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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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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回酒吧街,一看快到7点半了,赶紧爬上楼,把身上已经汗湿了T恤脱了,没有空调的面包车还真是折磨人。简单进浴室冲了一把,出来就扒着柜子找衣服,张宽这几年早没了当年穿名牌的嗜好,地滩上的大T恤,一买一撂子,既是见客服也是睡衣,一双大板鞋挂脚上,十足十的胡同串子。
      左挑右选还是找了一件前两星期小K硬要他买的挺花哨的紧身衬衣,他记得上次他试穿的时候,小K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扒着他的胸脯不下来,说是把GAY的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至,让他赶紧把那些大T恤有多远就扔多远,别再丢咱们GAY的人了。
      丢人。GAY。
      丢个屁人,张宽才不觉得丢人,那些东西哪有大汗衫穿得舒服,想睡就睡,不怕皱不怕压的。至于GAY。张宽挺得意,管他好不好呢,好歹还挂了个英文名。
      扣好衬衣扣子,又换了条LEVIS修身仔裤,给手腕上挂了一串手珠,还把短短的帖着头皮的头发往上抓了抓,再喷了点昨天从小K那里摸来的香水,打了两个喷嚏,张宽简直是自信心暴棚。
      人俊就是招人妒。张宽对着镜子臭美了一句,就走到了他那俯瞰全街的观景阳台上,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车。
      离这一米百远的那家酒吧真的关门了,灯黑漆漆的,听说新来一家开饭馆的,昨天刚来人看了地准备装修。看来,GAY吧的生存能力还真是挺弱,也就一年功夫左右,这条路现在就只剩自己这一家明目张胆的了。张宽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轻轻地吐了出来,看着街上三三两两来来去去的人群,心咚咚地跳着。
      不一会儿,那辆最近已经看熟悉的白色广本停在了门口,然后车里走下来两个人。
      张宽一屁股坐窗台上,揉了揉眼睛,看着其中一个穿黑色修身带帽无袖T恤牛仔裤的男人,脸白白的,瘦瘦的,头发短短的却一根根支在头顶上的男人。看着他们一步一步上了台阶进了店。张宽一扭头,把嘴里还剩下半截的烟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桌子边的那个废纸蒌里,看到那个烟头碰到里面的废纸又冒出了青烟,随手拿过桌子上喝剩的半杯红酒浇了上去。
      谁说火遇到酒精就一定会燃烧起来,那也要看油精的纯度,要看火的力度。看到那一点点火源终于熄灭,张宽才笑起来。
      “孙子,知道我安排这次见面下了多少功夫吗?都够得上人类解放战争了。”
      张宽没有急着下去,放了一首慢歌,又随着节奏扭了几回屁股才最后对着镜子竖了个开枪的手势“第一回合,张宽胜。”
      楼下因为还没到热闹的点,所以人不多,张宽伸了脖子看了一圈,就看到了李衡又是挑着他常坐的座位上,两个人正低着头小声地说着什么。
      张宽拍了拍脸,对着目瞪口呆的小K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对坐着的两个人咳嗽一声,看着猛然惊住的两张脸,张宽一下乐出了一脸摺子。
      “李衡,刚刚有点事耽误了。”张宽目不斜视,脸定的平平的,看到李衡的眼珠子都凸出了几分,一张嘴大得能看到扁桃体。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是很眩,底子好就是没说的。
      “操!”李衡好半天缓过劲来,咽了口唾沫,“哇塞,老张,吓着我了都,这么正式,你以为相亲啊,美的你,来,认识一下,这是------”李衡扭了头对着旁边的那个人,旁边那个人竟然比他吓得还厉害,一脸惨白地站在那里。
      “苏桦,你们是不是认识?”
      苏桦已经完全晕菜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张宽。那个一身花梢的流里流气的人是张宽,那个眼睛盯着李衡笑得一脸白痴的人是张宽,那个连余光都没扫到自己身上的人是张宽-------
      苏桦觉得眼前黑了一片,除了那块花花的影子,什么都从眼前消失了。
      苏桦木木的站着,脑子炸了锅。从前天开始,李衡就在自己跟前软硬兼施,非逼着自己来这里帮他的GAY朋友弄个什么东西。苏桦其实一点也不想认识李衡圈中的朋友,他从不认为自己该属于那一个圈子。圈子,这是苏桦尽毕生之力也要逃离东西,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某些取向,又被一个圈圈给套了回来。
      他从英国回来才不到两个月,又回了家一躺,看到家里的情况,爸爸住在医院里,彻底认不出他来了,每天淌着口水,连大小便都要人抱着解决。看到那个就像初生的孩子、什么都需要人照顾养父,再看到苍老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的养母,苏桦的心像掏空了一样,自己出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什么都不说,每次打电话回去,都是好着呢,别担心,可寮际情况哪里好着呢,他爸病了都4年多了,四年,那么长的一段时间,竟然没漏一点风声出来,知道的那一瞬,不是隐瞒为了他好的感激,而是深深的挫败感。原来这么多年来,难受的不仅仅是自己,在那个家里别扭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那个家里剩余的三个人,这种认知把苏桦原本就脆弱的亲情观击了个粉碎。
      那个家,苏桦是矛盾的,回不回,怎么回,他根本想不好,不是没有感情,可这种感情更像是一种负担,不是那种需要逃避责任的负担,而是离的太远,离得太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负担,要不是张保林给他打电话,说他爸病很重,最好回来,他也找不出理由回来,他相信,他父母也是一样,就这次回去来看,仅仅是比过去更加别扭的客气,更加生疏的交流,就让他透不过气来。
      罪就是从那一刻升起的,从那一刻护工说要给他爸爸擦身了,希望闲杂人等出去,闲杂人包括了站在旁边发愣的苏桦。这原本就是一个儿子该干的活,可站在那里的每个人没有一个人认为那是他该做的。
      原来并不是仅仅他不知道怎么为人子,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为人之母,那种奇怪的、压抑的、没法被人理解的感觉又回来了。
      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尴尬的妈妈,怯生生的妹妹,再听到里面咕咕哝哝的声音,苏桦还真的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闲杂人。
      当初他拍拍屁股就走了,走了之后剩下的人该怎么办,苏桦很少想过,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已。回国后留在了B城,而不是回C城尽孝,虽说是养母坚持了再坚持的意见,可苏桦心里不能不说是觉得有点解脱的。
      逃或着躲,似乎永远主导着苏桦对那个家的神经。
      除了这,还有那个该死的张宽。那也是他需要躲着的人,二十几年的纠緾,累了彼此,也累了心,他什么也不去想了,那些他好不容易摆脱掉的东西,他连一点气味都不想沾染上,张保林说张宽跑了,找媳妇去了,他还庆幸了好半天,谁知道他竟然跑回了B城,还开了个GAY吧,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证明什么,还是当初自己做的事情真的让他变不回去了。
      这怎么可能。
      “嘿,我说你眼大发晕哪,问你们认识不认识?”李衡真是颓了。苏桦傻了,老张傻了,看那两个人的表情,这两人别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要不是情人,一想到这种肉麻的没什么新意的电视上常有的,老百姓百看不厌的剧情,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狠狠的一脚踹张宽的腿上,“问你哪?认不认识他,光盯我干嘛。”
      张宽终于把目光移过去落在了苏桦身上。
      六年过去了,苏桦一点都没变,除了比过去看着更精神,更华丽,脸上的线条也更加清晰,那个重新带上的窄窄的黑框红边眼镜,非但没有使他减去一份姿色,反而更加了几分压得住场的韵味。张宽看着苏桦,看着那双眼里的惊慌失措,看着那张漂亮的嘴都抖了半天了,也没能挤出半个字。不由笑着伸手过去一把把苏桦按在了座位上,“不认识,当然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呢,只是看到相互喜欢的型,电到了。是吧。”
      张宽熟悉的声音再一次把苏桦拉回到了现实,那个痞子样的笑容,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张宽也没变,除了黑了点,壮了点,花骚了点,可张宽一直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当年就把所有能知道的名牌堆在身上,现在换一个领域,穿成这样,似乎也不为过。
      看着这样的张宽,苏桦不由释然。时间到底都带走了些什么,什么也带不走,除了时间没有重样,张宽依然是十多岁的横模样。
      “是不是电到了?”张宽嘻皮笑脸又来了一句,还轻薄地拍了拍苏桦的肩膀。
      苏桦整张脸都快气白了,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放-------放屁。”
      “不认识就好,老张,你要敢说你们认识,我得回去给我自己供个牌位,这么伟大惊恐的事也能让我赶上。来,认识一下,这是苏桦,我们院留洋博士,怎么样,点儿正吧,多少人把他惦记在心尖子上呢-------”感觉到桌子底下苏桦狠狠蹬来了一脚,李衡一伸胳膊把苏桦兜了个满怀。“小桦子,这老张,哎,老张,你丫别老张老张的,赶紧的报你的大号。”
      “张宽。”张宽笑了一下,招呼服务生端酒过来。“今儿,咱们得好好喝喝。”
      “我不喝酒。”这次苏桦反应很快,拼命从李衡怀里挣出来,脸红了一大半,白了张宽一眼,回过头来对李衡说:“那个,李衡,真对不起,我觉得你托的事我可能做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说着,苏桦站起来,就打算从李衡身边挤出去。
      步子还没挪动,胳膊就被拉住了。再一看李衡的脸,那明显的就是怒了:“小朋友,玩我呢吧?现在你翅膀硬了不叫我老师就不跟你计较了,人带来了再说不行,当我李衡是闲的没事玩过家家呢,我可告诉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不回头巩青把你的经费冻上半年再拨给你,你可别找着我哭。”李衡用力一按,苏桦一下没站住,又跌回了软凳上。
      苏桦伸腿狠狠地踢了李衡一脚。“你们俩,一对白眼狼,没一个好东西。”
      “你算说对了,还真就是白眼狼,绝对不爱吐骨头的那种。你可得当心狼爪子伸你身上去,我给巩青可说了好几回了,他惦记你那身小骨头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让他把你带回来,咱们三------”
      看到苏桦瞪着李衡的目光快喷出火了,张宽一把拉回了李衡摸在苏桦腿上的手,指着桌子上几张纸。
      “李衡,你看咱们是不是把协议先签了。”
      李衡拿过那两张纸啪地拍在苏桦面前。
      “快签,苏桦,敢不签,你信不信我真把你办了。”说着抓起了桌上的笔硬是塞进了苏桦的手里。
      苏桦冷哼了一声。
      “办得了吗,别忘了你在英国怎么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要不是我,你不定还在那里关着啃面包呢,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做得太绝。”苏桦放下笔,看了看张宽,又看了看脸一下变得青不青、白不白的李衡。把凳子一拉站起来走了。
      李衡的脸灰了,整个人蔫成了一团,旁边的张宽用力地掐了他一下,对着正向外走的苏桦呶呶嘴。
      李衡‘啪’的一下把张宽的手打下去。
      “妈的,为了你,今天我这张老脸在这里算是丢尽了,你们真不认识?”
      张宽摇摇头。
      “那他今天抽什么疯,什么时候小桦子还敢犯上做乱了,刚才那副模样,我还以为遇着杀父仇人了。”
      张宽再次艰定地摇摇头。
      李衡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黑玉珠,叹了口气,扭了两步上前拉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苏桦:“算我求你成吗,就一个小活,真的,我看过了,不难,绝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我让巩青明天就把你30%的课题经费打给你,你看我都答应人家了,现在放人家鸽子,今后我李衡还在这混不混了,桦子,真的,算我求你了。”
      苏桦半天没说话,看着李衡一脸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哭相,想了半天,伸出手来。
      “50%。”
      李衡咬咬牙“50就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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