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风月系列之恨到归时方始休-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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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书白心里一滞,一股暖流缓缓泛滥开来,他停止了挣扎,柔顺的依在上官千斩怀中,过了许久,才嗫嚅着道:「既然……既然不做,你可总该放开我了吧,这样……这样抱着,你万一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你放心,我就是想这样抱着你。」上官千斩的声音似是叹息一般,充满了无限的满足:「你知道吗?我早就想这么静静的抱着你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在心中充满仇恨的同时,却也有想把你抱进怀中好好呵护的冲动,书白,我以后就叫你书白好不好?你也别叫我爷,叫我千斩就好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只不过,这回换我来照顾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李书白浑身剧震,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上官千斩,烛光中,只见他也定定看着自己,那目中充满了炽热的情意,几乎灼痛了他的皮肤,心微微的一颤,他又低下头去,喃喃道:「可能吗?还可能回到从前吗?你对我恨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间就解开,何况我现在……」
        「就因为你现在这样,我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报复得了。」
        上官千斩温柔的拥着李书白:「你知道吗?如果你还是一个高官或者富绅,我或许可以逼得你身败名裂身无分文,以此来作为报复,可是你现在已经什么都失去了,只有一条命,我若再逼迫你,岂不是让你连这条命都丢掉了吗?之前恨你是真的,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逼死你,想到你万一不在这个人世,心都会揪痛。」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问我为什么会突然间想明白,是啊,我真的是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就在刚刚,我看见你闭着眼睛睡在那里,想着这样下去,或许我们之间只能是个死结,我再也看不到你温柔的笑,想到你对我还有两个月的恩情,我或许只能报仇而不能报恩,想到以后我或许没有机会报恩,我就觉得心里似乎装了冰块一般,又沉又冷。
        书白,这些年我在江湖,看惯了恩怨纠葛,那些抱着仇恨不放的人,往往要为报仇付出更多更沉的代价,我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也做出那些草莽武夫才会做的傻事呢?」
        李书白沉默不语,上官千斩也不逼他,只是翻了个身,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揽着他,过了半天,当他以为听不到李书白说话时,才听他幽幽问了一句:「真的是……突然间想明白了吗?那……那你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只把我当成哥哥?我发誓,我也会将你当做弟弟,我会真诚的对待你……」
        「不行。」
        李书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上官千斩给打断了,他支起身子,看着那双已经不再明亮的眸子,执拗的道:「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谁让我已经和你有了肌肤之亲,已经知道了你的滋味,你知道你已经网住了我,让我对别人都没有兴趣了吗?这个你要负责。再说……」
        他又展露出一缕坏笑,以手指摩挲着李书白的脸蛋道:「书白,你真的以为从前我就是把你当做哥哥一样吗?嘿嘿,告诉你吧,从你把我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了,我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总喜欢看你,为什么不愿意看见你对别人好,为什么有时候会在心里想如果你是个女孩就好了,这样我长大就可以娶你。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你……你胡说。」李书白吓得脸色煞白,一想到自己在十年前,身边那个救下的小鬼就有发展为小色狼的潜质,他就忍不住打哆嗦,他瞪着眼睛使劲儿的看着上官千斩:「你……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你别为现在的事找借口,那时你才不会想这些。」
        「你这个样子真是可爱。」
        上官千斩笑着将手指转移到了李书白的眼皮上:「我为什么要说谎?若不是小时候的心思,现在我能在周围充满了环肥燕瘦的美女的情况下,还对你产生兴趣吗?而且一生出兴趣后,就不愿意再放手,除了你之外再也不想要别人。嗯,你想想,我那个时候是不是特别喜欢粘着你,连你梳头我都会看的目不转睛。」
        手指又挪到了那一头黑白参杂的头发上,那发丝早已失去了先前的油滑水亮,干枯的涩感让上官千斩心中不由得一痛,他喃喃道:「我最喜欢你的这头头发了,都说女人的头发是什么云鬟高髻,滑如丝缎,其实他们哪知道,你的那头乌发才真正称得上如瀑如丝,每每散开,不知抖落了多少风情,我小时候每次看到你散发或者梳头,都会看的痴痴的。」
        他抚摸头发的手蓦然停了下来,坐起身道:「不行,我得让你的头发重新恢复往日光彩,嗯,何首乌,据说何首乌对头发有奇效,我记得秋风那里有一支,没错,我现在就派人去他那里要过来。」
        他说着就要下床,让李书白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还夹带着一点羞恼和甜蜜,百味杂陈之下,也顾不上害怕,连忙拽住上官千斩的胳膊。
        「你……你别这样好不好?这头发几年来一直是这样,就算你想让它恢复,也不用这么心急啊,叫你手下的兄弟们怎么看我?好了好了,你不是喝了酒吗?先睡下,这事以后再办也不迟。」
        或许是解开了大半心结的缘故,李书白的语音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温柔似水,听的上官千斩神魂荡漾。
        「怎么看你?大不了就是说蓝颜祸水呗。」上官千斩接受了李书白的意见,重新坐了下来,他不得不开玩笑,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他害怕自己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在对方这软糯的声音中兽性大发。
        蓝颜祸水这个词让李书白再一次气的脸色绯红,索性也不再理睬上官千斩,重新躺回床上。忽觉屋内一黑,原来是上官千斩将烛火熄灭了,重新爬上床来拥住他。
        室内一时间静谧无言,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温存时光。但在宁静氛围下,却又有一股暗流似乎在蠢蠢欲动,那宣之欲出的情欲要求慢慢弥漫在两人的周围。
        「那个……秋风是谁?」李书白害怕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上官千斩这家伙真会兽性大发,只好忍着羞耻提了个话头,期待能够转移掉这空气中缓缓流淌的暧昧气氛。
        「秋风啊,怎么想起问他?」上官千斩转过头来,忽然邪笑道:「怎么?吃醋了?」
        话音刚落就被李书白狠狠捶了一拳,他夸张的怪叫一声,起身笑道:「好啊,书白你进步的很快,这就会打情骂俏了,嗯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一语未完,李书白已经要气的昏倒了。
        李书白恨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一向是个庄重的人,怎么这个时候……都怪上官千斩,他对自己冷如冰霜的时候,即便被他强要了,也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现在他柔情似水,自己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本来正正经经的一句话,也能被歪屈的不成样子,这……他到底该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不禁逗。」
        上官千斩微笑着又重新躺下来:「秋风叫慕容秋风,是魔宫宫主之一,和我是一样的身份地位,只不过他不在京城,嗯,我们这六个兄弟虽然情同手足,但平日里相隔甚远,不过有时候会在总宫主的诏令下聚首,等到下一次聚首的时候,我就带你过去,告诉他们说你是我爱的人,哈哈,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很惊讶的。」
        「不行,万万不行……」李书白慌忙阻止,虽然他心中因为上官千斩的话而觉得温暖,可同时也更慌乱:「我现在身份卑贱,又比你大十岁,更是一个男人,你把我带去,是等于往自己的脸上抹灰啊,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依我看凤姑娘她们就很不错,简直美如天仙……」
        「她们可还是妓女呢。」上官千斩哼了一声:「好,不说了不说了,天都要亮了,你赶紧睡一觉,如果不想睡觉的话,我也不介意陪你做点别的强身健体的运动。」
        他这话一说完,李书白就吓的赶紧闭上了眼睛。月光下,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为本来就秀美的面庞更添了一丝动人之色。
        上官千斩叹了口气,微笑自语道:「幸好……幸好我没有执着于仇恨,幸好我有抚平你这眉头的一天,书白,从此后我会好好爱你,再不会让你伤心委屈,你就放心的依靠着我吧。」
        他把李书白搂进怀中,感觉对方的身体稍微僵了一下,嘴角边不由又泛开会心的笑容,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李书白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子竟然就真的这么过下去了。上官千斩似乎是真的放弃了对他的仇恨,不但如此,他就像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温柔的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了。
        从小卫和风凉的嘴里他知道,上官本来是一个游戏花丛的人,但自从那一夜后,却从未见他召过哪个美人儿过来服侍,也没有去那些花街柳巷流连过,本来李书白以为那一夜不过是对方醉中的话语,虽然条理清晰,但并不能作准,也是,有谁能够在一夕之间就能放下心记忆了十年的仇恨呢?
        可日子渐渐的过去,转眼间就到新年了,上官千斩对他始终如一,不,也不能说始终如一,他对自己的好,简直就是越来越厉害,现在不论到哪儿,都要带上他,补品什么的更是吃了无数,在他的细心呵护下,李书白原本苍老的容颜渐渐焕发出光彩,虽然仍会有细纹的存在,但是已经渐渐显露出这张面孔的秀美文雅。
        而他的一头丑陋发丝也在上官千斩替他弄来的何首乌的滋补下,重新恢复成以往光滑如缎,青丝如瀑的景象,不要说上官千斩爱不释手,就连风凉和小卫等人也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就为他的头发而失神。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头发?」成了风凉现在的口头禅。
        眼看着除夕将近,这一天,上官千斩带着李书白去街上采买年货,正好经过留凤楼,风凉抬头看了看那楼上牌匾,悄悄拉着小卫的衣袖笑道:「我说小卫啊,你就不上去问问爷是不是要去吃杯花酒吗?要知道,他以前可是这里的常客,如今从千枫山回来后,就没再来过这里,想必楼里的那些姑娘都想爷想的要疯了,你就当做做好事,为大家谋福利,去和爷说一声呗。」
        小卫冷着脸,斜睨了风凉一眼,淡淡道:「这样普度众生的好事,还是你去做吧,说不准你和爷说了后,就可以立地成佛了。我是俗人一个,还留恋着万丈红尘花花世界,所以还想多活几年。」
        他说完紧紧走几步,和风凉拉开了一段距离,心想这白痴自从爷和李书白在一起后,他成天闲的无聊,倒好似越来越爱粘我了,嗯,这样只会说废话的白痴,我还是趁早甩开为好。
        「呸,胆小鬼。」风凉不屑的撇嘴:「我要是敢说还用得着你吗?哼,跟着爷练了那么多年的武功,都白练了,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他一边小声咕哝,一边看着小卫走远了,于是又连忙追上去大喊道:「喂喂喂,等等我,小卫,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儿,那个奇经八脉都是什么东西?任督二脉又在哪里?我怎么觉着我昨晚好像在睡梦中打通了他们呢……」
        留凤楼靠近大街的厢楼上,两个盛装女子并排坐在栏杆前,注目着上官千斩和李书白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个道:「姑娘,那个便是夺走了上官千斩一颗心的男人吗?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而且表情肃穆,哪里有半点儿风情,也就是那头头发有些动人之处吧,别说,也真是邪门了,他怎么就长了那么好的一头头发呢?我们还没有呢,不行,这头发在他头上太浪费了,必要夺下来放在我头上,才算不暴殄天物。」
        其中一个女子说着说着,便把话题转到了对李书白头发的嫉妒上。
        「不许胡来。」另一个女子忽然厉声道。然后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姐妹一眼,沉声道:「来仪,你给我记着,不要去动李书白,尤其是这种时候。上官千斩不是个简单的人,别做那扑火的飞蛾。」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然而看向李书白的眼神却更加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可是小姐,我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你神功初成,只要再能和上官千斩交欢一次,便能将他的全部内力占为己有,结果……结果全被这个该死的李书白给破坏了,你怎么还能帮他说话?我不信,你就不想让他死?他不死,你怎么能让上官千斩重新来宠幸你?他不宠幸你,你又如何能把他的武功吸为己有?」
        凤来香冷笑一声,笑声说不出的森寒冰冷,她咬牙切齿的道:「他自然是要死的,但是决不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者刺杀或者将他掳出来杀掉,你以为上官千斩是吃素的吗?你只能把自己送入死地,而且也肯定不能后生。不过也不用心急,我派去调查这个李书白的人就要回来了,只要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和上官千斩以前的那些纠葛,我便有办法对付他。」
        她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喃喃道:「是人便有弱点,尤其是李书白这样似乎有着不寻常经历的人,此时他又是和上官千斩你侬我侬的甜蜜时刻,他就会变得更加敏感脆弱,也会变得患得患失,谁不害怕幸福不能久长啊?在这种时候,可能稍稍的点拨一下,或许只要一句话,便足够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哈哈哈……」
        来仪细细思了一回,忍不住拍手悄声笑道:「小姐说的很是,还是小姐高明,可以兵不血刃的就除掉最大的敌人。怪不得所有人里,总宫主说小姐才是最聪明的,哼,其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又何足惧,她们即便国色天香,可祖宗规矩,炼成媚功之后便不许用美色惑人,她们再美也没有用,小姐即便外貌比不上她们,但加上你的智慧,还怕将来不成为百花宫第一人吗?」
        来仪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向凤来香的脸色,见她眉目间也隐有得意,这才大着胆子问道:「只是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总宫主称赞小姐睿智,却又不像很喜欢小姐的样子?为什么祖宗竟然留下了炼成媚功便不许用美色惑人的规矩?那媚功再厉害,没有美色辅助,不也是白费吗?」这两个问题横亘在她心里很久了,如今终于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凤来香冷笑道:「总宫主固然不喜欢我,可你又见她喜欢过谁?她是那样冷淡的人,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被放在她眼里。至于这个规矩……」
        她看了来仪一眼:「你仔细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说明你变得和我一样聪明了。如果一直到七老八十你还没有猜出来,那我也不会让你带着这个疑问进棺材的。」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袅袅而去。
        很快便到了除夕的正日子。李书白这些天跟着上官千斩来回采买东西,早就觉得乏了,心想总算过年了,这回可以好好的歇一歇了。因此他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上官千斩知道他累,也不逼他起身,换好了衣服自己去处理过年事宜。
        他走后不久,李书白正睡着香甜的回笼觉呢,风凉和小卫便在房门外开始扯嗓子喊了,原来是上官千斩替他定了几十套冬衣,那些裁缝铺的掌柜伙计日夜赶工,终于在除夕早上完工,前来献宝了,谁不知道上官宫主的出手阔气,这几十套衣服他真满意的话,净赚百两银子也不止啊。
        李书白梳洗了来到前厅,原本以为不过是试两套过年衣服。虽然并不爱美,但对于已经五年没有穿过新衣服的李书白来说,上官千斩这一窝心的举动还是很令他高兴和感动的。尤其是那些衣服的布料与做工的确精良无比,就连他做这一生中最大的官时,面对这样的衣服也只有望衣兴叹的份儿。
        可是当试了十套,二十套,三十套,而裁缝师傅们又拿出第四十套的时候,李书白的脚终于软了,他坐到椅子上,吞了口唾沬,艰难的问道:「风……风凉,你不会告诉我,还……还有好多衣服要我试吧?」
        已经四十套了,难道真的还会有五十套六十套?上官千斩以为他是冻死鬼脱生的吗?就算是冻死鬼,这些衣服在身上,热也热死了。
        风凉看了看手中的单子,喃喃道:「嗯,各式绸缎套衣三十套,长外衣三十套,狐皮大氅二十条,貂皮大氅二十条,靴子四十双。」
        他抬头看向李书白:「李公子,这还有许多没试呢,我想试完了,大概刚好能赶上吃午饭,你就先忍着吧,早饭都留到中午吃,不是我吹牛,咱们这里大年三十儿的午饭,那简直不比皇帝的年饭差,飞禽走兽海味山珍,你就……」
        风凉又开始滔滔不绝。李书白虚弱的摆了摆手,觉得头在隐隐作痛,他勉力站起身来,好不容易终于将这些衣服靴子都试了一遍,果然便到晌午了。
        就有一个小厮过来请他到前厅吃饭,说是宴席已经齐备,李书白还没说什么,风凉早已一蹦三尺高,急急吩咐小厮领着裁缝们去领赏钱,他这里拽着李书白便跑到前厅里去了。
        李书白一进大厅,就觉得心底「嗖嗖」的冒开了凉气,只见偌大的一个厅中,摆着十几桌宴席,桌边都是些衣着华丽,气势惊人的汉子。娇婢美仆穿梭在各桌中间,手上食盘中的餐具全是白银打造,崭亮的晃人眼睛,想也知道,能在这里用餐的人,定然都是魔宫中有身份地位之辈。
        上官千斩见他们来了,连忙站起迎过来,挽着李书白的胳膊往里走,一边含笑道:「不用怕,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和我共过生死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贴近李书白的耳边,悄悄笑道:「你如今便等同于他们的大嫂一般,只有他们怕你的份儿,没有你怕他们的理。」
        「你……」李书白气结,心想这种玩笑也是能当众开的吗?偏偏当着所有人面儿,不但不能发作,更是连话都不好说一句,只好带着又羞又喜的心情与上官千斩落座。
        底下的那些魔宫中人,都知道自家宫主的德性,此时见他和一个男人状甚亲密,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就是觉得李书白有点儿老了,似乎配不上宫主,不过宫主既然都不在乎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置喙这个事儿呢?
        一时间酒菜流水般的端了上来。上官千斩举杯道:「各位兄弟,一年只得一个除夕,平日里大家奔波在外,只有这一天能聚在一起,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还是那句我们当日在一起时的誓言,同富贵,共患难,兄弟们对我的情义,我上官千斩都记在心里呢,来,干一杯,预祝咱们明年的日子更好,更辉煌。」
        李书白在旁边听着,心道:这几句话虽然没有什么文采,但自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有一股子豪气,就是让人甘心为他卖命,让人听听着,只觉得血都要沸腾了。他忍不住看了上官千斩一眼,暗暗的想:这若由我来说,何止千万句有文采的话,可我能说出他这一股气势吗?
        自然不能,这便是我和他的差距了吧,他是当世的大英雄,而我,连自己的冤屈都不知道能否有出头之日。从前千千便说我迂腐,难道我真的是迂腐吗?
        他正想着,不知不觉的也将酒一口饮尽,谁知那酒是北方的烧刀子,又辣又烈,只把李书白呛得不住咳嗽,连眼泪险些都辣了出来。
        一旁的上官千斩见状,连忙从ㄚ鬟手里接过白襟替他擦拭,又将一杯水喂到他嘴里,一边气道:「小三,我不是告诉过你把这杯酒给换成女儿红吗?你都干什么去了?」
        小三委屈的道:「爷只吩咐我把旁边的酒换掉,又没说是哪一边的,我以为还是哪位艳名远播的侠女,或者什么艳绝天下的花魁,所以就换了右手边儿的,谁知道今儿却是个男子,爷也不提醒一声,我这才从西北回来,宫里发生的大事还不知道就来帮忙了,到底出错了吧?」
        风凉在一旁偷偷的笑,他和小三可谓是冤家对头,两人都对小卫有好感,碍于对方的性格不敢明争,但暗斗可没少过,此时见他出了糗,心里自然快意。
        果然听上官千斩又气道:「好了好了,我说一句你就能说上十句,你是宫主还是我是宫主呢。」
        「是我不好,没喝惯这种酒。」李书白惟恐上官千斩为了自己惩罚无辜仆人,连忙打圆场,未等说完,又咳嗽了好几声。
        上官千斩知道他的心思,焦急道:「行了,你就不用替他们说话了,这些东西让我惯得都无法无天的,先前由风凉那里,你还没有体会到?这时候还有心思帮他们说话,来,再喝一杯水。」
        底下一个粗犷的汉子起身长笑道:「叫我说,宫主也别太娇贵宫主夫人了,咱们江湖人就是这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作风,惊涛宫主那样高贵,可惊涛魔宫的那些人私底下不也是这样?好在咱们宫主没那么多臭规矩,我看啊,宫主夫人也该早日习惯咱们的作风才行,兄弟们说是不是?」
        当真是一呼百应,底下跟着一片轰然叫好声。只把李书白羞窘的,面皮红透了,却又发作不得。
        这些日子上官千斩对他百般温柔,就是铁石心肠也化了,何况他本就对上官有愧,如今日日被他体贴呵护,又亲眼见他种种精明豪爽之举,每每气魄惊人。心中也早将一腔深情尽数系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感情一事便是这样,它要发生的时候,天崩地裂也不能阻止。李书白心中也深知此乃背德之举,也曾想挣脱,然而相处的日子越久,上官千斩也便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吸引着他不由自主的沉沦下去。
        只是此时在众人面前被当众揭破这感情,又被喊作宫主夫人,仍是羞窘无地。
        好不容易一场闹剧总算落了下去,厅中众人开始喝酒吃菜。李书白脸上的红潮才退了几分。忽见上官千斩夹了一块脸皮带肉的东坡肘子放到他面前碗里,含笑道:「那酒性子太烈,你禁不住,要多吃些东西才不致伤了脾胃,这东坡肘子是方大厨的一绝,不腻人,你尝尝看。」
        他说完,又夹了一块冬菇放到饭上,接着是花菜,还有许多李书白都叫不上名字的珍馐美味,不到一会儿功夫,他的碗上就堆出了个大尖儿。
        「够了,你……你这是喂猪呢?」李书白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潮又攀上脸来。上官千斩对他的无微不至的确令他十分感动,细细咀嚼着饭菜,只觉齿颊留香,心中更是暖烫无比。他慢慢的道:「果然是魔宫的厨子,这手艺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厨子的手艺再好,哪能比得上宫主的心意足呢?」风凉在后面嘻嘻笑着,他本来和小卫在下面的席面上吃饭,如今吃饱了,便上来换小三下去吃,正好听见李书白的话,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果然,上官千斩给了他赞许的一眼,只把这家伙给得意的,心想只要宫主给我做主,小卫还不是我的,嘿嘿,那个小三哪能争得过我啊?宫主宠的也是我。
        上官千斩见李书白的脸已经要滴出血了,知他受礼教束缚惯了,还是听不惯这种打趣的话。于是只好正色道:「嗯,这倒不然,魔宫的厨子们同时也都是高手,都是在魔宫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不能称之为找不出第二家,因为别的魔宫的厨子们,也是一批训练出来的,虽然风味不同,但手艺却不分上下。」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小厮进来报告:「启禀宫主,留凤楼的凤来香姑娘在外面求见。」
        一语未完,大厅里落针可闻,那些魔宫中人都知道凤来香是去年除夕席上的娇客,如今竟然不请自来,显然是来者不善,偏偏宫主身边已经换了新人,可他又对过去宠幸过的姑娘们十分宽容,如此一来,真不知有什么样的好戏上演了。
        因此,那些家伙都是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心态来观察事态发展。
        上官千斩恨得牙痒痒的,心想这群混账家伙,竟然想看爷的戏。刚刚小三提了自己往年身边尽是些女子,他心中就不高兴,惟恐李书白生气,如今这个凤来香竟然自己上门了,这可真是令他头疼。
        思索了半晌,便挥手道:「就说我今日不见客,让她回去吧,若以后有空儿,我接她过来给我们大家弹琴作画。」说完,那小厮忙喏喏去了。
        众人一见无戏可看,立刻嘘声一片,气得上官千斩险些吐血,暗道这就是纵容下属的后果啊,早知这样,我就该学惊涛,那家伙只一眼就可以让他的属下们噤若寒蝉,只要嘴角边扯起一丝冷笑,还有谁敢造次,你再看看我手下这群混蛋,就差没直接造反了。
        他这里气得不行,而等候在门外的凤来香更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是这京城中首屈一指的花魁,向来只有人等她的份儿,何曾她去迁就过人。即便使迫切想要和上官千斩一夜春风,来吸取他的深厚内功,但花魁的架子在那里,她不得不端着架子在留凤楼等着,谁想这一等就是一个冬天,以至于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放下花魁的面子,亲自纡尊降贵的来见上官千斩。
        上官千斩这个人虽然心肠很硬,但对于和他有过关系的众多情人们却向来都很心软,凤来香估摸着就算对方不愿意见他,但总会容许她进魔宫里坐一坐。
        魔宫中是不许寻常人出入的,她都不计较身份而甘愿在那偏僻的角门外等了,目的就是引起上官千斩的同情怜惜,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却等来了一道逐客令,而这道逐客令甚至都不是他本人亲自来下的。
        凤来香怨恨的盯着那道角门,忽然回身便走。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暗恨道:「上官千斩,你今日竟然如此无情的折辱于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等着吧,我要让你魂断心碎,发狂而亡,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上官千斩哪知道凤来香已经把自己恨了个底儿掉。他只顾盯着李书白吃饭,已经逼他吃下了两小碗米饭,将桌子上的菜都尝了一遍。
        李书白碍于众人的视线都偷偷集中在这里,不敢有过分的举动,然而肚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小声求饶道:「够了,我以往总吃不饱,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顿饱饭吃就好了。可如今胃都饿的小了,你一下子让我吃这么多,我怎么受得了。上官,我想回房去歇歇。」
        上官千斩想想也有道理。刚刚对李书白好的那时候,听闻他讲起过这五年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结果自己弄了丰盛的宴席,如同填鸭般使劲儿逼他往肚子里塞。
        当时书白自己也很努力的吃,然而只吃了两碗米饭就说不行了。不但如此,到傍晚的时候,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整整一天水米未进,连续三天只能喝点细粥吃点咸菜。都是因为撑坏了。
        后来他吸取教训,采用了循序渐进的喂饭方法,总算将他的饭量由一碗增加到一碗半,身子也日渐丰盈。今天他吃了两碗饭,想必真的是饱了。
        上官千斩一边想着,便忍不住伸手桌下,撩开李书白的衣服。只把他吓得脸色苍白,还以为对方喝醉了,要在這这种地方便猥亵自己。
        「别害怕,我不过是摸摸你的肚子罢了。」看见李书白惨白的脸色。上官千斩不由失笑:「放心,你现在是我的爱人了,我怎可能如此侮辱于你。」
        他一边说,一边在裹裏着中衣的肚子上摸了一把,觉得确实有了一定的弧度。这才把手抽出,转身对风凉道:「送书白回房,让他好好歇歇吧,我等一下就回去。」
        风凉答应一声,陪着李书白回后院去了。
        上官千斩顿时没了顾忌,一个箭步冲下桌去,逮着一个手下的衣领子大吼道:「奶奶的,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看自家宫主的笑话,看看我今天不把你揍成猪头,我也对不起这宫主的身份了。」
        那被逮住的手下嗷嗷叫道:「冤枉啊宫主,想看笑话的又不是我一个,宫主干嘛只拿我撒气。宫主嫂子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野蛮,哎哟……」后面这声惨叫是因为他的肚子上已经挨了一拳。
        刚刚还发誓生死与共同富贵共患难的其他下属们很没义气的作鸟兽散,不过上官千斩的目光可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他狞笑着道:「哼哼,兔崽子们,刚刚不是都很威风吗?等着,一个个都等着,看本宫主怎么收拾你们,放纵久了,今天就来教教你们遵守宫规尊重宫主的重要性。」
        笑话,刚才?刚才书白还在这里,那是个行动举止都讲究斯文守礼的人,他敢在他面前露出这副野蛮的样子吗?万一把他吓坏了,从此后深惧自己怎么办?他又不是这群皮糙肉厚,神经比蟑螂还强劲的下属。
        李书白和风凉正往回走呢,忽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风凉奇怪的看向他:「公子,你怎么不走了?」
        一边说着,却见他向来路上望。弄得风凉也忍不住向身后望去,然后又回过头来:「没什么啊,公子看见什么稀奇东西了吗?」
        「不是看见,是听见。」李书白皱着眉头:「风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前厅里好像……忽然热闹了不少。」
        其实他是想说好像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妥,别说魔宫是天下最可怕的存在,别人都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就算真有人要寻仇,谁会挑除夕这种日子来寻仇啊。
        风凉仔细听了一听,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拉着李书白继续挪动脚步,一边笑道:「公子别多心了,那帮兄弟们都是粗人,宫主也不禁管他们,你如今这一走,他们还不放开了胸怀吃菜喝酒,行酒令喊口号的都有,所以大概你觉得热闹了。」
        嘿嘿,那些可怜的家伙们大概此时正被宫主招呼着呢,啧啧,真不是一般的惨啊,风凉很幸灾乐祸的在心里想。
        一阵风吹来,李书白觉得有些酒意上涌,脑袋也有点儿晕,他听风凉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加快脚步回到了房间,头一挨上枕头,就觉得神思恍惚起来,却又不想睡觉,一幕幕的往事便如同走马灯一般,纷纷乱了的在脑子里转着,让他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悲凉,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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