缕无色无味的轻烟缓缓升了起来。聂清麟刚读了没几句,就觉得头有些发晕,抬头四顾发现几个老祭祀已经昏迷不醒,心知不好,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地面移开,露出了一条地道,几个人迅速地跳出来,接住了软软倒下的皇帝,又迅速地跳回地道,将地面掩饰得平整无痕……
        邱明砚和一干朝臣在里面等了许久,盘算着祭祀应该结束了,还是不见皇帝和几名祭祀出来。单嬷嬷心中担心,疾步冲进了粮仓,发现几位老祭祀倒在地上,小沈后也是昏迷不醒的样子,登时厉声喊来侍卫,开始搜查粮仓。
        邱明砚的反应也很快,立刻不动声色地说道皇帝一会要与皇后上山找禅师问道。请几个跟随而来的大臣先行离开。几个昏倒在地的人都被搀扶走了。很快,他们便发现粮仓下面的暗道,可是派下人去没多久,便是传来了轰然巨响,整个地道都被事先埋设好的火石轰塌了。
        当太傅快马赶到时,整个主粮仓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太傅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勉强找出了些理智,一把夺过一名侍卫的战斧,绕着粮仓的四周不停地捣地,大家立刻醒悟了过来,太傅这是要查找没有坍塌的地道。
        很快就在距离粮仓六十多尺的地方听到一阵空洞的声响,正是没有被火石炸毁的地道。太傅命人凿开后便发现了地道的出口是在临街的一间裁缝铺内,裁缝铺里的掌柜极其全家都死亡多日,门口贴的近期回乡暂不开业的告示也被风雨打得有些模糊了。
        邱明砚顶着太傅吃人的眼神禀告道:“太傅,对方能够在新建的粮仓挖好地道,必有京城势力参与。
        上次葛清远之乱后我们已经梳理过京城几次,没有势力能单独做下如此事情,必然是内外勾结,联络了几个藩王使节,尤以陆风最为可能。”
        太傅强忍怒火说道:“邱明砚,你监管着整个京城的动向,难道陆风有什么动静你能不知!”
        邱明砚听到太傅叫自己的姓名,而是不是“砚清”,心知太傅一定是动了怒,也不敢再有隐瞒,连忙将自己心里所知和盘托出:“陆风一行人经常在京中的鲁地同乡会馆密谋,臣虽命人严密监视,但不敢打草惊蛇,确实没有想到陆风居然吃了熊心豹胆,想要劫持皇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傅早已翻身上马带着鲁豫达他们奔赴了同乡会所在。
        到了那里太傅一脚踹开了大门,将里面正在整装行囊的人抓了个正着,却独独不见陆风的踪影,将刀架在几个主事的脖子上,当着这群使臣的面儿一脸砍了三个人的脑袋后,终于有人吓得兜不住了,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说道了最后,太傅不耐烦地打断:“皇上人在哪里?”
        那人闻言一愣,抖着嗓子道:“那陆……陆大人说是一个时辰后等我们出了城才动手,却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太傅你们却是突然就来了,那皇……皇上不是应该是还在宫里,怎么跟我们来要?其实这也不管我们的事,全……全是陆风的策划……”
        听到这里,邱明砚心里也是一翻:其实这帮逆臣们的计划,他一早便已经知道,本来是决心将计就计,让这些贼子们劫了皇上去,到时候在这同乡会里人赃并获。同时用事实让太傅明白,留着这个皇上迟早是个祸害,落到有心人的手里便是会大做文章。
        这样也算是一举两得。可是没想到那陆风压根没有将皇帝送回来,很明显也晃了这群同党一招……想到这,邱明砚顿时也有些慌神了,若是皇帝真的被人劫出了京城,那可就糟糕了!
        太傅黑着脸,命令大批侍卫分别出京寻找可疑的车辆,无论是水路陆路都是不能错过。京城这边闹翻了天,四门封禁,士兵大举搜查,一片鸡飞狗跳。
        可是那陆风一行人就好像平地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踪迹音讯。
        皇帝失踪的消息尽被封锁,太傅脸色阴郁地坐在书房里看看着眼前的京城附近的路线地图。
        邱明砚看着太傅的神色,鼓足了勇气低声道:“齐鲁王一干人等包藏祸心,如今他们挟持了皇上一定要挟天子以令天下,,黑旗军早就按照太傅您事先的安排,集结在齐鲁藩王领地附近,不如我们趁着祭祀粮仓爆炸的机会宣布皇上被齐鲁王派来的刺客暗杀,我们正好先下手为强名正言顺地剿灭了齐鲁一党,与此同时您与永安公主完婚,登上皇位,这一切不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了吗?”
        太傅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己最信任的部下献计,突然出声问道:“单铁花要进主祭粮仓,为何你拦住不许,陆风这么大的动作,你当真是半点都没有耳闻?”
        邱明砚心知卫冷侯眼里揉不得沙子,既然会这么问便是他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当下咬牙跪下:“太傅,你被那天子的皮相迷惑,砚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次陆风的计划,砚清的确事前听到了一二,但是也是希望以此警醒太傅,不可落下这等软肋任人鱼肉,可是那陆风居然能把皇上拐出京城……实在出乎砚清意料,可是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好吗?……太傅!砚清一片苦心可对日月!您不要再执迷不悟,趁早娶了公主……”
        邱明砚的话音未落,只见本来端坐在椅上的卫冷侯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自己心腹爱将的胸口就是狠命的一脚!
        邱明砚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下子腾空而起,撞碎了书房的大门飞了出去。守在门前的鲁豫达和单铁花本来在大眼瞪小眼,见邱明砚跌落出来俱是一惊,鲁豫达连忙上前搀扶起他,发现他的口里泛着血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这时卫冷侯已经抽起了墙上的宝剑冲了出来,一脸狰狞的杀气便是要结果了邱明砚。鲁豫达心道不好!看那太傅的样子便是失去了理智了,连忙拦了过去,两只铁臂死死地抱住了太傅,嘴里高喊:“老虔婆,快把邱明砚带走!”
        单铁花手疾眼快,单手拎起了邱明砚,转身便急匆匆地出了几道宫门。
        “你先回城外的先锋营呆上几日,不要回来了,不然太傅一定会将你剁成肉馅。”到了宫门外无人之处,单铁花将邱明砚重重扔在地上,平板着脸说道。
        方才她守在书房外,邱明砚的那番大声明志,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是憋着一股子火气。若不是怕太傅一时气极真的杀了这个混小子,日后公主脱险时,他会后悔错杀爱将,这等自作主张的被太傅狠狠地揍一顿倒是一点也不冤枉!
        “单将军,你也认为我错了?你身在宫中,自然看得比我清楚,难道你就任由太傅沉溺男色,被那天子玩弄于鼓掌间吗?我邱明砚倒是哪一点做错了?我不服,就是被太傅亲手杀了,也要问个明白!”说着便是爬起身来,一副还要冲回去以死明志的德行。
        单铁花也不客气,蒲扇般的大掌一挥,在邱明砚白净的脸上又狠狠地补了一记,“啪”的一声,将他又重重打翻在地:“我要是国相你,就赶紧找个地洞钻起来!省得出来丢人现眼,太傅是何等人物?他的爹娘都是做不了主的,倒要你个不知好歹的安排前程!”
        恶狠狠地申斥完后,单铁花看了看左右无人,半蹲着身子在邱明砚的耳根处说道:“太傅什么时候沉溺男色了?亏你自诩聪明,难道就看不出那皇帝与公主本就是同一个人吗?太傅活了这么大,生平一地次对女子动了真心,可是快娶到手的媳妇,却让你邱国相自作主张地安排着被奸人掳掠了去……我要是你,要么去赶紧找寻公主的下落,要么就找堵硬墙一头撞死!”说完,单嬷嬷唾了邱明砚一口,转身走回了宫门。
        邱明砚呆愣愣地趴伏在地上,两只大眼圆睁,眉心的红痣都快爆裂开了!
        皇上……与公主竟是同一人?那个胸有城府,气度闲适潇洒,数度闯入他梦中的少年天子竟然是个女儿身!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这些时日,自己做下的种种,与其说是替太傅大人着想,更不如说是……为了隔绝自己的心魔。他绝不容许骄傲的自己居然莫名地迷恋上那个下令杀了他一家老小的昏君之子!更不容许……那个清丽的少年居然心甘情愿地倒入了太傅大人的怀中……只有除掉他才能平复自己的心魔,一定是这样!偏执的意念竟然一点点地侵蚀了他的理智,以致铸成这样难以弥补的滔天大错……
        他,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扶着地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口中的鲜血伴着咸湿的眼泪滴落在了宫门外的青石地板上……
        距京城五十里外,一支车队快捷地向北挺进,这是皇帝给北疆邵阳公主送慰问之物的车队。自从邵阳公主离开后,聂清麟每个月都会写些书信,并送上一些精巧之物送给她,以慰邵阳公主思乡之情。这样的皇家车队,凭借腰牌,就算是路过边关哨卡也是敷衍匆忙检查一番的,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
        陆风悠哉的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手捧一杯清茶,浅浅地品上一口,心中惬意无比。
        这次,他是把太傅以及各路藩王和保皇党们好好地戏耍了一通。粮仓中陆风带着自己的亲信虏了皇上后,没有奔向说好的同乡会,而是在“他”的眼线掩护下,趁着太傅发现前疾驰出了京城,联络上了北进车队中的眼线,将自己和皇帝偷偷安排到车队中,扯着皇帝的大旗一路大摇大摆地赶往北疆。
        这么一闹,齐鲁王与众位藩王难以推卸干系,使臣被扣,藩王们与朝廷关系紧张,中原……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吧,到时候主公便可以坐收渔利了!
        想起马上就能见到“他”,陆风的心里顿时一阵的激荡,许久没有见了,不知他那对英气的眼眸是否如往昔一般深邃……
        当年在京城与那葛府的大公子匆匆邂逅,竟是成了莫逆之交,也许是自己望向那英俊男子的眼神太过火热,竟是被葛公子觉察,科考的前一夜,他拉着自己的城中的桃园开怀畅饮,一向寡言的葛公子似乎是酒意上涌,向自己诉说了难以启齿的儿时遭遇,痛斥先皇昏聩,奸臣当道,民不聊生,那些激扬的话语竟是与热血年少的自己满腔抱负不谋而合!。满腹忧国忧民的葛公子怎么能不让人倾心以待?陆风被葛清远之悲催身世深深感动了。
        酒兴正酣时,葛清远突然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说了句:“虽明了君之情深,但此之深情却难为天下所容,待吾执掌江山,定与君携手笑看风云……”
        望着那双望向自己充满柔情的深邃眼眸,只这一句,陆风这辈子甘愿献出生命为了葛清远赴汤蹈火!当即誓死跟随,并依照葛清远的嘱咐,舍弃了大好功名,投奔了齐鲁王,取得了齐鲁王的信任,对陆风言听计从,成为葛清远的一只暗棋。
        后来,那个昏聩无能的魏皇终于死了,可惜又冒出个心狠手辣的卫太傅,竟然害得大人家破人亡!这次葛大人密信给他,嘱咐他联络藩王和保皇党势力,将皇帝“救”出来,送往北疆。
        他相信,虽然现在卫侯看似风光,可是只要清远一心想要做的事情,便是一定能成功!到那时,他便可以站在那新一代明君的身侧,再也不用规避世俗的目光,坦然地奉献自己的一腔爱意……
        车轮吱呀吱呀地向前滚动,就在这片吱呀声里,聂清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四周一片漆黑,她刚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的全身都被绑缚住了,而嘴上也塞上了布团。不知名的恐惧一下子紧紧抓住了她的心,难道是……太傅要……不!不可能!
        聂清麟迅速地否决了这种想法,那么……会不会齐鲁王?想到这个可能,聂清麟的精神为之一松。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那么齐鲁藩王大约是打着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心思,自己的安危倒是一时无虞,大约太傅那边也会发现自己失踪,一定会想办法的。
        想到这,她用力蹬了蹬自己的脚下,传来的却是木头的闷声。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可是那话音却似乎不是中原之语。
        这时有个人突然说道:“在里面老实点!一会到地方了,自然会放你出来!”聂清麟听出了那人的声音,正是前几日在朝堂上大声质问自己的陆风,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她慢慢地合上眼,拼命让自己的心跳变得平稳,遭遇变故心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要好好想一想一会出去该是如何应对,只要齐鲁王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应该是可以稳住他们一段时间的……
        就在这时,身下的车轮声突然停了下来,远处似乎有无数的战马朝着自己奔驰而来,而那大声疾呼的“索罗“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匈奴之语!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从马上翻身下来,脚步沉重地朝着自己这走来,不一会,头顶传来解锁的声音和木箱盖子的咿呀声,聂清麟明白,原来自己身处在一个木箱里。
        当木箱慢慢启开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天异常明亮的星斗,还有在耳旁回旋的风声。突然,一只火把伸了过来,在她的上方摇曳闪烁。
        “皇上断断续续足足睡了七日,别来无恙啊?”一句低沉的话,突然在聂清麟的耳旁响起。这样裹挟着无限恶毒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她的梦中响起,……眨了眨久在黑暗里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那燃烧跳跃的火光后,便看到了一张带有伤疤的英俊的面孔被幽暗的火光镀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似乎比记忆里的那张脸更加阴沉邪恶……
        聂清麟望着那双深邃得似乎不见底的眼眸,待到男人轻柔地将自己口里的布团取出,才微微抖动着嘴唇,声音嘶哑地说道:“葛……清远!”
        身着一身匈奴戎装的葛清远将一根皮鞭插在了自己所穿的高高的皮靴里,弯下了腰,双手拄着木箱,如同看到了珍宝一般,用目光轻柔地爱抚着箱子里身着龙袍的佳人:“臣葛清远,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88章 八十八
     
        当梦魇居然演化为现实时,聂清麟反而镇定了下来,躺在木箱里,一双大眼平静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聂清麟,因为久未开口,声音嘶哑地说道:“葛大人的本事又是见长,却不知这次要带着朕领略什么洪水漫天的奇景?”
        她的这副模样惹得葛清远笑出了声:“哈哈哈,圣上的遇山崩地裂而岿然不动可真叫臣佩服。”
        说完,便伸手抱出了木箱里千里迢迢运来的宝贝疙瘩。待到葛清远将她从木箱里抱出来时,聂清麟的眼睛扫到了四周的环境——这里竟是一片苍凉无垠的大漠,大风卷起一片尘沙,在耳旁发出如同怪兽嘶鸣般的声响,夹伴着远处的一阵胡笳奏响的哀怨之声,只有几株不知名的坚毅杂草扎根在沙土里,在瑟瑟的寒风中抖动着枯黄的身体。此时已经是深夜,看不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望向四周的黑暗只有难言的空阔与寂寥……
        这里不是大魏!而是……北疆!看罢周围的环境,聂清麟的心里不觉又是一沉,听那胡笳的声音,似乎是离边关不远,现在天黑,不宜赶路,若是他们能在此安营,也许自己有机会打出信号……
        “将军,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要不要安营扎寨歇息一下?”旁边的一位匈奴侍从朝着生硬的汉语问道。
        葛清远双臂微微用力,将怀里的龙袍天子抱得更加紧实了些:“不用,反正有罗盘指引方向,我们连夜回到沫儿哈部落的营地。”一席话,顿时湮灭了聂清麟萌生的希望。
        葛清远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纷纷翻身上马。葛清远也将聂清麟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解开了绑缚着她的绳子后说:“请陛下一会抱紧我点,否则掉落下马的话,恐怕您的小脸就会被马蹄蹄烂,血腥味儿会招来草原狼群的围攻。到时候,它们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一定会要要一口一口地品尝着龙肉呢!”
        可他虽然话是说得这么阴毒,却还是以防万一用绳子将聂清麟拦腰捆住固定在了他的腰间。
        陆风这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事实上从葛清远下马时,他便亦步亦趋跟在了葛大人的身后,盼望着他看向自己一眼,久未相见,当初在京城里的翩翩少年竟是长成了这样伟岸的男子!
        高大的个子,深邃的眉眼无一不让他为之迷醉。可是……从头到尾,葛清远的眼中却是只有皇上而别无其他。
        这让陆风的心下一冷,等到葛清远抱着皇帝上马准备离开时,他伸手拽住了马的缰绳,幽怨地问道:“清远与我阔别了这么久,难道无话跟陆风说吗?”
        葛清远这时才调转目光望向了陆风,微微眯起了深邃的眼眸,微笑着说:“自然是有话,辛苦陆大人了……”话音未落,葛清远冲着陆风慢慢地伸出了手臂……
        陆风的眼中激荡,似乎又回到了多年落瑛纷飞的桃园,春风拂面,桃花颜色正浓,与英俊少年执手一握后,自己生平第一次怦然心动,更是少年一番透彻剖析天下激扬的话语,给予了自己以后为之奋斗的人生信念。手指交缠间更是多年在梦里萦绕的缠绵情结,见葛郎伸出了手,他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准备感受那手掌传递的温暖……
        就在这时,在那伸出的长臂下突然飞出了一只锋利冰冷的袖箭——“彭”的一声闷响,正插在陆风的眉心,锋利的箭头穿过了脑后,滴答地落下了殷红的鲜血和乳白色的液体……
        陆风的嘴角尤带着回忆往昔的笑意,慢慢地垂下伸着的手臂重重倒在了一片冰冷的沙土里。而那些押送着车马过来的侍卫见此情景先是一愣,还未来得及回神抽刀,就被葛清远的手下用刀剑刺入身体哀嚎惨叫地被砍杀绝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突如其来的杀戮。顿时让夜晚的沙漠飞溅起了一阵血腥的气味,聂清麟的身子不由得一抖,却惹来了身后男子的轻笑,他贴着她白嫩的耳廓说道:“臣未来得及掩住陛下的眼目,让圣上受惊了,还望恕罪……”
        感觉到聂清麟的躲闪,他嘴角的笑意微冷,转身对自己的部下说道:“将马车连同尸体一起烧掉,不要留下半丝痕迹!”
        下完了命令后,他便用皮毛大氅将身前僵硬着身子的小人紧裹住,扬起了鞭子发出一声脆响,带领着大群人马飞奔着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马群的背后是一片冲天的火光……
        整整三天,各路关卡都没有任何消息,通往齐鲁藩地的大路小道更是严查的对象。太傅的面容冷峻,总觉得这次龙珠子的失踪似乎并非几个藩王乱臣策划地得那么简单,里面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诡异。
        他的脑子里有些烦乱,几次用指甲狠狠地扣弄着自己的手心,用刺痛提醒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在书房里听取了各路人马的汇报后,他踏出房门,却发现门口跪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人,那人见太傅出来,连忙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罪臣邱明砚知错,在军营自领了一百军鞭,愿太傅给邱明砚一个立功赎罪救出陛下的机会。”来者却是国相大人,那本来光滑一片的后背上满是交错狰狞的鞭伤,有些还冒着血丝,分明是刚刚受罚不久。
        太傅却是连看都未看一眼,就准备绕开他里去。邱明砚抿了抿苍白起皮的嘴唇,虚弱地连忙说道:“太傅,这几日罪臣查看了大江南北往来通关的度牒,觉得在这样严密的追查下,只有一列车队最能顺利的通过各个关卡,那便是皇上为邵阳公主运送物品的皇家车队。
        而且……臣还追查问询了陆风当年进京赶考的履历和当年在学子馆里当差的杂役,这陆风本出身贫寒,因为进京时生病请了大夫花光了带来的盘缠,甚至住不起学子馆,是当年尚还是少年的葛清远替他付清了费用。二人似乎来往过密……会不会……”
        这番话终于让太傅停下了脚步,他当初能够将京城的大小事务全交由邱明砚主理,就是因为他心思细密,收集情报往往会另辟蹊径,奈何这邱明砚刚愎自用,辜负了他的信任,却是在明明知道陆风阴谋的情况下,任由皇上陷入了绝境,若不是他一直是在自己手下忠心耿耿,精忠为国的部下,又有鲁豫达、单铁花一干同袍战友求情,此时一定是要一刀劈死了他的。不过之前被自己狠踹一脚还一脸不服的小子,此时倒是一副忏悔不已的模样,想必也是被单铁花狠狠教训了一顿。
        如果此次他说的没错的话,那么……这次劫走龙珠子的背后元凶便应该又是葛清远——这个一次次逃脱他围剿堵杀的男子,如同一只不停蝉蜕的毒虫,一次比一次蜕变得更加的狡猾狠辣,最后竟隐隐变成了成精的怪莽……
        想到他之前收到过的北疆情报,那个葛清远似乎投奔到了匈奴的沫儿哈部。想到这,卫冷侯的心骤然缩紧,他甚至不敢去设想果儿落到那贼子的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
        “来人!命各个驿站备下快马,本侯要出关!”
        邱明砚连忙说道:“罪臣已经命人安排好了驿马,愿跟随太傅一同出关!”
        太傅皱着眉冷冷地看着这位昔日的心腹爱将:“不必了,砚清若是真心知错,那么本侯希望砚清真正地帮助本侯一个忙,本侯不在期间,你要稳住朝纲,不要再横生枝节!”
        现在大魏情势紧迫,各路藩王蠢蠢欲动,各个铁营都驻扎在可能造反闹事的各个藩王的营寨边,就算聂清麟真的落入到了北疆的手里,也无法调拨军队开拔边疆,倒不如自己带着小队人马前去北疆部落打探消息再见机行事。
        听到太傅说出“砚清”二字,邱明砚一个没忍住便是流下了眼泪:“太傅的意思,砚清明白,太傅不在期间,定当稳住各路藩王,不让太傅腹背受敌,若是皇上……待太傅回来,砚清也会以死谢罪!”
        卫冷侯知道邱明砚方才说的是真心之言,黑旗营出来的男儿必是言出必行,他伸手扶起了邱明砚,可是心里却是如火焚一般:果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太傅遥望阴云密布的北方,恨不得插翅直飞过去。
        沫儿哈部本来是在北疆最丰盛的草原上长期游牧,大群的牛羊可以安闲的享用草原上最鲜美的水草,产出甘甜的乳汁给予部族的儿女。可是首领休屠宇在争夺单于王位的斗争中落败后,安逸的游牧生活不复存在。草原上的法则从来都是那么的残酷严苛,他们被迫放弃水草丰美的大片牧场,一路逃亡来到北疆最贫瘠的土地上。因为贫穷饥饿,越来越多的勇士沦为盗贼,干起了抢劫的勾当。
        不过这一切,都因为沫儿哈部落的救星——来自大魏的能臣葛清远而发生改变。
        当初被部族勇士劫持的他,不计前嫌来到营寨,在与首领决斗时,将休屠宇掀落下马,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又说服了首领休屠宇收留了自己,并用自己带来的财宝去边关换来了米粮等急需用品。同时在迎击单于休屠烈派来的追缴时,他及时献计,帮助部落巧妙地打赢了几场翻身仗,又收编了几个同样遭受着休屠烈迫害的部族民众,一时间,沫儿哈部再显盛时景象。
        部族上下都对这位料事如神的葛将军心悦诚服,言听计从,自从这位葛将军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休屠宇后,在夺位之战失败后便一蹶不振的休屠宇更是终日沉迷在美酒与娇嫩的新妻的怀抱里。而葛清远已经被部落的勇士看成了事实上的首领,发号施令。
        当葛清远揽着聂清麟出现在营寨里时,部落的男女老少纷纷向坐在马背上的他低头施礼。而葛芸儿正带着一位匈奴侍女从营后的溪泉沐浴归来,她只一抬眼,便望见了哥哥怀里的聂清麟因为怕皇上入了营帐乱喊,所以葛清远又用软布堵着了她的嘴。葛芸儿原以为哥哥竟然俘虏了永安公主,心里一阵恶毒的狂喜,顿时疾走了几步,可是走到马前时,聂清麟的身子一歪,露出了皮毛大氅里面明黄色的衣角,才发现这与公主长得相似的,却是身穿明黄色的龙袍,顿时有些迟疑,竟然不是公主?天啊,哥哥……竟是将大魏的天子劫掠来了吗?
        葛清远及时用皮毛大氅重新包裹住聂清麟的身体,然后面色如常地说道:“首领睡了吗?”
        见哥哥问话,她连忙回到:“还未曾,妹妹方才沐浴去了,一会便会营帐服侍休屠首领……”虽然自己打小儿便敬重老成的稳重的哥哥,对他的话一向是很顺从。可是现在每次见到哥哥,就会觉得他越来越陌生冰冷,让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更是越发希望自己能按照哥哥的吩咐将事情做得圆满,证明她并不是毫无用处,可以被随便的丢弃的……
        葛清远并没有对妹妹说起过皇帝身世的秘密,可是看她不停望向自己怀里的“少年”。目光充满了疑惑,便柔声说道:“芸儿乖,快回去服侍首领吧,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记住,我们最终的目的是重新返回到大魏……”
        难得的兄长柔情,让葛芸儿心里一暖,顿时打消了她的所有疑虑,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首领的营寨走去。
        来到了沫儿哈部后,哥哥又将她进献给了休屠宇。对于这一切,葛芸儿已经习以为常,毫无羞耻之感了,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在男人的身下找寻快乐,这个休屠宇虽然粗鲁,但是精壮的体格竟是比那耽于女色变得有些空虚的南疆王要好上很多。入了营帐,还来不及解开身上的衣袍,她便被酒气熏天的休屠宇拖拽到了毡垫之上。
        “你们南边的女人就是臭讲究!跟我那死去父王的和亲小阏氏一样,非要整日洗澡,要知道带着味儿才更有味道呢!”
        葛芸儿强自忍耐着身上熊一样的男人发出的难闻的气味,顺从地张开双腿,做作地发出阵阵娇吟,可是就算身体被不停撞击,她的脑子里却还在回想着方才哥哥怀里的那个少年,“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可真像……
        当葛清远抱着怀里的人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将她慢慢地放在厚厚的毡垫上时才伸手拿掉了软布解开了绳子。
        聂清麟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酸软得很,方才在回来的路上,葛清远虽然也给自己吃了些肉干和清水,但是一连昏睡了多日,对本来就虚弱的身子伤害还是很大了。绳索一被解开,立刻瘫倒在了绵软的毡垫上。
        北疆之地没有大魏的讲究,葛清远自己动手将一方巾帕沾湿,拧干然后坐在聂清麟的身边,聂清麟反射性地往后一缩身子,却被葛清远一把拽入了怀中,他大掌将她的下巴牢牢握住,用巾帕仔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灰尘,将小巧的脸儿脖子擦净以后,便慢慢伸手去解龙袍的衣扣。
        “不要!”聂清麟奋力地挣扎着,想要躲避葛清远邪恶的手指。可是葛清远却突然将她按倒在了毡垫上,一翻身骑在了她的身上:“不要?公主在那卫贼的身下是否也是这么激烈地替为夫坚守贞操?要知道,你我可是拜过天地的,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
        葛清远一直平静的俊脸突然变得狰狞可怕,一伸手便扯开了葛清远身上的龙袍,脆弱的布料撕拉一声崩裂开来,露出了被肚兜包裹住的诱人丰满。
        葛清远冷冷地打量着,记忆中的那副身子似乎又娇媚丰盈了许多,莹白的肌肤,被明黄的衣袍衬托得愈加白嫩。可想而知,一定是在卫冷侯不知疲倦地日夜耕耘滋润,才会如同娇花一般盛放……
        他突然低头吻住了聂清麟的嘴唇,凶狠异常地去亲吻吞咽着公主口里的香津。那甜腻的滋味倒是如同记忆中的一样甘美,让人食髓知味,在那以后,再亲吻品尝其他的女人,都是味同嚼蜡!
        聂清麟拼命地合拢紧闭着嘴巴,企图抵御男人的入侵,却被男人狠狠地捏住了下巴,被迫张开了檀口,无助接受着男人如毒蛇一般的舌头入侵。
        难道……自己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个阴毒的男人彻底占有了吗?就在这时,紧张的小腹一缩,她突然感觉身下热潮涌动,难道……熟悉的感觉让她心里一喜,趁着葛清远起身之际,连忙开口道:“别……我来月信了……”起身准备动手撕掉她裤子的男人也突然顿住了手,因为的确有刺眼的一点红色在白色的绢裤上晕染开来。
        “陛下的癸水倒是来得及时……”葛清远强硬地分开了她的腿,确定了一番后,淡淡说道。
        幸好大魏朝的风俗有:碰了来癸水的女子是会沾染晦气的。见聂清麟身下来了红潮,化身禽兽的邱明砚总算是及时住了手,取来厚毛毡垫在了她的身下,静默了一会说道:“不过也好,总算是证明公主没有怀上卫冷侯的孽种,免得以后怀了你丈夫的孩子还要费神证明他的清白。”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待那个阴毒的男子一离开,聂清麟的精神为之一松,一咕噜爬了起来,裹紧了衣服看了看四周,帐篷里的物品很简陋,除了毡垫外,就是几个木箱还有储水的陶罐,没有一把称手的武器。她刚站起身来准备看一看营帐外的情形时,葛清远又从营帐外走了进来,只不过手里端着一只大大的木盆。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温水。
        他慢慢放下了木盆,直起身子望向公主。被葛清远那深邃的眼睛一瞪,聂清麟慢慢地又坐在了毡垫上。
        “北地贫瘠,不比宫中讲究,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充足的准备,公主却忍耐下,先洗净身子,我已经命人用烈酒浸泡过几块毡垫,在火堆旁烤干备公主换洗之用,你这几日就呆在营帐的床榻上吧。
        同上次相见,葛清远似乎又变了许多,最起码他现在根本没有丝毫十九岁该有的青涩毛躁。
        能够在乱军中轻易脱身,又是一路从容地从南疆逃到北地,迅速地掌控整个沫儿哈的部落,聂清麟觉得他真的不再有在魏朝都城里急于求成,想要一飞冲天的浮躁了。
        此时的葛清远更加的沉着狠毒,也更加的深不可测。本来他逃出京城时,自己还一度担心他会泄露出乎自己的身世秘密打击卫侯,可是他却似乎严守着秘密,没有泄露出一分一毫。当她再次见到这张可怕的脸时,满心以为他会夹裹着家破人亡的怨毒百般折辱自己,可是现在,他竟然真像个细心体贴的夫君一般,毫无间隙地照料着身体不适的娘子。
        这样的可怕男人,根本不知他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打算。
        就连聂清麟不愿当着他的面儿净身,而是躲在了营帐里一道幔帘的后面,葛清远也没有阻拦。当她终于磨磨蹭蹭地洗干净后,穿着葛清远给她的一件男式的长袍子,慢慢地走了出时,男子慢慢地朝着她伸展出了手臂。
        有那么一刻,聂清麟觉得他的衣袖里随时会飞出一只利箭,便是身子微微一僵。
        葛清远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惊惧,却依然微笑着,脸上的那道疤痕遮掩在帐篷微光暗影中,倒是无损他原来的英俊气度:“公主还要微臣举着手臂多久?若是让臣失了耐心,那场面可就不大好看了。”
        看到永安公主停驻不肯上前,葛清远阴测测地说道。
     
        第89章 八十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从木箱里出来的那场杀戮,让聂清麟更加清楚葛清远是个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所以,她见葛清远似乎淡了轻薄之意,便强自忍耐走了过去,被他轻握住了细白的手腕,拽进了他的怀里。
        葛清远轻轻嗅闻着从怀里女子身上散发出了的甜香气味,伸手将毡垫旁的一张小几上的软布揭了开来,那小木几应该是她净身时,葛清远从帐外搬进来的,上面摆几个粘土烧制的大碗,一碗是煮熟的整块羊肉,还有一碗是白色的羊乳,还有一个碗里是一摞微微泛着黄色的羊奶皮子。
        葛清远将羊肉用小刀切成薄片,然后放到聂清麟面前的碟子里:“这里的人不善用箸,还请公主用手抓着吃吧。”
        若是情况从容,聂清麟一定会替自己和亲的八皇姐感慨一番,真是不到北地不知这里的艰苦!
        那羊肉虽然鲜美,却是只沾了粗盐,没有香料遮掩那浓郁的羊膻味,让吃惯了宫廷精致菜肴的皇帝舌头如何品尝得下去?还有那羊乳只喝了两口,就发现里面竟然浮着几根细白的羊毛……聂清麟不想触怒身后那个阴毒男子,又强忍着连喝两口后,便将能把自己小脸儿兜住的大碗轻放下,说自己已经饱足了。
        葛清远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这帐篷已经是部族里最好的了,可是依然看起来粗糙寒酸,吃食更不必说就算是精心准备,也不过是膻肉羊乳一类的罢了。而这玉人身上穿的,也是新近刚刚从边关集镇上抢来的普通棉布裁制的长袍而已,被水洗过的布料难免有些脱色起皱。
        就连自己的妹妹也难以忍受这里的简陋风俗,初来此地,这些个食物也是不肯一用,都是食用些边关买来的高价的菜蔬瓜果,饶是这样还经常向自己抱怨。
        可是这小皇帝虽然也吃不惯,却一副小心翼翼努力吞咽的模样,就算是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衣,徒手抓肉也是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贵气优雅。
        早就知道她不同于一般的庸俗女子,可是每次这女子还是能让自己一再地出乎意料。就像这次,刚刚从昏迷中情形,经历了如此巨变,身在简陋的营帐里,穿着粗布衣裳,却仿若仍然身处在皇宫之中,一副恬静淡雅的模样。
        待她用一旁的湿巾擦拭净了手后,他便开口说道:“天已经亮了,公主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宿也是累了,你现在营帐里歇息,可是若起了旁的心思,擅自出了营房,外面那些个蛮夷见了花容月貌的公主,还真不好说会做出些个甚么。”
        聂清麟心知葛清远所愿非虚,心知自己如只穿了一身长袍,连下身的裤子都没有,的确没法偷偷出营,略想了想,倒是要套一套他的虚实,说道:“葛大人一路劳苦地请朕前来,不知又有何安排?葛大人也是有能力的,只短短数日就收服振兴了残败的沫儿哈部落,为何不安下心来好好经营,却一意与大魏为敌?须知家外还有国,若是真的挑起了北疆与大魏的战火,受苦的却不再是澧县的一方百姓了。”
        听到了聂清麟所言,葛清远嘲讽的一笑,伸指抬起了她的小巧的下巴说道:“既然皇上这般悲天悯人,不如做个舍身饲虎的菩萨,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北地与你的夫君好好经营日子,在这冰天雪地的恶土之疆生儿育女,如果皇上同意,那么我定当尽弃进军中原之心,还中原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聂清麟定然看着葛清远的眼儿,那深邃的眼儿黑得看不见底儿,得用什么才能填平?
        “葛大人这番话,若是真心之言,恐怕就不是那个搅动南疆北地风云变幻的葛清远大人了。”她淡淡地答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又被他拽入了怀中,被迫启开嫩唇接受他野蛮的深吻。
        一吻过后,他才继续说道:“还是你了解夫君,就算你甘心留在北地,我又岂能让自己的女人受这苦楚?他卫冷侯能给你的钟鸣鼎食,锦衣华服,我葛某同样能做到!所以……”
        说到这,他猛地将聂清麟按倒在了床上,“还请娘子尽忘了自己以前的种种,打今儿起,你只能是大魏叛臣葛清远的妻子,你的夫君荣耀,那么你终有重回皇宫的一天,可是你如果一心还要偏帮着外人……
        试问那骄傲清高的卫冷侯是否有我这样的心胸,容得下一个不洁的女子?本来也只不过视你为垫脚的踏板,你就算回到他身边的话,他岂会珍视你?而且世人皆知卫侯风流,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太傅就满府的侍妾,那以后他一旦登基,就算立你为后,你这个聂姓的前朝女皇帝,人老珠黄后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现在,那皇宫的确是安逸舒适,可是对于麟儿你而言却是危宫一座,所以我方窥得卫贼有登基之意,才苦心安排救出了麟儿。
        我方才愿放弃天下之言,你不肯信,但是有一句却是葛某的肺腑之言:终其一生,我葛某无论为皇为寇,都会只娶你一人为妻,白首偕老,至死不渝……”
        聂清麟披散着满头乌发倒在毡垫上,望着按住了自己一脸诚恳的男子,不由得一阵苦笑。这个葛清远其实最厉害的不是他那种可怕的心肠,以及学习能力,而这种洞察人心,拿捏人短处的能力。这等城府,再加上灵辩的口舌,也难怪能笼络那么多的人为他卖命。就好像他现在剖析她与太傅大人的话,哪一句又不是正好打在七寸上呢?换了旁的女子,难道不会好好掂量一下分量,审时度势一番吗?
        “葛大哥的一片诚心,清麟从不怀疑,然清麟一路活得艰辛,不似其他闺阁女子那等思慕春意的闲情逸致,葛大哥与卫太傅都是清麟无福消受的英伟人物,见了你们都是惧意先涌,不过……葛大哥的这番话,清麟明白,只……希望葛大哥不要学了那卫贼一味地逼迫于我……”这番话,聂清麟说得半真半假,便是顺着葛清远的话茬接了下去,指望着这位葛哥哥生出些与卫太傅攀比温柔的心思,缓解眼下的困局。
        葛清远这等心思阴沉的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这点小心思?
        若不是以前在朝为官时,太医院的耳目汇报过,这位小皇帝的身体似乎不大健朗,每月往宫里呈送的药品补物总是没有断绝的时候。又顾忌她刚刚昏睡了几日,身体虚弱便又来了月信,真是恨不得立刻便彻底占有了她。
        就在这时,帐外有匈奴兵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些什么,葛清远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会,便起身离开了营帐,出到营帐外时,可以听到他与门口的守卫嘱咐了些什么。
        过来老半天,不见他回转,聂清麟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之前昏睡了许久,但药力刚散,又在马背上吹了一夜的冷风,脑子不禁有些昏昏沉沉地钝痛,加上现在身下见红,更是虚脱。就算葛清远不出言恫吓无人看守,她也是无力起身。
        怎么办?三个大字闪入了她钝痛的脑中。莫说太傅不知道她被劫持到了北地,就算知道也是鞭长莫及,现在大魏政局危如累卵,一时都是走不开的……若是他真的知道是葛清远劫走了自己,那么也一定清楚自己的清白是朝夕不保了吧……葛清远的话固然是包藏了祸心,但是却不无道理,想到那对凤眼中厌弃的眼神,呼吸突然都变得有些灼热的窒息……眼下最能指望的,却是自己那个匈奴王爷的妹夫了。可是又是哪里能指望得上?
        左右还没有想明白,额头一片滚烫,便是进入了一片混沌的昏沉里,期间隐约听到帐外有女声尖利的争吵和匈奴壮汉粗声粗气的阻拦声,可是都没能让她睁开眼睛。
        在帐外争吵的人,是葛芸儿,想到哥哥怀里那与永安公主相似身着男装的人,她怎么能安睡得下去?待到那单于发出了呼噜声,她便悄悄起了身,穿好的衣袍后,走出了王帐。
        此时已是凌晨,部落的帅帐一直亮着灯火,哥哥一定是在带领部落的将士开会,研究战情,那个被哥哥劫来的人并没有在关押战俘的木栅栏里,想到这,带着侍女朝着哥哥的营帐走去。
        没想到平时自己畅通无阻的路径,今日却受了阻拦。葛芸儿更加疑心哥哥隐瞒了自己什么,身边的侍女长得庞阔腰圆,与那侍卫纠缠在一起后,她便是寻了空儿进来了。
        当她进了营帐,借着地塘微暗的火光,便看到了躺在毡垫上脸色潮红,秀发披散的少女,那副模样可真像是被哥哥好好地享用了一番的模样!
        葛芸儿登时红了眼,冲上去就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是被身后跟进来的匈奴士兵拦腰抱起,带出了营帐外。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大声吵闹。却发现哥哥不知什么时候闻讯赶来了,只是阴沉着眼,静静地望着她。
        “哥哥,你既然已经抓到了那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为何不杀了她?若是你下不得手,我来替你!”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正打在了她的脸上。
        “先前我同芸儿你说的话,竟是都忘了!为兄做事自有主张,哪里需要你来主持?”
        葛清远面无表情地将葛芸儿一掌便抽倒在地,将妹妹似乎被打得发愣,眼圈微红的样子,这才慢慢地伸手扶起了她,掏出巾帕,没事儿人一般擦拭着她涌出的眼泪:“你最近服侍单于服侍得有些心烦,为兄心里清楚,我这次命人在边关抓来了一些貌美的汉女,送去单于的营帐里去,免得他夜夜醉酒都来烦饶芸儿。你一直心念不忘在京城的日子,如今我们兄妹二人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重振葛家,夺取天下吗?你是将来万人敬仰的堂堂公主,怎么还容不下个落魄的前朝公主?哥哥留她自然是有用,,难道芸儿不相信哥哥吗?”
        一席话,竟是让葛芸儿的眼泪愈加汹涌。她自然是相信哥哥的,想当初,从大牢里被哥哥救出来时,当哥哥听闻她在天牢里的遭遇后,连夜探听搜寻到了那个已经出京山东富商的下落。
        就在客栈的房间里,哥哥当着自己的面儿将堵了嘴,绑缚在床上的富商孽根割下,又一刀刀地切了他的皮肉。那是葛芸儿第一次品尝到了复仇的快意滋味。而天地之大,除了哥哥,还有谁会真心疼爱自己呢?
        想到这,竟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胡闹而有些羞愧,便是扑在哥哥的怀里又哭了一通,才抽噎着回了营帐。
        葛清远这才回了自己的帐内,却发现毡垫上那个金贵的竟是烧得滚烫一片了。
        收回了摸着额头的手臂,葛清远皱着眉头叫来了营帐外的侍卫:“前些日子抓来了那些俘虏里不是有个背着药囊的郎中吗?把他叫来!”
        待到那个一脸灰土的郎中被推进了营帐时,先是战战兢兢地望了望坐在榻边的葛清远一眼,又看了看那倒在床榻上的女人,因为葛清远不想别的男人再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佳人,便是赶在郎中进来前,用披风遮挡住了她的脸庞。
        那郎中心道:这位身着匈奴衣袍的男子怎么行事倒像是中原的大户?却也不敢多想,连忙从自己的药囊里取出一片方帕盖在那露出来的细白手腕上,然后将手轻搭在其上开始品脉。
        可是刚刚搭上,品了一会,那个郎中竟然是浑身一震,眼里露出了惊惧之色,葛清远目光如炬,一向便看出了郎中的异常,皱眉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那郎中抖动了半天嘴唇,吞咽了几口吐沫后说道:“将军,看这脉象,倒像是得了边关前一阵子爆发的时疫……还要看看这位夫人的舌苔才能确定。”
        那郎中原以为这个操着一口纯熟汉语的将军听闻这话,会立刻放下女子出营,却不曾想,他却是微微一皱眉,便毫不避讳地伸手揭开了兜在女子头上的披风,轻轻捏起那佳人的下巴说道:“麟儿,张开嘴,让大夫瞧一瞧。”因为一心要撬开昏迷不醒的人儿的小口,葛清远没有留意到,那个郎中在看清了披风下那张清丽的容颜时,浑身都在剧烈的地抖动着。
        好不容易让聂清麟张开了檀口后,他才抬头问向那郎中:“你快看看,有何不妥,若是瞧得不仔细贻误了病情,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郎中总算是勉强恢复了平静,仔细看看舌苔的颜色后道:“请将军放心,不是时疫,但是却是寒气入体,若不及时诊治,只怕难以退烧……小的的贱内也精通医术,瞧着将军也不愿男子与夫人近身,莫不如叫小的的妻子来照顾夫人。”
        这个郎中被抓到部落里也有段时日了,一同抓来的还有他的老婆孩子,若不是此人精通医术,一来就治好了葛芸儿的腹痛顽疾,他早就性命不保,妻儿也恐怕沦为他人奴了。
        一个边陲陷阵的郎中和他的妻子不过是一对村妇罢了,倒是不会与深宫里的皇上有什么渊源牵连,而且……麟儿的身边的确应该有个照顾的人,于是葛清远便让那郎中将正在营地里洗衣服的老婆找来伺候。
        昏沉沉之中,聂清麟隐约能感觉到身上如施针一般的刺痛,也能感觉到有一双熟悉的手在不停地将清凉的巾帕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鼻息间也俱是带着淡淡安神药香味。
        勉强奋力睁开了眼,朦胧之中竟好像回到了母妃健在的时候,那时宫里总是断绝不了药香的味道,老张太医在给母妃开下药方时,也会给自己开些补气血的单子,宫里自己砌起的小炉常年温热着药罐子,那药香萦绕不绝,而安巧儿则会坐在榻边,低声唤着自己:“十四皇子,快起来吃药了……”
        就好像现在“睁睁眼,起来吃药了……快醒醒……”
        聂清麟翻了个身,支支吾吾地说:“巧儿,让我再睡一会……”下一刻,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快醒醒,醒醒啊!”
        昏睡了许久的她终于睁开了眼儿,却发现以为是梦中的故人却是一脸憔悴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曾经明动温柔的眼眸布上了些许细纹,望向自己时不住地流着眼泪。
        “……巧儿,是你?你怎么会在这?”聂清麟茫然地望向四周,这不还是在沫儿哈部的营帐里吗?怎么许久不见的安巧儿却是会在这里?
        帐内还有一个匈奴侍女,可是她不懂汉语,又在偷懒打着瞌睡,安巧儿压低了声音,喜极而泣:“可算是醒了,皇上,奴婢还想问您,怎么到了这北地来了?”
        聂清麟虚弱地伸手摸向了安巧儿的脸,那脸上湿凉的感觉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便是苦笑了道:“几次梦见与你相见的情形,却不曾想俱是不够传奇,打死朕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与你相见。”
        安巧儿见小主子落得这般憔悴,还不忘卖一卖嘴皮子,心里真是又喜又急,便是说了自己流落到此的遭遇。
        说到底,一句话——全是太傅的小心眼。
        当初在行宫,那太傅怎么看不出龙珠子望向那狗太医的院落里时,一脸艳羡的模样。因着,之前答应了龙珠,留他们一条性命,可是一想到那狗东西每每在行宫打转,点击着自己吃不到的那口天鹅肉,便是心里郁结,最后一道命令,便撵着张侍玉和安巧儿迁往边关戍边。
        本来边关这几年无战事,定居在一方小镇里倒也安生,自己产下一个女婴,而张侍玉便在小镇里经营起了老本行。
        没想到沫儿哈部生变,不断在边关燃起战火,他们本来收拾好行囊准备迁往他地,没想到在路途上被沫儿哈部的巡查兵抓了回来。
        “那个葛将军去巡视领地去了,一会就要回转,他……知道主子的身份吗?”
        聂清麟知道这片刻清闲不容易,便是抓紧时间将自己的种种遭遇说给了安巧儿听,然后说道:“你和张大哥定要隐瞒好身份,不要在人前露出马脚,不然那葛清远不会留下你们的性命!”
        安巧儿含泪点了点头,大魏先皇无德,竟是培育起了一批乱臣贼子,一股脑地都报应到了小主子的头上,可怜的一个柔弱的女孩,可怎么熬过这一道道难关啊?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巧儿心知那个葛贼子回来了,连忙擦拭了眼泪,摇醒了那个侍女,跪在门口等候。
        可是走进来的却并不是葛清远,而是葛芸儿,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当他入了营寨后,便一眼看到了倒在床榻上的聂清麟。
        只见那女人虽然披散着长发,一脸病容,却还是难掩那清新脱俗的花容月貌。身在北地的男子,哪里见过这等绝色?一时间便是愣在了原地,瞪圆了双眼不停地吞咽着唾沫。
        “王上,我就说哥哥掳来的这个女子长得不是一般的倾国倾城吧?她被哥哥安置在营中已经足有两日了,想必也是尝尽了美色,您要不要也试一试这大魏的绝色呢?”葛芸儿偎依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休屠宇身边,巧笑盈然却无比恶毒地望着聂清麟说道。
        既然哥哥要留她的性命,那好,她听哥哥的话,可是她是不会让这个狐媚好过的!
     
        第90章 九十
     
        跪在一旁的安巧儿见了来人,心里顿时缩成了一团。她被抓到了沫儿哈部已经有几日了,怎么能不知道部落首领休屠宇的恶名?部落里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都进过首领的营帐,这等好色之徒见了小主子那样的国色天香怎么会放过呢?
        眼看着那休屠宇饿狼一般地准备往前冲,安巧儿站起身来便是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转眼间便如风吹的落叶一般被踹到了一边,那个匈奴侍女更是跪在原地不敢阻拦。
        休屠宇几步就来到了毡垫前,伸出大掌就要去抓聂清麟。
        就在这时有人高喝:“住手!”
        葛芸儿转身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本来出去巡查的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葛清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里,弯腰恭敬地向休屠宇施礼:“不知王上来末将的营帐,是有要事商议吗?”
        休屠宇喷着粗气,指了指床榻上的聂清麟道:“葛将军掳来了这样的美女,为何却往我的营帐里送那些上不了台面儿的?现在也总该送到本王的营帐里要我好好的受用一番了吧!”
        葛清远慢慢地瞟了立在一旁的葛芸儿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葛某不敢藏私,但这女子并不是掳来的俘虏,而是葛某明媒正娶的妻子,因为战乱失散,几经周折才得以重逢,还望大王见谅。”
        那休屠宇慢慢瞪起了大眼,酒色满溢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许的惊喜:“葛将军娶得不是大魏皇帝的亲妹吗?难道……她就是大魏正宗的公主?”
        转脸再望向床榻上的那朵娇花,势在必得的心愈加旺盛。先前他便是早早垂涎了自己父皇那个娇嫩嫩的小阏氏,没想到那个不声不响的波斯杂种休屠宏倒是抢了先,帮着休屠烈抢夺了王位后,拽了自己那娇俏的小继母进了他的营帐破了身。
        不过那那继母阏氏虽然娇嫩还是及不上眼前的这个,就算是葛清远的正妻又怎么样?他能收容他们落魄的兄妹二人,给了他们容身之所,就算睡上几宿娇妻,也是对他这个首领应该的孝敬,睡自己部下的娇妻,对于休屠宇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他说完便单手去抓聂清麟,将她两人带床单一把擒在怀里便要往营帐外走。
        葛清远微微地将身子往旁边让了让,似乎默许了首领带走自己妻子的无礼要求。聂清麟苍白着脸望向了葛大人:葛卿,昨儿的话,朕虽然没有当真,可是您也变卦得太快!一会竟是要怎么办才好?
        等到休屠宇大笑着把小脸煞白的帝姬永安公主抱出营帐时,葛清远才慢慢看向了自己的妹妹:“芸儿,你太叫我失望了。”
        “哥哥,是……是王上自己听到了风声,非要看看一看,芸儿也是阻拦不住的啊……”
        葛清远伸出长指,轻轻点住了她谎话连篇的嘴,然后如同疼爱妹妹的兄长一般抚摸着她的头顶道:“怎么办,你这个当小姑子的不能跟大嫂好好相处,非要引得外人来羞辱你哥哥的妻子……”
        葛芸儿心里却是嫉恨异常:“哥哥!你这等人物,要哪个清白女子为妻不行,为何偏偏单恋她那样的残花败柳?”
        听了葛芸儿的话,葛清远微微一笑:“能让你哥哥真正痴迷的东西本就不多,偏巧她却是其中一个,只要是我真正想要的,就算穷极一生,我也要把牢牢地把她掌控在手心里,蒙了灰尘,小心地擦拭干净就好,这种至宝哪有不要的道理?”
        葛芸儿闻言却是嘲讽地一笑,心道:已经抱进了营帐,想必已经扯了衣衫分腿受用了,珍宝?只怕一会就要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了吧!
        就在这时,营帐外出现了一阵骚乱,传来一阵阵的砍杀声,不大一会,葛清远的亲信葛忠走了进来说道:“禀主子,埋伏在王上营帐的兄弟们得手了,那休屠宇已经身首异处。”
        葛芸儿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儿,他的哥哥竟然安排杀手杀死了休屠宇?要知道休屠宇虽然沉迷酒色,到底是老单于的骁勇善战的儿子,并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够轻易杀死的。这等安排根本不是仓促行事,应该是一早安排好了的。她怎么没听哥哥露过半点口风?
        “公主有没有受到惊吓?”葛清远坐在营帐里的圆椅上问道。
        “没有,一进营帐就放了迷烟,俱是昏睡过去了。”就在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匈奴侍女将昏睡的聂清麟又全枝全叶地抱了回来。
        葛清远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公主:“让那几个匈奴的将军做好准备,明日扶持休屠宇的小儿子在王帐继承大统,至于休屠宇的妻妾们年轻貌美的尽数都分给这次参与绞杀的匈奴将军们,没人要的,就送到天穹吧。”
        葛忠看了一眼葛芸儿:“那小姐……”
        葛清远将聂清麟放回到了床榻上,,却不肯再看自己的妹妹一眼:“芸儿最近也是心累了,为兄的话总是记不住,还是静休下的好,也去天穹好好静养吧,等你改好了,为兄自然回去接你。”
        “不!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葛芸儿听闻了这话,发出一声悲鸣。
        那所谓的“天穹”其实就是匈奴部落里处置无用废人或者罪人的地方。而且匈奴因为地广人稀,每个能够干活的劳力都很珍惜,加上王家中亲情淡薄,所以各个部落的“天穹”就是一小片帐篷和广阔的草场,发配去的老人妇孺也要每日劳作,放牧牛羊,每日的吃食也是自己供应,减轻部落的负担。
        哥哥竟然因为那个狐媚将自己发配到了那荒凉的天穹!葛芸儿简直不敢置信,一路呼喊着被人拽了出去。自始至终,葛清远都没有望向她一眼。
        他命爬起来的安巧儿去打一盆清水,安巧儿将小主子的安危一时无虞,便赶紧去营帐外的溪泉边打水,出来时,正好看到安巧儿与几个生育后身材走了样的妃嫔,还有休屠宇的老母亲都被扔上了一辆马车,看着她们泪流满面哀嚎的样子,安巧儿竟然也是一阵心酸,有女不嫁帝王家!那看着荣耀显赫的人家,俱是红颜的青冢坟圈啊!
        打了水后,安巧儿也被打发出了营帐,葛清远用净水擦拭了聂清麟的脸颊后,她才慢慢醒转了过来。
        思及自己在晕倒前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在营帐里向休屠宇扑去的景象,聂清麟恍惚猜到了首尾。葛大人可真是头养不熟的饿狼啊!只怕那休屠宇是凶多吉少了。
        侍女们又陆续搬来了几箱衣服,只看那箱子便精巧得很,打开时里面竟然有大魏名贵的锦缎制成的衣服。还有一箱是日常的器具,其中一套白底儿描金的茶具是御用莱阳窑烧制出来的薄胎上品。
        葛清远将聂清麟出神地望着这些个物件,便心知她已经看出了蹊跷:“公主的聪慧不减,倒是看出了些什么?”
        “恭喜葛大人又攀了高枝……只是不知这些物品是用何物换来的?”聂清麟苦笑着。方才运进营帐的这几个,竟然是还没有开封的,足见送礼之人的诚心。
        那些个物件,俱是两年前,先帝与匈奴议和时,精心选配的礼箱,连箱上的封印都是那年的年号。像这样的箱子当时运送了有百余箱,都是先帝谄媚地送给匈奴单于的岁贡。
        葛清远哈哈大笑,望着聂清麟的眼中充满的激赏,要是这小女子是个男儿会是怎生了得?
        “能够换来匈奴新单于的新任,当然要贵重见面礼了,除了那逃亡的兄长休屠宇的头颅,恐怕是没有什么能打动那休屠烈的心了。”葛清远用精致的茶具,拿了温热的羊乳递给了聂清麟,自己倒了一杯美酒,微笑着道。
        聂清麟接过茶杯,心里一阵的翻滚。她一下便明白了葛清远的盘算。先是扶持那流亡的休屠宇,让这个本该剿灭的部族不断壮大,成为匈奴单于休屠烈的心腹之患,然后再不失时机地杀了休屠宇,博取那新单于的新任……
        这几布棋走得是恶毒阴险,却是不断壮大自己落稳脚跟最有效的办法……
        “狡兔死走狗烹,却不知葛大人如此出卖旧主,那休屠烈会怎样对付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你呢?”
        葛清远一口引尽了杯中的清酒,笑得充满了无比的恶意:“公主怎么知道兔子都是死光了呢?卫冷侯不死,我这口獠牙就永远有用!”
        第二日,葛清远率着匈奴将军们在王帐里为休屠宇的小儿子举行了简单的即位仪式。小儿子只有八岁,但从小耳读目染,血液中流淌的是匈奴王家的狼性。对权势的渴望和亲情的淡漠,让小小的孩童并没有太多丧父之痛,,坐在王位上,东看看,西摸摸,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学起了他的父王发号施令的样子。
        聂清麟出了帐篷,在安巧儿的陪伴下,远远地看着王座上那小儿欢喜的模样,心中感叹着:原来天下的皇家不分南北,竟是一脉相承!如此小的年纪就已经知道贪恋权势,可惜却是做不了几日的王座。葛大人在魏朝的演练扶持小皇帝的排演,搬到北疆依样演绎一番竟然也是顺风顺水。
        一阵狂风,吹拂着草原上的劲草,北疆的天空一时间晴朗不了了。
        葛清远深知自己在沫儿哈部立足未稳,很多将军对自己表面恭顺,内心不以为然。不过,感谢休屠宇的残暴荒淫,他曾经明里暗里睡了部落里很多部族的妻女,并不是人人都对这位逃亡的大王子发自内心的簇拥爱戴。
        他小时,母亲曾经为他讲过“庖丁解牛”的典故,做任何事情,只要抓住了关键,便会迎刃而解!在休屠宇沉迷酒色的时候,他早已经暗中煽动策反了这个昏庸大王子的许多的老部下,他就猜到葛芸儿的性子,那日的一巴掌其实便是火药捻子,依着葛芸儿的性子一定不会善了,便是会想出撺掇休屠宇的事情来,今天便是假装巡查,其实一直潜伏在营寨的外面等待信号。
        休屠宇竟然想霸占部族恩人葛将军的妻子!这一下子激起了整个部落里遭遇了类似经历的勇士们的愤慨,杀了休屠宇,另立幼主,这一切水到渠成!
        不过接下来,他还要完成另一项匈奴单于委以的重任……
        原来葛清远未进北疆时,就盘算清楚只有休屠烈有能力帮助自己完成复仇,统一魏朝。所以进入沫儿哈部落后,在安排妹妹侍候休屠宇时,他便决定献上休屠宇的人头作为自己在休屠烈面前的进身之阶。
        休屠烈收到葛清远的心腹送来的密信后也是兴味盎然。
        他早已听闻葛的大名,对能够坑上卫冷侯一把的葛清远十分好奇,立刻允诺高官厚禄,不过休屠烈对这样狡猾的汉人也是加着防备的,一个休屠宇的项上人头哪里能够表明他的诚心?
        眼下,对于匈奴的单于来说,最让他忌惮的兄弟,并不是流亡在外的休屠宇,而是那个一直是他左膀右臂的——休屠宏!
        休屠烈明面上十分厚待这个帮助他夺得王位的兄弟,封最好的牧场给他,但是内心中十二分的不放心这个既有名分又有实力继承王位的骁勇王族将军。
        当休屠宏迎回自己那娇俏的逃妻时,绵延了数里的嫁妆车队真是会烧红每一个见到之人的双眼。
        魏朝竟然如此善待休屠宏!而休屠宏又对自己的魏朝公主小妻子万分宠溺,让休屠烈更加担心休屠宏,怕他和卫冷侯联手起来对付自己,早下了除掉休屠宏的决心。只是对于这等在匈奴将士里声望甚高的功臣一时找不到机会。
        所以对于葛清远的投诚他才万分欣喜,他要借葛清远这把刀干掉休屠宏,于是一早便命令休屠宏去剿灭沫儿哈部,却暗中将休屠宏的行军部署透露给了葛清远。
        葛清远接到休屠烈的迷信后,也是一阵感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有这样杀伐果断,对待手足也阴狠异常的北疆王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助力。
        一时间,尚未见面的二人,竟是互相些他乡遇故知之感!
        至于如何对付休屠宏,葛大人已经心有定计。
        这一日葛清远正站在大帐内,对着地图思索,探马急急忙忙地进来禀告在三百里外发现了休屠宏的大队人马,足有上万之众。
        葛清远心中长出一口气:总算来了!
        他感觉到自己久已沉寂的激情似乎随着休屠宏的到来而喧腾起来,自己这次必须要赢得干净漂亮。若连这一小关都过不去,又何谈将来灭掉卫冷侯以报羞妻杀父之仇,还有完成统一魏朝北疆这等亘古未有的伟业?
        葛清远吩咐将探马撤回,且不准接近敌军,只能远远看着。同时吩咐道:“将对我刺杀休屠宇而心有不忿的匈奴士兵尽列上名单,作为先遣部队拍出来,不必给他们增援,若是能被休屠烈擒获便是最好!”
        葛忠听了葛清远的话,马上下去执行。
        休屠宏带着八公主回到了北疆后,便再未接过单于的命令,可是就是不久前,久久没有召见他的休屠烈突然下达接命令,要他率领自己的精兵去沫儿哈部消灭休屠宇,并附上了沫儿哈部所在地的地图。休屠宏皱了皱眉,虽然不想与自己的兄长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但是王命不可违,自然领命。于是选带了本部一万精锐人马,按着地图直奔沫儿哈部聚居地。
        随着休屠宏大军的深入,周边断断续续开始出现休屠宇的探子。休屠宏十分善战,知道像这等规模的大战至少要派出几十骑从各个方向探查敌情,估计敌人数量和行进路线,可是休屠宇派来的探子只有十几个,这点人手根本不可能探查清楚自己的实力,而且一个个胆小的像兔子一样,稍有风驰草动就逃之夭夭。
        跟随在自己后面的将领一个个指点着远处遁逃的探子哈哈大笑道:“只看这探子,就知道连经败仗后,休屠宇已经吓破了胆。我们还未开战,他们怕就要投降了。”休屠宏回头说道:“沫儿哈部毕竟是三大部落之一,实力犹存,休屠宇也是个能征善战的,诸位不可轻敌。”诸将连忙点头称是,心中却皆是不以为然。
        逼近休屠宇的王庭时,接连遇到几波沫儿哈部落的攻击。不过沫儿哈部落逃亡已久,装备给养都跟不上,士气更是低落,根本不是兵强马壮,士气旺盛的休屠宏部的对手,被杀的人仰马翻,除了少部分逃跑外,余者都降了休屠宏。从降将口中得知休屠宇已死,现在实际是葛清远掌权休屠宏也是大吃一惊。不过诸将反倒更加轻视沫儿哈部落,原来是个魏朝的文弱书生统领部落,而且内忧外患的,只待大军前去一战即可击溃了。
        二天后,休屠宏率领大军来到了休屠宇王庭二十里外。这时身边的将领献计道:“葛清远乃魏朝之人,借着自己妹妹受休屠宇的宠爱才得以上位,根本不受部落中人信任。,只要一支奇兵偷袭营地,杀死葛清远,在屠宇已死的现下,沫儿哈部落自然不战而降。”
        休屠宏听后心中一动,又问了几个俘虏的降将,说的大同小异,都是葛清远不得民心。
        想起单于休屠烈先前所说的沫儿哈部在与大魏军队作战时损失惨重,人马剩下的本就不多。在他出兵时,建议他只带一万人足矣!
        本来休屠宏一直担心自己的人马不足,这下心中大定,于是派帐下最骁勇的将军托不牙擦率五千人马偷袭沫儿哈营地。当夜,托不牙擦带人在几个降将的指引下趁着夜色冲向沫儿哈部落营地。冲进营地后,发现营地后内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心知不妙。
        刚要带人冲出,突然营地外火光大起,却是沫儿哈部落营地外早已堆上一圈晒干并浇上酥油的柴禾,遇风火苗呼呼窜起几米高,吓得战马在营地内不住乱窜嘶叫,一时间托不牙擦带领士兵大乱。接着,营地外又射来无数火箭,落在营帐上,营帐里也都放满了柴禾,一时间,整个营地火光四起,烧死士兵无数。少数一些冲出营地火海的士兵也被迎面的箭雨射成了刺猬。托不牙擦气得哇哇爆叫,带着心腹士兵在营地地左突右撞,终于发现一处火势较小的位置,带着人冲了出来。
        刚冲出营地,突然脚下一软,地上哗啦一声塌下一大片,托不牙擦和士兵们反应不及都坠入了陷阱。无数沫儿哈士兵冲到陷阱旁射箭,可怜休屠宏手下第一猛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葬身于在这里。
        距离营地不远的一个土丘上,五十名精壮的沫儿哈骑兵护住了葛清远。素来面无表情地葛忠也露出惊喜之色,说道:“大人神机妙算,已经把袭营的敌军消灭了。
        休屠宏和众将一直在帅帐中等候消息,听到沫儿哈营地燃起大火,出帐一看,远处火光冲天,心知不妙,忙令众将回去统领住兵马,没有自己命令不得妄动,然后又带着几个随从匆匆登上了营地大门观看远处情形。不久,远处一片嘈杂,几百骑溃兵退了下来,来到营门前高喊中了计,速开营门,让我们进去。休屠宏连忙喝问托不牙擦将军怎样,骑兵哭喊着说:“将军已经遇害。只余我等了。”
        一万的精锐,转眼只剩下了五千,休屠宏心里大惊。
        就在这时,远方奔来一支人马,休屠宏心下怀疑,不敢贸然打开营门,便让人辨认是否认得远处的人马,皆言不识。休屠宏伸手拿起弓箭朝着远方高声喝道:“来着何人,为何不举旗帜,速速报上名来!”
        可是那群人马依然不减速度,休屠宏疑心是葛清远派人来袭,于是一支响箭飞了出去,却被那领头的人轻松的一把接住,朗声说道:“京城一别数月,休屠将军别来无恙?”
        借着营寨下的火光,休屠宏见到来者身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挺直地稳稳立在马背上,凤眼浓眉,竟是大魏叱咤风云的妖蛟——卫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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