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非影看着面色煞白的赫连捂着手臂微微皱眉的神情，自己也不知心里涌进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隐隐知道对他的感情完全超过的该有的情谊。
     　　他身上的伤口都是为自己所受，是自己连累他的，看着那些伤，不知为何，似乎懂得了一种叫心疼的感受……
     　　“忍着点，给你绑上。”利落地扯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条，抬眼望了望他又迅速低下头躲避开对方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抬起他左手断骨处，加快速度为他一圈一圈绑结实了。
     　　赫连紧闭着双眸，极力忍着疼痛，嘴角还是不忘露出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云淡风轻，却也让人感觉到那丝不真实的透明感。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这样的……”
     　　闻声，非影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对上赫连温柔的眼神，依旧有着想要逃开的冲动，却被他双眼中的不在乎牢牢牵制住，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明白么？赫连移开眼神盯着自己绑得完好的手肘，嘴角的弧度倾斜更大。
     　　“把你完整的交给萧俍，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从此天涯海角，你是你，我是我……”说到这里，偏过头深深凝视着对方，想要从他眼神中找到他最本能的反应。
     　　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的话，没来由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脑子一片空空的，没有记忆，没有影像，没有过往，没有情绪，只有那句话不断徘徊在耳畔，久久不散……
     　　从此天涯海角，你是你，我是我……
     　　没有比这句感觉更残忍的话，你是你，我是我……只是我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再也不是我了……
     　　就如此吧，或许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恩，我知道了。”
     　　原来，一直是我会错意了，你对我……一点情意的没有……
     　　原来，一直是我在奢望而已……
     　　简单的一句回答的话，仿佛让赫连猛地窒息，笑着点了点头，抿了抿唇慢慢撑起身将后背靠上木杆，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言语，彼此沉默……
     　　“不用再保护我了，我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倒是你……你……”不知道再如何说下去，非影看着赫连头后靠着，轻笑着闭着眼，直觉告诉他什么地方不对，连忙上前推着他的身子，“赫连……”
     　　对方侧着身子慢慢向一边侧倒，反应过来的非影猛地抱紧他的肩膀，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地扶着他。
     　　“赫连！醒醒赫连！”
     　　抬着袖子擦拭着他脸颊上的细汗，突然发现……手颤抖地竟然如此剧烈……
     　　恍惚间一只手抬起来搭在自己脖子上，猛然反应过来的非影僵硬着身子，只是感觉对方无力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后脑的青丝，一下一下地更是渗进心底……
     　　“呐~我都受了这么多苦，吻我一下作为补偿吧。”醒过来的赫连回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笑眯眯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神却温柔至尽，看着对方不发话，眯着双眼望着自己，不再等待他开口，赫连压着他后颈按向自己，凑近猛地吻住面前心仪已久的双唇，轻柔细致地吻着他……
     　　非影，真的……很喜欢你……
     　　
     　　狄藏再次抬起头看向高处的人，从牢狱出来后他就一直沉默到现在。
     　　赫连婉晴……
     　　意识中有过这个人的记忆，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只是献舞一场，却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时谁都知道，她所倾心的对象就是现在眼前的突厥汗国的王者，谁都看得出，可汗也是对她情有独钟的，可是……惟独忘了，皇族间的利益，终究注定了得要牺牲一些人。
     　　可是，照此说来难道……
     　　“可汗……”不敢再想下去，狄藏跨前一步走近泥鲁，“这个赫连……”
     　　泥鲁重重放下手上的酒碗砸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半眯着双眼沉默了半晌，缓缓叹出口气，撑起右手扶在额上。
     　　“赫连昊扬……是朕的儿子……”
     　　亲耳听到了被证实的话，狄藏仍是忍不住颤了颤身子，慢慢抬起头看着泥鲁，顿觉他一下子老了不少，随着叹息隐显出的皱眉深深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以及落寞的沧桑。
     　　
     　　“你是阿史那泥鲁的儿子？”
     　　非影挑着眉看向对面的赫连，眼神里满目的不可思议以及狐疑的质疑。
     　　对方摇着手指，一个眼神瞟过来：“长成他那样我早就不活了。”
     　　僵持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底一个声音咆哮道肚子里：真正是臭美啊……表面却雷打不动地依旧面无表情维持着冰山脸继续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娘……”
     　　“我娘吗？”赫连笑了笑，右手手肘搁在盘起的右膝上撑着下巴，思绪似乎沉进了遥远的回忆，“我娘当时只是匈奴的一个舞女，被进贡献给了突厥。”
     　　非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含笑，并没有排斥继续说下去的话题，低下头继续静静听着。
     　　“那时，很多人看中她的美貌，一个舞女有什么身份拒绝他们，可就是当时的阿史那泥鲁，那时他还只是皇位的继承人，未来的储君与一个舞女走得这么近，难免被说三道四。后来，这件事终于传进了当时的国主，阿史那泥鲁父亲的耳中，打算将我娘发配到边缘地区，我娘当时已经怀了泥鲁的孩子。说来也巧，那时他父亲率兵想攻打大翔，却被大翔军队回击了个屁滚尿流，不得已同意了百年不战的协议。后来……”
     　　说到这里，赫连抬起眸子看着非影，邪邪地笑出声：“后来我娘早已知道，突厥已经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怕战乱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路从突厥无头苍蝇一样地向着其他国家投靠，太过艰辛终于在路上晕倒，却正好碰上了我爹的商队，爹为娘的美貌而倾心，欲将她带回，半路上却发现我娘已有身孕，娘她因为太过疲劳艰辛，孩子流了产……爹知道后怎会对这种女子真心，宠幸了一次就不再理会她……”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非影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向赫连，什么话都没说。
     　　收到对方的眼神，赫连举起右手伸了伸懒腰，笑嘻嘻对着他挑了挑好看的眉：“说说你的。”
     　　“我？”明显愣了愣，伸出右手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随意滑动着，“一生下来就没人疼，被父母扔在了马戏团过着半人半兽的日子……”
     　　认真听着他的言语，赫连收起脸上的表情，起身慢慢走到非影身旁坐下，侧头看着他：“以后……我陪你走下去怎样？”
     　　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非影依旧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不规则的图形，手下速度却慢慢加快。
     　　赫连笑了笑，伸手扣住他乱动的手指近距离盯住他：“好与不好，终究要给我个答复。”