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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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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宽最后的命运是落到了和苏桦一个班,张保林亲自登门拉着苏桦的手,脸上推满了笑容,好像这个才最应该是他儿子一样,目光发亮。张保林这次的手落在了张宽身上,他狠狠一巴掌挥在了张宽的头上,“苏桦,张宽就交给你了,叔叔就相信你,你给我看好他,他不听你的,你就敲他。”
      说着又是一下子敲头上,差点没当场打出来张宽的眼泪。
      苏桦又是一哆嗦。
      这一年,苏桦有了一个妹妹。妈妈四十得女,激动的抱着那个一脸皱皱的小东西对着所有的人泣不成声。当年那么多闲话,那么多难堪,那么多抬不起头的日子都化成了两道泪水,一洗而净。
      苏桦对这个小东西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为她忙碌起来。一群又一群的人来道贺,苏桦端茶倒水应接不暇,最后他看到张保林也提着东西来祝贺,就躲进了自己的小屋,趴在门后面,果真等到了爸爸妈妈对张保林的保证:我们一定会对苏桦一如既往,绝不会让苏桦感觉到有半点的亲疏之分,然后他就听到了张保林嘎嘎的笑声。
      苏桦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过分成熟了,成熟的有点让自己害怕。
      张宽似乎被打老实了,每天拿着作业过来认认真真的做,再等着苏桦给那本张保林专门配给张宽的黑本子上打个勾,这一天,张宽就算是给张保林交待过去了,张宽才敢长出一口气,再拿出老大作威作福的模样来殷气指使。
      苏桦的确没有说错,张宽是聪明人,还是有气魄的人。他的聪明体现在一下从年级倒数考到了前十名,不管是不是打伤了,打出骨气了,还是男孩到了一定的年龄,开始懂事了。张宽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而气魄则是因为张保林说他要是再敢玩游戏,就不是一根棍子的事了,他们家的那把藏刀等着侍候他,张宽当真的不再上街头玩游戏了,似乎那股子野性子也收敛了起来。
      苏桦不明白张宽是怎么开的窍,只是瞪着张宽的成绩单,纠结着两道黑黑的眉毛。
      张宽学了好,张家逢了喜事,连张保林一看到苏桦都会专门从那辆黑色的小车上下来,摸摸苏桦的头,再感叹一句“真是好孩子。”
      已经不是了,苏桦每每低声地否定自己,已经不同了,苏桦又常常这么安慰自己。
      因为小妹妹的到来,苏桦真正的变了,他开始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还是没有多少话,但他动起来了。
      帮妈妈做饭,帮妈妈带小妹妹,帮爸爸每天把自行车扛楼上,给他递拖鞋,用他小小的肩膀扛煤气罐,他相信自己做的比任何一个家庭里的儿子都做得好,因为楼上的张宽,除了吃,在家里连酱油都没打过。
      而苏桦他不但能做一桌子大菜,甚至学会了泡酸菜。他把白菜洗净了,一片片凉在窗台上,搬着大盆子洗萝卜,再切成不粗不细的样子做咸菜,把长豇豆烫熟了,晒到楼下的台子上做干菜,甚至大动干戈地找来木炭做熏肉。把一院子的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会把妹妹的尿布先用84泡一泡,再洗干净晾到通风的地方。
      他会给妈妈喝水的杯子上买个绒线织的套子,让它永远好拿也烫不着。
      他会把爸爸的那辆老26擦得铮亮,还锆上油。
      似乎没有什么人教他,这些家务他就会做了,而且做的非常好。
      妈妈有点心慌,常有人问她,你们家苏桦在干什么呢,端着个大盆;你们家苏桦在弄西瓜酱吧,我都闻着味了;你们家苏桦真勤快,昨天还骑了个三轮车帮他爸爸拉蜂窝煤了,你们家苏桦-------
      妈妈有点气堵,她不明白他们家苏桦怎么就又成了公众人物了。
      “别干这些了,我自己来。”妈妈和苏桦较劲,苏桦笑着拉着妈妈坐下,‘我大了,这些事以后我来做。’苏桦的笑容很真,妈妈没办法计较。
      但苏桦是真的累,他的时间一多半分给了张宽,一半留给了家了,剩下的那一点是自己的。他也会拿着他剩余的那点时间和他的学习较劲。
      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就没看你正而八经地学习。他最见不得张宽一脸诧异张着大嘴问他的蠢样。怎么学的?除了用功学,还能怎样,学习没有捷径,跟人生一样,一步步都得自己来。
      最后躺在那张他已经睡旧了的床上,看着光光白白的墙,听着隔壁妈妈拍着妹妹唱着摇篮曲,也静静地听楼上发出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那是张宽在折磨钢琴,每当这时,他会真正鄙夷地从鼻腔里发个声。“孙子”。
      苏桦不明白张宽为什么要买钢琴。虽说整栋楼通过张宽妈妈那高八度的声音都知道张宽利用假期学起了钢琴,她甚至让所有人定期了解了张宽的进度,今天学了三指合弦了,明天到了小汤山二册了。他还是觉得张宽纯粹是吃饱了撑住了,要不就是脑子让屎糊住了。就他那急躁如驴的性子,就他那僵硬如铁的指头,钢琴都不够他折腾的。
      他见过张宽的钢琴,那是张宽钢琴进门的第一天,张宽就从窗户边往下喊了一声。“小叶子,上来。”他上去了,他早习惯了张宽让他干任何事,哪怕张宽现在让他把脸伸过去让他踢,他也会伸完左边伸右边。
      琴是星海的126。和他当初看的一模一样。
      张宽一脸得意,拍着琴盖,老练地打开,再看着苏桦。
      “小样,傻了,坐上去,弹弹。”
      苏桦有点木,他没想到张宽叫他来干这个,还以为又是叫他来帮他抄作业、写情书呢。
      他的嘴抖了抖;“忘了,不会了。”
      “别来劲,摸着摸着就会了,你看我,不就这样瞎弹着玩呗。”说着张宽粗大的手指霹雳叭啦就是一阵乱按,弹得钢琴一阵哀鸣,还抓着苏桦的手按了起来。
      “看,就这样。”
      “我不会。”苏桦突然尖声叫了起来。一下跳开蹦出了老远。
      张宽没想到苏桦会是这么个表现,怎么着也该一脸艳羡、爱不释手才对,愣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妈的发羊颠疯了。”
      看着苏桦别扭的扭着脖子仿佛连看都不愿意看的样子一点点往门外挪,张宽上去一脚,就把苏桦踢得趴在了地上。“起来,给我弹。”
      瘦瘦苏桦趴在地上,过大的运动校服盖过了屁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怜相,虽然这几年,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苏桦的个子窜的很快,都快和张宽一般高了,但苏桦的瘦弱让人觉得像纸一样单薄,这样单薄的身体再配上苏桦总像是擒着一汪水的眼睛,总会激起人的无限同情。
      张宽有点后悔。他没想到苏桦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经踢,他有好几年没踢他了,自从苏桦突然对他变得低眉顺目之后,畅快之后还隐隐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虽然得意的时候是大多数,苏桦帮他买早点,凡是重复的类似抄抄写写的作业都是苏桦做的,苏桦甚至会模仿张宽的狗爬字,写得像模像样;苏桦从不顶嘴,张宽做了坏事,还跑张宽家里帮张宽说好话,听得他家老头子眼睛都笑没了,一个劲的夸,说是要不是苏桦,张宽指不定成了街面上的人渣子。
      苏桦是谁啊,那可是老师的心头肉,是这个大院里据说是将来最有出息的孩子,而张宽做为大院里所有人公认的子凭父贵的典型,不服气的同时,得意着。苏桦再怎么能,不还得听他的。可张宽得意的同时,并不完完全全的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也感觉不到。所以偶而苏桦露出过去的一点点小别扭的时候,张宽就觉得不对,觉得是苏桦的身子被重新换了套模具,外面变了形,里面还不知是怎么拗着。怎么看怎么别扭,如果放在革命时期,那绝对的就是个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务,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但他还是想看苏桦弹琴。不管怎样,他就觉得苏桦特配琴,虽然苏桦现在比不上过去了,衣服普普通通,每天不是黑的就是灰的运动服,有时候还有些洗不掉泛着白的痕迹,发型普普通通,干净还是干净,却少了当年的一股味道,但他扎在人堆里依旧是那么显眼,苏桦的气质和俊秀是越大越醒目。
      苏桦揉了揉屁股爬了起来,陪了个笑脸,过来低着头说:“哥哥,我得回去看看我妹妹,她要醒了,看不到人得哭半天呢,我妈走的时候叮嘱我让我每天抱她在楼下晒会太阳。”
      苏桦摇摇晃晃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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