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鬼大战
哪知乐极生悲，只见小气鬼急忙来到跟前，急得话也说不出来了，无二鬼说道：
“所为何事，这个模样？”
小气鬼喘息定了，方才说道：
“下作鬼差人来说赵春已作了伊然的妃子，联合山垒海荼还有叛变的穷鬼，斩了找死鬼，油炸了赌钱鬼，并他的六个儿子老婆，还有一个暗鬼。目前离望乡台只有半日的路程，请大王急速起身前去！”
无二鬼听说我和赵春不久即到，吓得身子往后一仰，昏倒在地。溜达鬼、风流鬼慌成了一片，手足无措。倒塌鬼、小伍二鬼听见，俱各跑来。救了半日，方得苏醒。挣了一睁眼，长出一口气说道：
“不料应了舛鬼的言语。我那黑眼风倒没把伊然怎么样。”
厌气鬼劝道：
“不知是真是假，慢慢的打听明白，再从长计议。大王何必这等光景？”
无二鬼起来，往前厅坐定。着小气鬼换报子进来。无二鬼又细问了一番。吩咐道：
“回去报知军师，叫他传令各营，加倍防守；我这里不日就到。”
报子去了，无二鬼仍回后宅，饮酒作乐。和溜达鬼你恩我爱。和风流鬼如胶似漆，哪里肯去。那下作鬼在奈何寨中，各处告急文书，如雪片相似，又催了数次，无二鬼绝不见来。又急又怕，虚火上升，不觉耳目昏花。适夺命鬼、贾杏林，被勾死鬼勾到寨。用了一剂药，顷刻红肿起来，下作鬼不敢再用他的药了。只买些菊花熏洗。一日泡了一碗滚烫烫的菊花水，在那里熏眼。急报：望乡台莽撞鬼要见。传令就在后堂相会。莽撞鬼来到后堂，见是三间敞厅，中间放一张没有棱角的圆桌子，两旁两根调教板凳，后面摆着十二幅不公屏。忙撞鬼打恭敬，下作鬼说道：
“在下现在有眼疾病，不能还礼，请坐吧。”
忙撞鬼就坐在靠桌的板凳上，说道：
“正在用人之际，军师如何害起眼来？”
下作鬼低头熏着眼睛说道：
“这也是为军机起见。”
忙撞鬼又道：
“听说伊然赵春离此不远，还该请大王来才是。”
下作鬼说道：
“不要说起，请了五次，只不见来。”
莽撞鬼将桌子一拍。说道：
“这就奇了！”
下作鬼正低着头熏眼，一碗滚菊花水，都溅在下作鬼脸上。下作鬼跳起来，抱着头大声喊道：
“杀了我了，烫死我也！”
莽撞鬼说道：
“俺来大寨，茶也没有吃一杯，谁知你那水是热的？”
下作鬼喊道：
“给我滚出去。”
莽撞鬼走着说道：
“这等无用，还来做军师？还敢署印？说着出辕门去了。。。。。。。。”
再说我们一行那日离了五里村，行了半日，见前面一带瓦房，俱是五脊六兽，扁砖到顶。宽只丈余，高不满三尺，内中往来者颇具人形。众人猜疑，差穷鬼打听回报。穷鬼探明回来报道：
“此系小苗子鬼。其风俗从不进城，也不赶集上店，为人也小。行事也小，处处好占小便宜，是最为人害的。”
我听了大怒，遂令：海荼、山垒率领鬼卒，团团围住，务期斩尽杀绝，不得遗漏一个。海荼向前禀报：
“请皇上息怒！现已日落西山，待等夜静时候，微臣自有擒拿之法。这样小鬼，最好食用，或用火烤，或用笼蒸，犹如奶猪一般。就是白煮，亦肥嫩异常。”
我笑着许诺。得到定更以后，海荼兄弟，各取桃条一根，到庙前将门踢开，遂摸隧穿，或穿其腮帮，或穿其肋巴，两根桃条，尚未穿满，既已尽绝。零碎啖食，看样子甚是甘美。次日早膳，一顿就用了十二三个。我们君臣几个人，带领着众鬼卒，又往前行。只见穷鬼向前禀报：“此地去望乡台只有一里之遥，打探的有莽撞鬼同滑鬼在台上把守。皇上需在此少待，商量了攻取之策，再往前进。”我随即吩咐，就在此高埠之处，下寨安营已定，赵春见天气尚早，独自一人，悄悄步至望乡台前，相其形式，观其路径，以便明日前来攻打。谁知此时早有细作，报知莽撞鬼。莽撞鬼闻得赵春自来探听，遂骑上一头直肠子驴，手使一根青头八棍子，把台门一闪，一驴当先，就窜将出来。喊道：“俺乃莽撞鬼是也。你敢自来送死？”
说完举棍照赵春便打，赵春拔剑相迎，战了五七回合，莽撞鬼自觉招架不住。将驴圈回，大败而逃。赵春紧紧追赶，莽撞鬼不敢仍会望乡台，直奔素常饮酒的杏花村去。将到村边，那驴一个前失，把莽撞鬼掉了驴来，赵春未及赶上，莽撞鬼一直跑了二十余里，见柳荫树下，有堆衣服，慌忙坐在上边，歇歇再跑。只听腚下一声大叫，莽撞鬼起来又跑，那人赶上一把抓住，骂道：
“俺好好在此睡觉，缘何坐俺这么一腚？”
举手就打，莽撞鬼回手招架，那人说道：
“且住，你好像莽撞鬼妹夫。”
莽撞鬼说道：
“呦！你不是滑鬼表舅吗？”
滑鬼说道：
“正是。为何这般光景？”
冒失鬼将战败之事，说了一遍。滑鬼说道：
“战败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昨日勾死鬼到来，招俺前去入伙。不知赵春这等可恶！我二人到望乡台去，待我堵挡他一阵，以报姊夫战败之仇，未知意下如何？”
莽撞鬼大喜，情愿引道。二人愤愤的直扑望乡台来。正行之间，遇了两个败残小卒，一间冒失鬼，放声大哭，说道：
“赵春到来，把守台的兵卒十杀八九，小的二人从刀枪林内逃得性命，今遇将军，实属天幸！”滑鬼道：“乡台已失，今又天晚，不如暂宿旅店，来日黎明，前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夺回望乡台，方显俺的手段。”
这时，赵春赶到，莽撞鬼仗着有援兵，不知深浅，向前就要擒拿。哪知赵春心里明白，将宝剑往上一绰，正中莽撞鬼的心窝，莽撞鬼来的勇猛，那剑直从脊背上透出来。那滑鬼见势不好，一溜烟就跑了。直跑到沙利城里，见了无二鬼说道：
“莽撞鬼被赵春战败，不知去向。小弟也与赵春前后打了七八仗，互相胜负，究竟众寡不敌，望乡台被赵春占去。小弟无奈，才跑进城来。”
无二鬼只因诸日有人到来，不是说伊然他们厉害，就是说被赵春杀败。聒的耳朵都将聋了。所以听滑鬼这番言语，也不以为事。仍回后宅，着溜达鬼、风流鬼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暂且饮酒散闷。滑鬼又与倒塌鬼、小五二鬼都叙认了。小低搭鬼、短命鬼也凑来一处闲谈。这倒塌鬼终是做过大买卖的，为人老干。向众人道：
“弟有一拙见，未知众位以为何如？现在赵春打破望乡台，与大寨相去咫尺，蛇无头不行，奈何关上屡次差人来请，大王只是不听。倘然奈何关一破，我们是燕雀处堂，死亡立至。以小弟愚见，今晚将大王请出来，总不要提起赵春一事，只是欢乐饮酒，轮流把盏，破名相劝，俟大王大醉之后，用车偷将大王送到奈何关去，到那里和军师言明此事，大王难说又回来不成？俟灭了伊然赵春，然后大家长远欢聚，岂不是好。众鬼齐声赞道：
“好计！”
到得晚间，果然把无二鬼用酒灌醉，暗暗驾车送去，抬到寨中。无二鬼饮酒过多，直至次日午间，方醒。呆了一会说道：
“昨晚明明在家饮酒，今日为何却在寨中？”
只见下作鬼走向前说道：
“大王一向安好！”
无二鬼说道：
“莫非我是做梦吗？”
下作鬼笑道：
“青天白日，为何说起梦话！”
无二鬼起来，前后走了一会，说道：
“奇事！”
下作鬼说道：
“果然奇事。俺在内寨议事，忽家人来报，说并无动静，于三更时分，只听一阵风响，大王已卧在寨中。只见大王酣睡，未敢惊动。大约是大王洪福齐天，大王该兴，伊然赵春该灭。或者是黄巾力士，或是四大揭谛，将大王送来的。”
话犹未了，只见门军来报说有一人骑着一只没皮虎，要见军师。下作鬼到：
“命他进谏。”
小伍二鬼下虎进谏，对着无二鬼故作惊慌之状，说道：
“家中于半夜三更，忽说大王不见了。小人们哪里都寻不到，却在这里？”
无二鬼疑是真有神助，遂高兴起来。下作鬼交还兵符印信，小校报道：
“探得伊然的人马在望乡台歇了一日，今日午时起营，要去争蚝里山哩。”
无二鬼说道：
“再去打探！”
遂向下作鬼商议道：
“伊然被俺用黑风眼刮起过，知道俺的厉害，将聚将鼓打起，凡营中大小将佐，都跟俺前去。一面通知蒿里山的楞头鬼、噍荡鬼知道，杀他一个里应外合，必获全胜。”
下作鬼说道：
“此计甚妙。”
遂令寨中旧有鬼卒，俱各顶盔贯甲，勾死鬼新请来的鬼卒，亦各使枪弄刀。
无二鬼上了净街虎，率领着众鬼卒，直奔蒿里山来。行至半途，正与我们一行人马相逢。我见是无二鬼出马，吩咐将人马暂退一舍之地，安营下寨。挂出免战牌去。穷鬼向前说道：
“皇上并无对阵，胜负未分，为何将免战牌挂出？岂不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我说道：
“穷将军有所不知。”
遂将从前用法术，将我吹去缘由，说了一遍，穷鬼大笑说道：
“他的武艺，俺却尽知，有何惧哉？那阵风名为（黑风眼），这风却是有眼珠的，看人下菜碟儿。且是有前劲没后劲，刮起风来人若往后退，其风愈大，他便得一尺进一尺，得一寸进一寸。若抖抖胆迎着风往里一钻，钻到（黑风眼）里头去，却是稀松平常。无二鬼还会打没底子筋斗，云里来雾里去，甚难捉他，皇上也要留心！”
正说之间，鬼卒报道：
“外有二鬼，前来讨战。”
我命海荼山垒出营迎敌，赵春随后掠阵。来到阵前，只见一个少年人，自称为小伍二鬼。座下骑着一只没皮虎，手内拿着一杆三股子叉，一个年老的，自称为老尖腚鬼，座下骑着一匹伶俐猴，手里使着一把短锤。神荼郁垒一见，并不答话，各执兵器，杀上前去。战未数合，老尖腚鬼早被郁垒一桃木棍打下伶俐猴来，又复一棍，结果了性命。小伍二鬼一见心慌，也被神荼一叉，死于没皮虎下。无二鬼见伤了他两元大将，把眼皮一翻，又使起黑眼风来，照着钟馗阵里便刮，顷刻乌烟瘴气，黑风抖底，其中摇头晃膀，咬牙跺脚，五马长枪，各样岑款，又使将出来。哪知穷鬼早讲破他的方法对我说了，我们君臣率领鬼卒，大着胆子，不往后退，直往前钻，钻将进去，果是稀松平常。无二鬼此时便没了局，害了怕，松了劲，叫了一声不好！就要想跑。早被赵春赶将上去，劈头一剑，无二鬼眼力乖滑，把头往后一歪，只听噶嚓一声响亮，把无二鬼的左耳砍将下来。满脸流血，抱头狗窜，败将下去。我等随后追杀，忽从树林内钻出一鬼，骑着一头发之豹，手举一杆没星子秤，大呼道：“毋伤吾主！俺火炮将军粗鲁鬼在此。”
赵春撇了无二鬼前来迎敌。这鬼果然粗鲁，抡起秤来，没斤没两，没轻没重，照着赵春乱打。又听见蒿里山上鸣锣击鼓，呐喊摇旗，尘头起处，又来一彪人马，海荼截住厮杀。这粗鲁鬼战了五六个回合，觉得没了后劲，圈回发之豹，不论东西南北，不顾前后左右，乱跑一回，直败回鬼门关去。
我命令鸣金收兵，山垒斩了咧鬼，海荼活禽了噍荡鬼。都来献功。噍荡鬼在钟馗的面前跪倒，说了许多乞怜讨饶的话。我问道：
“你和楞睁鬼在蒿里山把守，楞睁鬼为何不见？”
噍荡鬼道：
“楞睁鬼救了无二鬼，送往奈河去了。爷爷如肯饶了俺的狗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被他缠扰不过，说道：
“给他松了绑，带至后营，赏他酒饭。”
噍荡鬼饱餐了一顿，不胜感恩戴德，叩头谢恩。我说道：
“俺欲用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若得成功，不惟饶你性命，还可论功升赏。”
噍荡鬼道：
“粗鲁鬼与小的不对，素日俺一开口，他就打俺的话靶。和他同守关的赖殆鬼与小的臭味相同，小的到那里相机而动，元帅只看关内火起，只管杀人，小的自当接应。”
我吩咐还了他的甲马，出营门而去。我叫人用战饭，马加饱草，起更之后，率领大队人马，直望鬼门关来。到得关下，正是三更。命将红灯高挑，没有半个时辰，见关内火起，关门大开。我命赵春一拥而进，此时粗鲁鬼在睡梦中闻得喊杀之声，一咕噜扒起，往外就跑。不料跑的猛了，留脚不住，一头碰到南墙上，碰了个脑浆崩裂，丧命而亡。我命救灭了火，噍荡鬼率领着赖殆鬼前来求见，钟馗从重赏讫。就在鬼门关安营下寨，这且不题。且说那无二鬼回到奈河大寨，满脸是血，疼痛难忍。枉死鬼说道：
“大王放心，俺内科虽是平常，外科却得了名人传授，不惟止疼，顷刻间包管大王的耳朵，长一个复旧如初，能大不小。”
无二鬼道：
“你有何法，快着，快着！”
枉死鬼取出一捏灵丹，照着无二鬼头上一吹，即刻长出来了一个耳朵。约有三寸多长，上尖下齐，里外有毛。无二鬼用手一摸，满心欢喜。忽听探马来报说：“噍荡鬼里应外合，赖殆鬼投降钟馗，粗鲁鬼自己碰死，尽节而亡。伊然兵屯鬼门关了。”
无二鬼向众人计议道：“今各营俱失，奈河关孤立难守，不如退回城去。或者尚可保全。”众人应允）才要拔寨起营，忽门军禀道：“外有两个高人，前来助阵，请大王军令定夺！”
无二鬼令请到大寨，行礼已毕，无二鬼还礼让座。只见左边那人，身披一领败人甲，头戴一顶吃人盔，坐骑是一匹活兽，兵刃是一柄空锤。自通姓名，就叫累鬼。能争惯战，有万夫不当之勇。右边一人，两眼朝天，一鼻高顶，出口伤人，古来名将，名为轻浮鬼。下作鬼道：
“现今伊然赵春甚是猖狂，二位若能得胜，自当重用！若败阵回来，我们进城未晚。”
累鬼二人齐道：“今日正是黄道吉日，大王即将俺送过奈河，与他见个高低。”
下作鬼遂着糊涂鬼撑过一只顺水船来，二人上去，糊涂鬼在后推着，横行一回，竖行一回，随风倒舵的过了奈河。下作鬼骑了一个臭蛆，无二鬼上了净街虎，楞睁鬼骑一头顺毛驴，使一根没把子的流星，头前引路。领着一群鬼兵鬼将，摆开阵势来给累鬼与轻浮鬼助威。轻浮鬼与累鬼商量了一会，轻浮鬼遂藏在门旗以内，累鬼单身独骑，跑到阵前搦战。
我在中军帐内，先吩咐了噍荡鬼带领着郁垒，叫他如此这般行事去了。然后唤穷鬼前来迎敌。穷鬼闻令，遂按了按愁帽，抖了抖蓑衣，掂了掂麻糁，单人独步来到两家阵前，对了头，却不厮杀，两个俱把兵刃放下，四只胳膊往上一伸，扣住手，彼此支了一会空架子，抱头大哭。哭了一会，穷鬼开口叫道：
“累鬼表兄，我的穷是一言难尽，上无片瓦，下无锥扎，还是小事，最可恼的，四邻给我在县公衙门里打了一张报单，说我是家产尽绝了。人情来往，尽皆抛弃，亲戚朋友，皆下眼子看我。你的累强似我的穷，我的穷还不如你的累哩。”
累鬼听说，也叫了一声：
“穷表弟，说起人情往来，舍又舍不了，随又随不起，少不得尽力扒揭，累的我龇牙扭嘴，你说你的穷不如我的累。殊不知我的累，还不如你的穷，穷的倒直截了当。我的穷是无穷无尽哪。”
说罢又哭将起来。穷鬼哭穷，累鬼哭累，只哭的天愁地惨，还不住声。不料大头鬼用挠钩从后面将累鬼搭住了大腿，横拖倒拽的捉过阵去。穷鬼才要回营，只见无二鬼阵内门旗开处，一鬼大喝道：
“尔等不得无礼，俺轻浮鬼来也。”
穷鬼看见那鬼时，却与众大不相同，只见他摇摇摆摆，两道挤眉，一对弄眼，一个嗤鼻子，一张咧嘴。骑着大马，使着金刀，直奔穷鬼而来。穷鬼抖了抖精神，劈面迎将上去，这轻浮鬼眼里却看不见穷鬼，穷鬼让他过去，暗暗的从背后一麻糁，将轻浮鬼砸下马来。轻浮鬼把眉一挤，眼一弄，鼻子一嗤，嘴一咧，就要想跑。早被穷鬼抓将过来，攒了几攒，掂了几掂，竟是比灯草还轻，空有一身暄肉，并无一点子骨头。轻浮鬼问道：
“你是何人，这等无礼？”
穷鬼答道：
“我是你穷爷爷。”
轻浮鬼叹道：
“唉！穷酸，我自幼眼里不曾见你。”
穷鬼笑道：
“我在你眼角里住了多年，你还不觉么？”
轻浮鬼用两手将眼揉了揉，说道：
“我这眼角里，何尝有你？”
穷鬼道：
“你再细揉揉看！”
轻薄鬼果然用两手把眼又细揉，穷鬼趁着轻薄鬼揉眼，照头一麻糁砸去，轻薄鬼倒仰在地，又复一麻糁，结果了性命。我见穷鬼得胜，号令一声，一拥杀上前来。无二鬼这边分头迎敌，两下里混杀一阵，直杀的鬼哭神号。我方阵内个个英勇，人人争先，山垒刺死了杂毛鬼。海荼立劈了滑鬼。穷鬼生擒了腌脏鬼。赵春活捉了调鬼、弄鬼，俱用桃条穿了，送回后阵。赵春正与下作鬼相遇，把他马腿砍倒，下作鬼翻筋斗撞下马来。舛鬼抡丧棒来救，被大头鬼一锤打伤左臂，幸无二鬼和楞睁鬼杀到，死救，方得出阵。不敢复战，夺船渡河而走。及我们人马赶到河边，只剩了糊涂鬼、?迷瞪鬼撑着船接应败残鬼卒。糊涂鬼被海荼一戟，刺中左腿、翻身落入奈河。迷瞪鬼急欲撑船逃命，用力过猛，拔不出篙来。神荼将身一纵，跳上船去，把迷瞪鬼一叉杆，打在河内。我们鸣金收军。就在奈河边，安营下寨。海荼人等，都来报名献功。噍荡鬼道：
“惟懒怠鬼被乱军杀死，现剩了他骑的一匹懒猫子在此。”
我说道：
“甚是可惜！”
且说无二鬼同下作鬼、楞睁鬼收聚败残人马，直奔万人县来。及到城边，见城门紧闭。门楼上高挂六颗人头，细看时男头三颗，是短命鬼、倒塌鬼、低搭鬼；女头三颗，是厌气鬼、溜搭鬼、风流鬼。无二鬼看罢，放声大哭。就欲拔剑自刎。楞睁鬼上前抱住，说道：
“大王何必如此？有我三人，倘得资助，还可再图恢复。”
下作鬼道：
“此去城北五十里，有一枉死城，城内有一胡捣鬼。我们若投他去，兔死狐悲，必然见纳。俺又闻得小尖陡鬼在耍乖山弄巧洞聚了许多人马，与大王素称世交。写书前去勾兵取救。倘钟馗赶来，内外夹攻，杀他一个片甲不归，有何不可。”
无二鬼尚在犹疑未决，只见城上郁垒和噍荡鬼大喝道：
“无二鬼还不下马受缚！”
无二鬼方知是他二人将家眷杀害，遂率残兵败将，直扑枉死城来。
那胡捣鬼果然一见即行收录，下作鬼叫无二鬼削去王号，自己也不称军师，分兵两处，名为前后两部。前部以胡捣鬼为主，后部也以胡捣鬼为主。贾杏林是个斯文之人，着他写书一封，叫勾死鬼揣在怀内，跑到耍乖山，进了弄巧洞，上了荆棘寨，见了小尖腚鬼，将书呈上。小尖腚鬼拆书一看，只见上写着：沙利城没人里踩遍街狗头大王愚仁叔无二鬼顿首谨启耍乖山弄巧洞尖腚大王老仁侄麾下：前者伊然猖撅，挑战我主路西法，阴山一战，令尊大人死于非命。今愚仁叔三战三北，现在被逼枉死城内，闻老仁侄兵多将广，速于兴兵前来，一则报老仁侄不共戴天之仇，二则救愚仁叔旦夕必毙之命，岂非两全。老仁侄素秉大义，谅不见阻，望速！望速！
小尖腚鬼看罢气得把尖牙一龇，说道：
“不及回书，你回去说，俺就到，断不有误！”
勾死鬼去后，小尖腚鬼整顿人马，即刻起程。只见他带领着万人怕、人不惹、风快、吴不精四员大将。放了三个枣核子炮，直扑枉死城而来。到了城下，安营下寨，城内无二鬼差人出城犒军，自不必说。到了次日，巳牌时分，我们一行人马也到，两边摆成阵势，营门开处，只见万人怕手擎着三尖两刃刀，人不惹使着浑钢打就的透甲尖锥。风快并吴不精俱使着筋缠铁里的皮笊篱。小尖腚鬼骑着一只小伶俐猴，使一柄小短锤，通了姓名，直扑我方阵营杀来。后有许多精兵，每人手拿一根铁锭杆子，一拥齐上。那枉死城里无二鬼等，又领着无数鬼卒，钻将出来，两路夹攻，我方措手不及，大败而去。小尖腚鬼也不追赶，扬扬得意，同无二鬼入城，饮酒贺功去了。我方一行人马跑了一舍之地，见众鬼不追，遂收败残人马，扎住营寨，我郁闷的说道：
“来到此间，不料有此大败，如何是好？”
穷鬼道：
“他这里兵多将广，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遂在钟馗耳边说道：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未知如何？”
我大喜，遂依计而行。
且说小尖腚鬼进城参见了胡捣鬼，到无二鬼寨内大吹大擂，摆上筵宴，饮酒贺功。无二鬼举杯向小尖腚鬼道：
“若非老仁侄这等英勇，如何得此大胜？可庆！可贺！”
小尖腚鬼道：
“这还是小事，明日擒住钟馗，请老仁叔到小侄山上走走，就知小侄训练的功夫了。”
大杯小盏，上下兵将都吃了一个酩酊大醉，方告辞出城，回到本寨。将寨门闭上，也有卸甲解袍的。也有和衣而睡的，直如一窝憨猪相似。那知我们一行人等，早已偷入寨内隐藏。见众鬼睡熟，遂呐喊一声，犹如削瓜切菜一般，可怜大小鬼卒，一个不留。又放?上一把无情大火，就有未死的，也烧成一堆飞灰了。次日赵春为前部，海荼山垒分为左右，穷鬼断后，又来城下搦战。门军报知城内。贾杏林道：
“小将自进营来，并无寸功，今日情愿独战钟馗，方显俺的手段。倘有不测，有尖腚鬼在外，亦可救应。大王只在城头观阵便了。”
无二鬼大喜，城门开处，只见贾杏林骑着一只瞎猫，使一柄两家斧，披一身杀人甲，戴一顶无人不吃盔。打着两杆望风扑影的旗，自名为催命鬼。威风凛凛的，杀出城来。
赵春见是贾杏林临阵，向海荼山垒说道：
“他若动手，咱就不好了，不如暂退为上。”贾杏林见人马退去，那里肯放，紧紧追来。我方阵内一声锣府，人马分为两处，让贾杏林进阵，周围一裹，将贾杏林裹在垓中。枉死鬼围在阵内，东是苦海，并无去路。西有人马把守，又难冲出。我命令海荼山垒轮流和他接战，战了几个回合，遂鸣金回营，埋锅造饭，料他插翅难飞。那知道海边有一岛，岛后有一峪，名为地峪。催命鬼今日上天无路，只得入地峪藏身。及到十八层之内，见有咳嗽鬼和他妻子疾病鬼在内养病。见枉死鬼来只说替他医病，不胜欣幸。我方用过战饭以后，遍营寻找，绝不见枉死鬼的踪影。及到海边，听的地内有咳嗽之声，知是枉死鬼在内躲藏。着挠钩手从洞内钩了一回，不见动静，穷鬼道：
“何须如此？遂寻了一堆干草枯柴，将峪内塞满，焚将起来。”
枉死鬼自不必说，可怜咳嗽鬼夫妻二人，医生不来还可苟延性命，医生一到，就呜呼哀哉了。我料催命鬼已死，领兵仍要去城下搦战，忽鬼卒报道：“此间有大字两行，启皇上知道。”
我上前一看，见是皮锤岛三字。旁有一行小字写道：“官怕大计吏怕考，光棍最怕皮锤岛。”看罢，转瞬一字全无。
我笑着说道：
“必是那家神圣指点于俺，无二鬼应丧在此岛之内？”
遂吩咐郁垒和穷鬼道：
“本帅埋伏在此，你二人前去诱敌，只许败不许胜，引无二鬼到此，俺自有擒他之法。”
山垒二人领命，到了城下，百般的辱骂，内边胡捣鬼甚是着急，屡次使人催无二鬼、下作鬼出城迎敌。无二鬼和下作鬼计议道：
“我们兄弟十人，已死多半，今小尖腚鬼又为我们全军尽丧。胡捣鬼屡次来催出战，我们若怕死不出，不惟无以谢众相好于地下，恐也在此站脚不牢。”
楞睁鬼道：
“就是活着亦难见人。”
下作鬼无奈，上了他的臭蛆，无二鬼跨上净街虎，楞睁鬼骑上顺毛驴，勾死鬼在前打着丈二大的一杆灵幡。舛鬼骑着鸮鸟，手执丧棒，在后督阵。放了三个起灵炮，城门一开，杀奔前来。郁垒上前迎敌，战了五六个回合，真正招架不住，虚晃一棍，败下阵来。穷鬼也随着就跑，跑了十数里地，将近赶上。郁垒恐穷鬼被擒，回头又战，战了三五个回合，折身又跑，及至到了皮锤岛。下作鬼迟疑不前。穷鬼站住大喊道：
“不来不算好汉！”
无二鬼将虎一纵，跳上岛去，众鬼卒紧紧跟随，赶了半里多路，就看不见郁垒穷鬼二人了。下作鬼大声喊道：
“不好，中了计了！”
回头一看，只见岛口已被堵绝，无二鬼道：
“此地却也有山，也有岭，也有洞，也有塔，也有鸟，也有树，可惜此地不知叫甚名色？”
勾死鬼道：
“我昨前曾到此，却颇晓得，这山名为巴掌山，岭为抓住岭，洞名不能洞，塔叫按住塔，树是亲柏树，鸟名鸟眼鸡，那崖叫做情着崖，这岛名为皮锤岛。”
无二鬼自知到了绝地，长叹一声。只见钟馗人马围了上来，无二鬼往前一跳，被三尖瓦拌倒。海荼赶上又一叉叉住。将他心肝取出，然后割了首级。楞睁鬼被山垒打倒，复又两锤结果了性命。勾死鬼被乱军杀死。下作鬼见前边一沟，溜着沟子前进。赵春正在沟边等候，下作鬼见他两根粗腿，抱住，手也不放。赵春就用乱棍搠死。惟舛鬼舛气扑人，是人不能近他的。穷鬼取了一把干草来，燎散舛气，正待要斩他，却被他父亲丧门神救了去了。
我大喜，取出鬼录，按名勾除。见胡捣鬼也有名字，遂率众人到在死城来，寻找胡捣鬼，已不知去向了。只落了他妻子偷生鬼和两个跟班的，一个叫屈死鬼，一个叫眼子鬼，还有一个买办名稔缠鬼，二话没有，俱皆斩讫。我说道：
“胡捣鬼既然跑了，咱暂且在此歇马。”
遂在枉死城歇了一日，这时阎君带领一群判官来访，我遂命摆宴庆功。饮酒中间，我把穷鬼、累鬼引到阎君面前，叫他跪下，代他禀道：
“这穷鬼自投降以后，引路破敌，甚是出力。自是为人正气，绝不肯与无二鬼为伙。这累鬼亦是一见就投降的，求阎君慈悲！”
阎君吩咐判官，给他生死薄上注定，每人纹银五万，良田千顷，当铺一座，捐四五百银子的一个小前程，着轮回司领他二人托生去罢。二人叩头而去。神荼从桃条上又捋下来了一个弄鬼，一个调鬼，叫他跪下。阎君问道：
“这二鬼有何好处？”
我答道：
“只有坏处，并无好处。”
阎君吩咐推出斩首示众。郁垒又捋下一个鬼来，叫他跪在阎君殿前道：
“这是死鬼。”
阎君道：
“他生平所为如何？”
我禀道：
“他却并无恶处，只见逐日死眉不瞪眼，并无一点精神，所以叫他是死鬼。”
阎君吩咐道：
“把他浸在曲泉里。”
原来森罗殿前有一水泉，名为曲泉。水深一丈，广有八尺，专管这泉的即名为曲泉鬼。曲泉鬼应了一声，将死鬼拉去，推在泉内。又捋下一个，叫做瞎鬼。阎君道：
“他生平如何？”
我禀道：
“他别无不好，只是虽有眼珠，并无眼色，也看不出人的喜怒，也看不见人的好歹。东西放在目前他如不见的一般。”
阎君吩咐只把他两眼浸在泉内。曲泉鬼过来，提其两脚，把他的头倒侵入泉中。又带过一个邋遢鬼来。我说道：
“这鬼终年不知净面洗手，浑身油污俱满，龌龊不堪。”
阎君也令浸在泉内。又带过了一个寒硶鬼来说道：
“此鬼不过其貌不扬，别无不好。”
阎君也叫浸在曲泉。又带过一鬼。我说道：
“这是觑烟吃的鬼，他专好吃烟，绝无烟具，逢人即要烟吃。逐日在烟铺外蹲踞。倒也影响后世之人。”
阎君笑道：
“这是小事，吩咐掌嘴。”
站班的皂隶过来了两个，把他打了二十个嘴巴。觑烟鬼遂制买了烟袋，烟荷包，买了好烟，到处还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