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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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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紫时辗转难眠,披衣起身下了楼,却听到客厅里小声的哭泣。
       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门口的盆栽旁抱膝而哭,走近一看,正是肖灵。
       紫时俯下身。
       “这么晚还不去睡吗?”
       除了哭泣没有得到其他回应。
       紫时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可怜,想来他也是真心依恋着冯裕庭的。
       “我知道。”
       肖灵抬起头,满面泪水,红着鼻子,倔强地问:
       “你……知道什么?”
       紫时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轻轻拉了下,也坐下,靠近肖灵。
       “你每天早晨都给他泡蜂蜜茶,整理他的书桌,将他的衣服熨平,这些我都知道。”
       肖灵含着泪,撇过头去。
       “我就是喜欢他,他对我很好,供我读书,还照顾我家人……从没人对我那么好。”
       紫时静静地听。
       “但是他喜欢的是你,你满意了吧。”肖灵边说边抽泣。
       紫时抬抬眼皮,看窗外幽森森的一片。
       “我以前也像你这样……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的我……”
       紫时说了一半,低下头去苦笑,只是摇头。
       肖灵睁大了眼睛。
       “你想听吗?”
       肖灵赌气地撇过头去,哼哼鼻子。
       “其实都是些陈年旧事,一直放在心里,偶尔会浮上来,我还没有和谁讲过。”
       肖灵僵着脖子,心里虽是好奇却抚不下面子转头聆听。
       “那时候,我还是刚考上大学,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有迷惘,有期待,总觉得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紫时顿了顿,往事突然像被一面明亮无暇的镜子照映出来,逐渐清晰。
       那年的八月,炎炎夏日,流金铄石。
       S城,紫时来到这幢西式洋房面前,这一带郁郁葱葱,四处缀着疏密有致的蔓藤,玫瑰,香气馥郁,让人有丝神清气爽。
       紫时敲了门,好久出来一个佣人,确认身份后,领路进去。
       有些奢华的房子,紫时静静地看,尤其是那架缎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静静地搁置在客厅一角,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钢琴上,像缀上一颗颗金子。
       这样一架价值连城的钢琴,也许是自己一辈子无法及的,紫时心想。
       佣人上了茶,紫时默默地看骨瓷杯上的雕花,纤繁精致,琥珀色的液体,透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客厅一角放着一个白瓷小炉子,悠悠地散发着薰衣草,佛手柑的香气,供人消暑解疲。
       紫时喝了冰茶,微笑地说谢谢,然后等候这家主人。
       好一会,一个瘦弱的女人从二楼下来。
       女人很瘦,皮肤很白,纤弱得像根竹子,慢慢地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孩。
       “你就是介绍来的钢琴教师?”女人微笑问。
       “是的,谢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紫时笑笑,向躲在母亲后面的那个小女孩招手示意。
       小女孩眨眨明亮的眼睛。
       “这就是小歌,今年七岁,刚刚接触钢琴。”女人将身后的女孩推上前,“小歌,这是老师。”
       “老师好。”小歌呆呆地叫道。
       紫时俯下身,微笑:“小歌好可爱。”
       女人笑笑:“小歌玩性重,耐心少,我们也不指望她成什么大器,学琴只是兴趣而已。”
       紫时笑着点头,女人淡淡地说,淡淡地笑,一切都是淡淡的。
       “每周单数日可以吗?”
       “可以。”紫时说。
       小歌有些怯生生的,紫时弯腰逗了她很久才与她熟稔了些。
       第一天学的是很简单的指发,紫时发现小歌真的是玩性重,耐心少,小屁股在凳子上挪来挪去,坐不了一个小时便嚷着吃东西,于是学学停停,耗了一下午时间,才勉强教了一套很基础的入门指发。
       转眼到了傍晚,暮色四合,女主人自然是留紫时吃饭,紫时婉拒失败后,只能是却之不恭。
       “没什么准备,请将就些。”女人坐下,吩咐上菜。
       菜色很精致,一道芦笋凤尾虾烧得清甜鲜嫩,足见冯家佣人的功底。
       吃晚饭后,又上了水果拼盘,紫时又是有礼貌地谢谢。
       门铃声响,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孩,正是冯家的少爷冯燕恒。
       冯燕恒一眼就看见了紫时便笑着问:“怎么?有客人吗?”
       “是教小歌弹琴的老师。”女人边说边吩咐佣人去加碗筷。
       “呵呵,小鬼头。”冯燕恒伸手摸摸小歌的头,“又是一时新鲜吧,看你能坚持多久。”
       紫时看着这个英俊的少爷,他的皮肤白皙,鼻子很挺,侧面有些希腊雕塑的感觉。
       “你要倒霉了,这小鬼头很皮的。”冯燕恒突然转头看紫时,笑得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
       “没事。”紫时礼貌地回应。
       冯燕恒笑着坐下,扒着饭,打量着紫时。
       “你多大了?在读书?”
       紫时点点头:“在读大学。”
       “我再一年也要读大学了。”
       “是吗?你看起来倒像是个大学生。”紫时笑笑,在他印象里高中生总是阴郁着脸,死气沉沉的。
       “我显老吗?”
       “不是。”紫时摇头。
       浅浅聊了几句,紫时告辞,冯燕恒一直送他出门。
       “你等等,派车送你。”
       “不用了,我想走走,刚才吃得有些多,走走助消化。”紫时笑着婉拒。
       “那你走得慢些。”冯燕恒也笑笑。
       紫时坐上公车已经很迟了,闷热的夏季,公车上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汗味,人皮挤人肉,想起刚才清亮馨香的别墅,高贵奢华的斯坦威,紫时感觉有些恍惚。
       这就是生活的落差。
       回到筒子楼,母亲依旧没回来,桌子上罩着的菜还是昨日的,天气热,菜已经发霉。
       紫时动手洗起衣服,他要洗的东西很多,包括母亲的内衣裤。
       到了十一点,母亲才回来,脸上是浓妆艳抹,身上是那件吊带黑裙,连打哈欠,掩不住的疲倦浮现于面。
       “吃过了吗?”母亲随意地问。
       紫时点点头:“今天我去冯家了。”
       “哦。”母亲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倒忘了,今天是你去教琴的日子。”
       “冯家很漂亮,很大很豪华。”紫时笑笑。
       “有钱人都那样。”母亲淡淡地说,摘下耳环,搓揉耳朵,又连打哈欠。
       紫时不语。
       “好累,我先睡了。”
       母亲这才脱下高跟鞋,蜷缩着身子倒在床上,像一只干瘪的虾。
       紫时知道母亲又是从舞厅回来,平乏的日子,枯燥的情感,母亲只能是从那仅有的娱乐中寻求激情。
       母亲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家境殷实,后来遇到了看似木讷憨厚的父亲,义无反顾地投入爱情中,几乎与娘家决裂,可悲的是婚后这对摒弃门第之见的夫妇生活得并不幸福,逐渐有了埋怨,甚至是怨恨。
       这一切都是生活逼迫的,自卑又自傲的父亲将一切不满宣泄在母亲身上,彼此诅咒,厮打是常有的事。
       紫时叹了叹气,又看一眼床上的母亲,已经打起轻鼾,近看母亲的脸,虽化着极浓的妆,但依旧掩饰不了憔悴不堪的面容。
       有一次,紫时看见卸妆后的母亲,满面蜡黄,硕大的黑眼圈,红肿的眼睛,几乎是瞬间陌生得可怕,与挂在墙上那张豆蔻年华时的素雅照截然不同。
       可怕的时光像把刀子一点点凌迟着母亲的身心。
       隔天早晨,紫时出门前给母亲留了稀饭和油条,看看床上的母亲,不到日上三杆是不会醒的。
       紫时白天在快餐店打工,趁着假日他必须同时兼几份职,因为生活开销,因为昂贵的学费。
       第二次到冯家去的时候,女主人不在,梳着羊角辫的小歌坐在庞大的钢琴前一指一指地弹着,前额上有些汗珠。
       “别急。”紫时握住小歌的手,“应该这样,然后这样。”
       小歌撅起嘴巴摇头。
       “先休息下吧。”紫时说。
       小歌立刻跳下凳子,溜到沙发上。
       紫时苦笑,随手弹起曲子来,斯坦威的钢琴名不虚传,中音宽厚,高颖明亮,不愧是钢琴帝王,黑白琴键透着华贵。
       弹的是《水妖》
       紫时闭上眼睛,他知道如果不是做家教自己是一辈子不可能触及这样的琴键。
       “真好听。”
       紫时睁眼,看见冯燕恒正一手撑在钢琴上,笑着看自己。
       “你挺不赖的。”
       “谢谢。”紫时有礼貌地说。
       “怎么?那小鬼头不好伺候吧。”冯燕恒笑着打趣。
       “还行,不算是很大的挑战。”
       冯燕恒笑笑,有凑过头来看紫时的手:“你的手比我的还小,居然能弹得这样好,太不公平了。”
       “谢谢。”紫时照例是礼貌地笑笑。
       冯燕恒静静地看紫时,心想这个人总是那么有礼貌,却也是总是避人一米。
       休息了会,冯燕恒把小歌抱起来,稳稳地放在凳子上,命令道:“好好弹,要认真。”
       小歌撅起嘴抗议。
       冯燕恒立刻瞪一眼回去。
       “别给老师添麻烦。”
       小歌低头嘀咕着。
       紫时笑笑,指指边上的小熊饼干。
       “小歌,好好练,弹完一边可以吃一小块饼干。”
       小歌眨眨眼睛,挪动小身子,贴近钢琴,又是笨拙地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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